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受寵若驚
第29章 受寵若驚
那日陸時微一箭将溫渺射得栽倒後,江予淮将她帶回山頂關進了一間暗室中。
手腕粗的鎖鏈徑直打穿她的肩胛骨,将她拴在角落裏插翅難逃,比起狼狽還要難堪上幾分。
陸時微小步走近,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笑意盈盈地問:“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為什麽會沒死呢?”
溫渺面色慘白,雜亂披散的長發遮去大半的面容,聞聲只瞪了她一眼,緘默不語。
“我可是為了殺他而活的呀。”她如同唱獨角戲般,語調愈發激越地嘲弄:“你現在成了他的棄子,沒人會來救你。”
按着沈臨熙的計劃,溫渺應是駕馭九羅到扶風郡,把他們這群知情者都滅了口。
他安心在鳳鳴派召開大會,确保無人能對扶風施以援手。二人即可珠聯璧合,将衆人玩弄于鼓掌。
之後他定是舍不得斬了九羅的,也不知打算做什麽把戲。
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九羅因輕敵吃了大虧,失了一顆頭顱,溫渺落得個下落不明。
“謝袅,我和師兄已成夫妻。你不就是想等我死了,再去找他嗎?你死了這條心吧,他不會愛你的。”溫渺說得瞋目切齒,眼神極為怨毒。
陸時微真想撬開這女人的腦袋看看裏面都是些什麽,是只有男人不成?
不應該啊。
先前的交鋒裏,她也沒能看出這兩人有多情深,分明還能互相拿對方擋刀。
話不投機,她從衣袖裏摸出一張帛書,直直地在溫渺面前鋪開,道:“我沒功夫和你談些愛不愛的,你且看看這是什麽。”
字字清晰,是一條由鳳鳴派發往各門派的诏令,通緝與九羅為伍的妖女溫渺,見之即刻誅殺,以項上人頭換賞金。
同懸賞謝袅時一樣,其上有溫渺的畫像。
“你在騙我。”溫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嘴上猶是硬撐着,嘶吼着:“他豈會殺我?他怎麽舍得殺我!”
而往日裏,溫渺從來不正眼相看的少女,笑得更加粲然,擲地有聲地說:“你認得他的字的,這是他親筆寫的。”
“他把你公布在天下人的眼中,與你割席。沈臨熙是什麽樣絕情的人,你不該早就知道?從他能抛棄我的那天起,你就未曾想過,自己會有被棄之如敝履的今日?”
暗室外。
日光正好,同裏頭的陰冷晦暗截然不同,陸時微邊走出邊長舒一口氣,揉了揉眉心。
“你求我寫字畫畫就為騙她?”江予淮側身靠在巨樹下,悶悶地問。
她答得漠然:“當然得先讓她心死。”
“那你......”欲說還休,他生生止住了話頭。
面對她疑惑卻清透的眼睛,他問不出來。
本是想問,為什麽能把他的字記得這麽清楚?你的心也徹底死了嗎?
九羅暫時沒了蹤跡,但只要它和沈臨熙之間的契約不斷,它就遲早會回到他的身邊,助纣為虐。
不能再姑息了。
到底是大病初愈,在溫渺面前演了場戲後,她疲累得很,由着他們去籌備昭告天下的事宜,自己躲懶歇息了大半日。
“時微,該喝藥啦。”陸小煦邁着噠噠的步子走進了屋裏,手中端着的仍是一碗苦澀濃稠的湯藥。
待小女孩放下碗,在床榻前站定,陸時微探出手比了比,在她光滑的發頂拍了拍,誇贊道:“小煦這月長高了些,想必是收集到很多善念啦?但我不是跟你說了,你該叫我姐姐的。”
陸小煦撇撇嘴,顯然并不願意答應,但不忘得意地運轉法力展現給她看,又絮叨起外界的情形來:
“時微,雖然扶風郡四處破敗,但大家都很團結,一直在忙着共同修築家園。每次我去城裏,都有人要托我帶東西給你,他們都很想看看你呢,所以我能收到好多的感恩和善念。”
她由衷地感嘆:“你那日的堅持,是有意義的。”
“如此便好,小煦做得很棒。”陸時微笑眯眯地又誇了兩句,試圖忽略掉那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小煦人小鬼大,反應倒快:“呀,你又在故意轉移話題,不想喝藥是不是?”
她端起藥,一屁股坐在床邊小凳子上,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遞到耍賴的人唇邊,好聲好氣地說道:“快喝藥吧,已經放涼過一會了。凡人不是總說良藥苦口利于病?”
被戳中痛處的陸時微一下子有些頹然,小口小口地就着小勺喝起藥來。
“對了,江予淮說今日放你下山去走走,能去看看蘇婆婆。”見她愁眉不展,陸小煦靈光一現,撿了個好消息說。
“真的嗎,太好了!終于可以離開這一畝三分地了!”她立刻大口喝完了藥,情難自已地在床榻上蹿下跳時,江予淮忽地走了進來,戲谑道:
“怎麽這麽大個人了,竟還要小孩來哄着喂藥。依我看,想不喝藥啊,就再在床上躺上兩月,想來休息飽了,便什麽病都能好了。”
山鬼這幾日甚重穿戴,一身寶藍色的長衫色彩鮮明,頭發挽起一個随意的發髻,束着一根同色發帶。很有幾分文人之氣,像只開屏的孔雀。
她呆滞地立在原處,愣愣地指責說:“你一個男人,怎麽能不敲門就進我的房間?”
