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那我半小時後來你家,馬上】

隔着屏幕,夏千枝都能感受到陸小花的開心。但緊接着,她就意識到了不對。

【你知道我家地址?】

【知道】

嗯?她怎麽知道的?夏千枝很疑惑,不得不問。

【你怎麽知道的?】

微信那頭沉默了許久,也不知道是已經在路上還是故意不想回複。

過了大約五分鐘,陸曼臻才回複。

【很久以前問朋友知道的,本來想上門潑你水的】

……

夏千枝很無語,看來給不順眼的人潑水是自古就有的傳統。不過想想也對,真急紅了眼确實會想潑水的。

【但你放心吧,我沒告訴過其他人】

陸曼臻又補上了一句。

我謝謝你啊,夏千枝哭笑不得。

她仍蜷在沙發上,因四肢乏力而一動不動。有點冷,但是懶得去拿毯子。

一股困意襲來,好像是感冒藥發揮效用了。

迷迷糊糊中,夏千枝看到一個身影憑空出現在空氣中。

那人瘦削的身影在開放式廚房間忙上忙下,但油鹽醬醋的瓶子卻一直擺放得井井有條。烏黑的頭發高高盤起,露出領口半截雪白的脖子,與那小小的細嫩的耳垂相互呼應。

如果她能來……多好啊。

叮鈴鈴——

不知什麽時候,一陣刺耳的鈴聲将她拖回現實。

她睜開疲憊的雙眼,才明白剛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夢。

一個不願意醒來的夢。

夏千枝從沙發上站起,去開門。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陸曼臻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門口,笑容比七月正午的陽光還燦爛。

“請進。”

“千枝姐,你的睡衣也好好看,特別有女人味。”

夏千枝這才注意到自己不僅素面朝天,還穿着睡衣。她面紅耳赤,整理了一下領口:“不好意思,剛才睡着了。”

陸小花笑哼一聲,邊走進玄關換鞋邊說:“看出來啦!剛醒的睡美人,頭發都亂了。”

夏千枝愣住,趕快轉身看向試衣鏡,整理頭發。左邊一縷頭發翹起,怎麽都壓不下去。

陸曼臻剛換好拖鞋,笑嘻嘻地往姐姐身邊一湊。

“沒事的,看都看啦。”

夏千枝耳根子燙了起來,剛才這句話怎麽那麽讓人想入非非呢。她也不好再整理那滑稽的頭發,便帶領陸小花走進了客廳。

陸曼臻将手中的大袋子放到餐桌上,将其中所包的東西一件件拿出。夏千枝則靜靜地靠在牆上,看着她拿。

用飯盒打包好的梨湯,紅糖姜茶,三種不同口味的養生粥,還有各色小碗裝的涼拌菜。

“我讓私家廚師做的,少油少鹽,低脂健康,放心吃。”陸曼臻将它們放到餐桌上,擺好。

“謝謝,但不用這麽多的,我吃不了。”

夏千枝坐到餐桌旁,才覺得饑腸辘辘。因為身體一直隐隐難受,中午沒什麽胃口,沒吃多少。

她拿起筷子,嘗了點涼拌菜,清脆爽口。粥的味道也很香。明明沒放多少油,但就是香,說明廚師的手藝很高。

“味道怎麽樣?”

“挺好的。”

“我把他名片推給你,以後讓他給你做。”

“謝謝。”

夏千枝吃着吃着,突然發現坐在對面的陸小花并沒有吃,只是撐着下巴望着自己。

“你不吃嗎?”渾身不自在。

“哦,吃。”陸曼臻這才回過神來,拿起筷子随意夾了口木耳。“忘了。”

忘了。

飯還能忘吃?估計心裏有其它事吧。

“你是不是有話憋在心裏沒說?”夏千枝皺眉,試探地問道。

陸曼臻的狐貍眼無辜地眨了眨,然後嘿嘿一笑。天真,甜美,以及魅惑糅合進一個笑容中,不愧是當代偶像劇“四小花旦”之一。

不得不承認,那妩媚的甜美長相配上微笑時足以迷倒衆生。

“我不想再靠近男人了,會變得不幸。”

果然,又是要情感疏導,自己幹脆考個心理醫生執照算了,夏千枝無奈地想。

“也不能太絕對。”她咽下一口粥,眉頭皺起。“你不能因為一個男人就否定整個男性群體。”

