第19章 扶風弱柳

第19章 扶風弱柳

糟糕,被抓包了。

江予淮竟然還有聽牆角的癖好。

“你好幾日不出門了,大抵是耳朵沒那麽靈敏,在外邊聽岔了。我說的是,上行下效同舟共濟!”陸時微嘿嘿地幹笑兩聲,面不改色地辯解。

“那伉俪情深呢?也是我聽錯了?”江予淮微微地俯下身靠近她,深潭般的眼睛注視着她,問得理直氣壯。

她無辜地看回去,只堅持須臾就敗下陣來,有氣無力地掙紮:“你可聽說過緩兵之計?再說了,他們要獻祭我啊,于情于理我都給你做仆人這麽多天了,你于心何忍……”

當然不忍心了,她遲遲不歸,他疑心是又遇到什麽意外,循着氣息而來,本是想直接進去帶走她的。

沒想到她信口胡言的本事見長,歪理一大摞,他便好整以暇地在外面聽了下去。

“你我情比金堅,怎會是仆人呢。”他重重地拖長尾音,眨了眨眼,在她紅着臉反駁前迅速地輕咳一聲問:“那小東西去哪兒了?你還想把她帶回去?”

方才,聚集的村民們被遣散離去,魅眼見方小葉脫困,不會再生出新的仇恨,悻悻然打算逃跑時,被陸時微一把揪住後脖子,用禁锢術法制住手腳,低聲拷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起初,魅格外不安,瞳孔擴散得大而漆黑,全身上下密布層層黑氣,試圖強行破開禁制。

對方不動如山,魅很快感受到她沒有太大的惡意,于是撒氣般叫嚣起來:“你松開我!我當然是來等着收她含冤而死的恨了,又被你攪黃了,真可惡!”

劇烈反抗後,魅的面色比紙都白,喘得讓人不免懷疑她會不會下一秒就暈過去了,顯然是快到極限了。

“你那日被沈臨熙抓住了?”陸時微定定地注視着魅憔悴的小臉和強撐的倔強模樣,莫名其妙地問了句:“以收集恨意為生,終日聽着他們的哭嚎,是不是也很辛苦?”

滿臉不在乎的魅被她問得愕然。

她生長于天地間,摸爬滾打着過了許多年,發覺自己能聆聽他人的聲聲怨恨,還能占為己有。她逐漸自創了一套修煉法術,四處游蕩,專愛跟着心黑手狠辣手摧花的人。

因為這樣的人手底下有太多的人命,那些人的不滿足夠她吸取煉化。她長大的速度比普通人慢非常多,努力至今也才修成個小女孩的模樣。

恨意這種東西,日日在她的耳邊叫嚣,有什麽辛苦不辛苦的?

早就聽習慣了,對,就是這樣的。

魅說服了自己,慢慢地又變回了雲淡風輕的神情,噘着嘴并不想搭理陸時微突如其來的關懷。

“你不如跟我走吧,我可給你提供一處沈臨熙追不來的地方。”她興致盎然,循循善誘道。

她心裏的算盤打得飛快,誠如小明所言,這只魅收集人間怨念而生,假以時日尋覓,一定會有辦法超度她的仇恨的,這得是多大的功德啊。

不敢想,簡直不敢細思。

都怕笑出聲來。

魅的神色有些松動,但還是咬着牙不松口,她也不勉強,幾筆修改了神行符,道:“如果想找我,就用它哦。”

而後魅就又化為煙氣躲進了牆壁的黑暗裏。

聽到她說魅離開了後,江予淮也沒再多問,而是說:“又是被人騙到這裏的?收拾了沒有?”

林賀早就背着方小葉跑了,走之前對陸時微千恩萬謝,磕頭謝罪。

他确實存了用她的命去換方小葉的命的心思,也不是她善心,只是方小葉十足算得上對她有恩,她下不去手報複。

更何況,還有系統冷酷地在旁監督,冷笑着提醒她會扣多少功德,她不敢造次。

“我的身份可是山神大人的象征了,我才不會做有損你我聲譽的事情。我們快回去吧,太累啦。”

陸時微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扁扁嘴,一溜煙地小跑起來。

江予淮在原處磨蹭了會,慢吞吞地跟上了她的小碎步。

夜半,門前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似乎是有布料摩擦的聲音,像是什麽人一晃而過。

陸時微近來心事重重,睡眠向年邁人士靠近,睡得很淺。剛入睡不到片刻就被吵醒,她當即氣悶得翻身而起,只披了薄薄的一件外衣,便推門而出。

氣息消失在江予淮的門前。

怎麽會有旁人上山?難不成是魅找來了?料想這家夥也不會有什麽大礙,就在她還在猶猶豫豫要不要進去張望一眼時,屋內傳來一聲壓抑又痛苦的悶哼。

而後是絲絲的抽氣聲。

她推門而入,屋內漆黑一片,唯有點點銀光灑在床上,勾勒出一個蜷縮成一團的身影。

“轉過去,不許看我。”江予淮的聲音少見得聽起來有些倉皇,他的臉死死地埋在枕頭裏,只能見着一顆發絲柔順的腦袋。

陸時微走近幾步,輕聲問:“你沒事吧?好像有人闖上山了。”

“我本來就是只鬼,我若有事,你也就自由了,不用顧忌我了,不是正合你心意嗎?”江予淮說得颠三倒四的,聽着頗有怨氣。

什麽叫合她心意?陸時微自覺平日裏低眉順眼的沒做什麽不軌之事,這鬼還能看穿她那點小九九不成?