“這整座山都是我的,再說了之前也沒少進。如今你養好了,便又多了些規矩?”江予淮撩撩眼皮,飛揚入鬓的長眉漫不經心地挑了挑,顯然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房間的門戶半開,外間晨光熹微,暖洋洋的日光星星點點灑在他的臉上,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矜貴”二字。
無需聲色厲苒,無需門第顯貴,已足風流。
江予淮揚揚手,她這才留意到他不是空手而來的,旋即谄媚地說:“原來你是來給我送衣服的嗎?江公子,全是誤會。你的房子,想怎麽進就怎麽進!”
山巅的氣候寒涼,才九月出頭,就有落雪的征兆。
“看來是真恢複得差不多了,這天氣,你就穿這點?”江予淮的眼神毫不掩飾地在陸時微僅着單衣的身上打量了幾眼。
少女身姿綽約,剛脫了病氣,便煥發出蓬勃的生命力,恰似一株小巧的鳶尾花,小小屋舍絕不能困住她。
她本還有些憤憤于他的無禮,但這人上下看來看去眼裏也只有詫異,無半點在看女人的感覺,一點不滿的火苗迅速蔫嗒嗒地滅了。
“我可是長羽毛的呢,怎會懼寒?”陸時微驕傲地昂起頭,一頭未束的青絲随意地垂在肩上,這段時日消瘦了許多,一張白淨的臉愈發小巧,明明未施粉黛,看着卻覺玲珑可愛。
只是,她似乎和最初長得有些不一樣了。
在她低下頭看向江予淮時,他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說:“既如此,想來有幾件你是用不上了。到底是久病初愈,你這法力低微的小雞,還是多裹着些吧。”
幾件衣袍随他長臂一揮被抛到床榻上,顏色各異,甚至還有一件毛絨絨的裘衣披肩。
許是受不住她過于熱切的眼神,江予淮輕咳一聲,垂下目光看向腳尖,忍不住補上啰啰嗦嗦的念叨:“雖是晴天,終歸冷得很,多穿些。”
未及她情真意切地表達感謝,他就忙不疊地解釋:“我是怕你這病剛好些,若是吹吹風又病了,可就太久沒人給我幹活了。”
原來是想着壓榨勞動力啊,她心下了然,對于江予淮突如其來的貼心舉動,照單全收。
想來還是她這樣勤快的女孩最得人心,和紀輕舟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道士,還有陸小煦那樣菜燒得沒法吃的仆人比起來,她堪稱優秀。
午後時分,山腳下的幾戶人家都忙着在田裏耕種,眼尖的蘇子衿見陸時微出現,邁開小短腿一路小跑撲到了她的身上:“時微姐姐來啦!是來看我的嗎?”
“想我啦,還是想我給你帶糖葫蘆了?”她在小孩鼻子上刮了刮,随意調侃兩句。
沒成想小子衿眉目緊鎖,認真地思考了片刻,似是在斟酌二者孰輕孰重,終于決絕地回答:“自然是更想時微姐姐的!姐姐上次傷得那麽嚴重,現在是好全了嗎。”
她笑嘻嘻答道:“放心,已是大好了,想來是可以常來看你喽。”
“好了便好,不枉予淮哥哥常來家裏向奶|奶學做老鴨湯呢。”蘇子衿眼睛裏精光閃現,圍繞着她打了個圈兒,咯咯地笑起來,滿是說出了小秘密的竊笑。
陸時微驚異地揚了揚眉,蹲下身子問:“他什麽時候來的呀?”
“就上周吧,學了好久呢。她說哥哥好有耐心,做飯又好吃。”
原來那些說是百姓送的飯食,都是江予淮做的?
指不定連八寶鴨都是,難怪會有栗子。
江予淮為她洗手作羹湯?她頓覺自己囫囵吞棗式的大吃大喝,實在是過于暴殄天物了。
他好像格外地優待自己。
日前。
山巅屋外煙囪升起袅袅炊煙,廚房內一個身影忙忙碌碌。
“咦?你先前不是一直聲稱不會做飯嗎?整日要我伺候你。”陸小煦蹲在門檻旁啃玉米,憤憤地質問起來。
紀輕舟支着腦袋坐在屋外長椅上,聽聞此問,疑惑地問:“那方才的玉米是誰煮的?還挺香的。”
忙碌的江師傅偏過頭涼涼地掃了兩人一眼,冷漠地回答:“你們又沒人生病,哪需要我做飯。”
陸時微正回味間,天色忽陰,細細密密落下雨來,一時不知是該尋個地方避雨還是幹脆施法遁走。
“咦,予淮哥哥來啦!”蘇子衿一聲高呼,引得她向後方望去。
撐一柄紙傘,臂彎處攜着一件披風,于煙雨朦胧中閑庭信步走來的挺拔身影,不正是江予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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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予淮:沒想到吧,哥走貼心暖男路線的。
時微:遲鈍.jpg 感激我,都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