“我覺得,還是女人懂女人,兩個女人在一起多舒心。”

夏千枝皺眉,腦海裏浮現出了池卿和Hiro之間貓狗大戰的氛圍。她垂下眼,語氣猶豫。

“也不一定。”

“比如你身上就總是香香的,伍嘉豪身上有時候就聞起來很不舒服。”

“還是有男人講衛生的。”

“他在床上都不會照顧我,男生就只顧自己爽,女生就知道對方想要什麽。不對,而且如果是你這種姐姐的話,我心甘情願為你服務,保證把你服侍得直接升仙,你的聲音多好聽啊。”

什麽虎狼之詞,夏千枝飯都要吃不下去了,說話開始磕磕絆絆。嘴裏的粥都變味了,現在的小朋友能不能不要這麽奔放啊!

“這……我又沒跟你上過床,不能……不能這麽說。”

“我就是不想喜歡男人了。”

“沒人攔你。”

為什麽要告訴我你喜歡什麽?跟我有什麽關系?這姑娘真奇怪,夏千枝的心因未知的危險而砰砰加速。

然而,下一句便揭示了關系。

在迷茫的注視下,陸曼臻含情脈脈地開口,又含情脈脈地放話。

“千枝姐,我喜歡你。”

“……”

夏千枝眨了眨眼,沒反應過來。

房間內很安靜,只剩對面那人勾人又嬌羞的眼神。

而反應過來後,夏千枝睜大了眼睛。

“啊?!!”異常響亮。

陸曼臻很認真地點點頭,甚至收起了魅惑的笑容。

“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以為我在吃伍嘉豪的醋,但其實好像一直在吃你的醋。願意和我試試嗎?”

夏千枝這才稍稍淡定些,呼吸勉強平穩。這麽鬧一出後,她都忘了自己還嗓子啞着鼻子塞着了:“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就直接說要接受還是拒絕呗。”陸曼臻眨着水靈靈的大眼睛,輕輕将頭歪向一邊。

夏千枝目光不住閃爍。她看不來陸小花那樣的眼神,一看就覺得大腦發昏。還說我狐貍精轉世,你才是千年的狐貍好嗎。

“我不喜歡女生,我是直的。”

“僅此而已?”

“當然不是……”

突然,陸曼臻站了起來。她踱着慵懶而優雅的貓步,向心上人的方向走來。

夏千枝不安地注視她,不明白這姑娘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

只見她站到自己面前,抹嘴一笑,彎下腰。

“幹什麽?”

怎麽她的臉離得越來越近了!

一只纖細的手扶住自己的下巴,手指細膩光滑又帶着隐隐的草木香氣。夏千枝慌了,大腦亂哄哄的,感冒引發的乏力再一次湧上四肢。

別吧,她緊張地閉上雙眼,同時身體不住往後縮。

如果這是伍嘉豪,她可能頂着酸痛的四肢也要揍人了;但當對象換成一個小姑娘時,就渾身使不上勁。

然而,預計的吻并沒有落下。

夏千枝只感受到,一個涼涼的鼻尖在自己脖側掃了一下,蜻蜓點水,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脖子上的神經傳至大腦。

再一睜眼,陸曼臻笑得花枝亂顫。

“我才不親你呢!你又沒答應我,我直接親你不就是強吻了嘛?”

“那你剛才是什麽意思?”夏千枝耳根發燙,呼吸開始紊亂。

“我只是讓你看清自己。”

“看清什麽?”

陸曼臻雙腿交叉往餐桌邊一靠,帶着不懷好意的笑容嘟起嘴。

“你絕對不是百分百直。就你那個反應,撐死雙性戀,疑似同性戀。”

夏千枝表情扭曲,不知道該說什麽。

屈辱感爬上心頭。不對,也不完全是屈辱,是一種很微妙的心情變化。現在不光是池卿她們,就連這臭丫頭也懷疑起自己性向了!憑什麽啊,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待了!