她恍若未聞,自動忽視了江予淮的命令,又湊近了些許,忽地停住了腳步。

她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今夜的江予淮,看起來格外地像只鬼。

往日裏他長身玉立,面容清俊,完完全全是位金尊玉貴的清冷公子,她很少會想起他其實是個死了多年的鬼魂的事實。

偶爾思及他的身份,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只鬼生得貌美,想來生前身後亦是可以憑這搖曳生姿的相貌勾魂奪魄。

但今夜,屋子裏燭火未點,獨獨月色入戶,微弱地照亮他的身軀,看起來漂渺又虛幻,甚至讓人覺得他随時就要消散于天地了一般。

江予淮梗着脖子,并不搭理她,只一味将頭埋得更深了些。

不讓看就不讓看!活了這麽大歲數,還這麽矯情!

她熱臉受了冷落,本想掉頭就走,行至門檻時又生生停住了腳步,蘇大娘提過的補色畫皮一事突地出現在她的腦子裏,她拔高音量問:“江予淮,你是不是需要換皮了?”

系統也跟她提過,惡鬼以人心為食,可滋養自身皮囊,久之則不懼日光,與常人無異。她仔細回想一番,在山上過了許久,兩人朝夕相對,她未曾見過他有殺活人取人心的舉動。

就連前不久重傷難愈,他也只是經蘇大娘的手補色,在這之後雖是面容鮮妍了些,但的确不像是徹底修複了的模樣。

她琢磨着江予淮此刻的情狀,大抵是畫的人皮已到了大限之期,沒法子再見人了,以他這樣的驕傲愛美心性,自是不願以這般面貌示人。

“興許吧……”江予淮的聲音含混不清的。

她搓了搓手指,勉力讓自己聽起來沒那麽興沖沖地問:“是比那天更嚴重嗎?我能幫你補色嗎?”

幫他修補皮囊,天大的敞開心扉的好機會,她激動地只想立刻去找筆墨。

江予淮的聲音愈發低落下去:“看了我現在樣子的人,都會害怕讨厭我的吧,你也就是說說而已。”

陸時微剛想表露真心,說些分明已經看過她何懼之有一類的話語,頭頂上的瓦片忽然松動,一個白色人影從上一躍而下,輕輕巧巧地落在門口,張口嫌棄地說:“你這鬼怎麽這樣說話?你不是應該早就發現我了?”

是幾日不見的小道士,恢複得元氣十足,嗓音洪亮。

此話一出,江予淮整個把頭蒙進被子裏,擺出拒絕溝通的姿态,只吐出兩個字:“鏡子。”

“什麽鏡子?我手裏的不是被你拿走了嗎?你還找我要啊?我還沒讓你還我呢!”這道士叽叽歪歪地連聲反問,神情錯愕,不似假話。

自他一現身,陸時微就不動聲色地後挪了幾步,擋在床榻前,聞言問道:“難道不是你把鏡子召了回去?這怎麽可能?”

道士擡起脖子,不屑地說:“我太清觀弟子,從來不說謊話。”

“太清觀?總是叫你小道士,你叫什麽名字?”她又問。

“紀輕舟。”趾高氣揚的氣焰一下子抖落了些,他答道,轉而對着江予淮認真地說:“我思來想去,你心結太深。怨氣深重的鬼留在人間遲早會釀出禍事,你逗留人間有數百年,生死簿上位置空懸已久,是會遭天譴的。”

江予淮悶聲不響,仍是仰面躺倒半死不活的樣子。

紀輕舟又對着陸時微勸說:“你和他待在一起多日,不如同我一起超度了他,便是一樁大功德,足抵你苦修十載。”本來他還把握不足,眼下江予淮卻是這樣的情形,一下子轉為勝券在握的模樣。

是大功德還用得着你說?姑娘這些時日的努力不就是為了超度他嗎?只是你們道觀用的方法就這麽粗暴嗎?

江予淮不能現在就被強行超度,她還等着解他心結,還她一千功德,怎麽可以中道崩殂?

“紀公子,恐怕今夜不能讓你如願了。他生得好看,我心向往之。即使是鬼,我們也可以雙宿雙飛呢。”

也不知怎的,一見到這小古板,她就忍不住起戲瘾。她回想起紀輕舟在茶樓裏對人鬼情深的故事極厭惡的樣子,不由自主地編起故事來。

他果然擰起眉頭,見她軟硬不吃的無賴樣,猛地舉起拂塵,厲聲說:“你真是糊塗!皮下白骨,表象聲色。怎能被他的姿容所惑?”

陸時微向前一步,慢慢地按住劍柄,蓄勢待發。

仿若局外人的江予淮,也不知搭錯了哪根神經,探出兩根手指夾住她的衣角,柔柔弱弱地跟着演:

“時微,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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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養的小仆人......不是,是小傀儡,終于能護我了(欣慰)

時微:功德功德功德我的我的,不能被你小子搶了!

小道士:終于有名字了,感人。

這幾天好忙,可能會有小修,感謝閱讀!拜托點點收藏,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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