“但我感覺出來了,你并不喜歡我。”陸曼臻嘆了口氣,失望地搖搖頭。“那你讨厭我嗎?”嬌滴滴的。

夏千枝僵住了。

說實話,她并不讨厭陸小花直率又敢愛敢恨的性格,剛才的肢體接觸也只是緊張,并沒有惡心的感覺。而她素來是不想撒謊的。

“不。”

聽到這個答複,陸曼臻笑成一片燦爛的花海。

“那我就還有機會。千枝姐,從現在開始,我要追你了哦。”

夏千枝一臉驚恐,連忙擺手,耳根燒得越來越厲害。

“哈?不用,你還是換別人吧。”

“這怎麽能換?你告訴我,這怎麽換?又不是換家餐廳吃飯,泰餐意大利餐輪着來。”慢慢的,陸曼臻的語氣都委屈了,讓夏千枝不禁一陣心軟。

小妹妹撒嬌什麽的,至今一點辦法沒有。

“可世上這麽多人,一定會有你既喜歡又喜歡你的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語氣溫和,像勸解即将跳樓的失足少女。

“你這麽好,別人沒意思。”陸曼臻好似在撒潑打滾。

态度之堅決,語氣之強硬,讓夏千枝霎時明白逃不掉了。

“我哪裏好了?”

“哪裏都好。”

“……”

夏千枝表情複雜,複雜到哥德巴赫猜想都甘拜下風。

陸曼臻回到座位,繼續小口小口地喝粥。喝着喝着,她又沖姐姐嘿嘿一笑。

“你看上去精神狀态好了許多。”

這孩子是怎麽做到一邊喝粥一邊笑的啊,在表演雜技嗎,夏千枝不理解。

“嗯,可能是你轉移了我的注意力。”

聽到這話,陸曼臻的表情比吃了蜜還甜:“姐姐,你還想怎麽樣,我都滿足你。”說罷,單眨了下右眼。

為什麽陸小花每次說這種話的時候都像在搞黃色啊!難道是自己腦子裏黃色廢料殘留了嗎?一定是她那個語氣的問題!

夏千枝尴尬搖頭,放下勺子:“沒有了。我吃完了,想睡覺了。”

“那你就去睡,我收拾完桌子自己走。”陸曼臻擡起手機,給自己的司機發了句話。

“你先走,我再睡。”夏千枝深吸一口氣。

“怎麽,怕你睡着之後我來強的?”陸曼臻笑眯眯,小白牙咬住下唇。

能不能不要老誤會啊!夏千枝閉上眼睛,扶住額頭揉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家裏有人我睡不好。”

“我知道,開玩笑的。那我收拾一下,馬上走。”

“謝謝。”

陸小花行動力很強,說走就走。不到五分鐘,桌子就被她收拾幹淨,所有飯盒都放到了大袋子裏打包好。

“明天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聚餐取消。”

“好。”

“那千枝姐,好好過春節,節後再見。”陸曼臻擡起右手,五指輕輕上下擺動,像小貓的爪子。

夏千枝靠在玄關邊,目送換好鞋的陸小花走出家門。

“再見,今天謝謝你。”

送走陸曼臻後,夏千枝飛速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臉從那時候燙到現在,整個人像被火燒過一般。她從鏡子裏看到,素面朝天的自己此刻臉頰全是緋紅,難怪陸小花看自己的眼神一直似笑非笑。

——看清自己吧。你絕對不是百分百直。

那句話一直在內心回響。

長這麽大,她頭一次真正地懷疑自己的性向。

無論池卿和柳宛宛那兩個惡人如何鼓動,自己從來沒動搖過;但當現在真有女性跟自己告白時,心突然就擰得難受。

難道過去二十多年的經驗都是假的?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夏千枝擦精華的手突然開始顫抖。

又頭疼了。

她也顧不上做護膚了,随意抹點沒看清楚的瓶瓶罐罐就上了床。

那天晚上,她做了不可描述之夢。

感冒帶來的乏力與燥熱相互交織,夢境中的小蛇銜來一枝緋紅的花朵,盛開了灼熱之花。熱流從胸腔貫穿腳底,渾身軟綿綿的。

但随着夢境一點點推進,她驚恐地發現,肌膚之親的對象沒有臉。

一團白霧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朦胧,盡管那雨是暖的,卻讓她的心拔涼拔涼。

而也就是那時她發覺,自己幻想的對象甚至連性別都沒有。好像一直以來的幻想都沒有性別,暧昧不清的身影雌雄難辨。

完蛋了。

驚醒時已是半夜,冷汗順着臉頰滑到脖側,留下一片冰涼的水漬。

夏千枝看向窗外,月色正濃。濃霧在午夜散去,露出冰輪般的月亮;似水的光從窗子撒到地板上,波光粼粼。

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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