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喂,夏老哥,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喘氣聲,池卿大概正在健身房揮汗如雨。

夏千枝狠了狠心,直接表明來意:“問你個問題。”

“說!”池卿擦了擦汗,咕嘟吞下半瓶礦泉水。

“戀愛是什麽感覺?”單刀直入刑場。

“噗!”池卿差點嗆死的電話邊。“你愛上誰了?”

“我還不知道有沒有愛上,但是……接吻了。”

池卿的聲音突然如喝了九十九瓶紅牛般亢奮,強烈壓抑着尖叫出來的沖動:“你跟呂天俊拍完吻戲了!”

“還沒。”

僅有兩個字,信息量極大。

池卿愣了很久。

“草!還沒拍就私下接吻?不會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吧!”

“沒有。”

“親愛的姐妹,做好避孕措施。”

“不是他。”

“不是他也得做好避孕措施啊!天下的男人一般黑!”池卿樂了。

夏千枝要被閨蜜龌龊的思想氣死了,甚至忘了本想隐藏對方性別這件事。

“是女的,不是男的!”

電話線路突然安靜。

“……草。”

夏千枝一想到以前宣稱自己是鐵直女就很心虛,搶先在池卿開口前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們說得對,我打臉了行吧。”

“所以……你潛規則組裏的女演員?那個女二叫什麽來着,也沒多漂亮啊,比我差遠了。”池卿無奈嘆氣,手背抹着鵝蛋臉上不斷滲出的汗珠,為好閨蜜的審美擔憂。

這又跳到了哪裏啊!怎麽細節都沒透露幾條就自行補上了全書啊!你不去當狗血網文寫手真是可惜了!夏千枝很想咆哮。

“我到現在跟她一共沒幾場對手戲,都不熟好嗎?”

池卿在腦海中過了一下《北京愛情小傳》的演員表,想想她們的臉,開始更頻繁地嘆氣了。

“那……你口味更獨特了,我甘拜下風。”

夏千枝只覺和這該死的女人溝通時格外艱難。

“不是劇組裏的。”

又信息量極大。

“草。你耐不住寂寞,專門找人接吻去了?”池卿震驚了。合着這好閨蜜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妙哇,自己都沒幹過這麽離譜的事情!

“我只是想練一下,為後天拍吻戲做準備。”夏千枝聲音飛速減弱。

“所以你獻上初吻,就為了練習?”池卿下巴快驚掉了。

夏千枝咬住發白的下唇,深吸一口氣。

“不完全是,也是因為……我就是很想親她。”

“草。”

“哪知道我親上瘾了,親了快一個小時,覺得很對不起她。”

“草。”

“但我真的忍不住,而且她也沒推開我,我就得意忘形了。”

“草。”

池卿內心長滿一片草原,千言萬語都濃縮在一個草字。不愧是夏老哥,最終還是整出了讓人眼前一亮的好活。

“而當時我真的整個人很興奮,感覺很異樣,從來沒有過。所以……我也搞不清楚究竟有沒有愛上她。”說着說着,夏千枝的語氣仿佛在跟自己說話,悠遠綿長。

池卿咂咂嘴,肩膀夾着手機,從儲物櫃裏拿健身包。

“有沒有生理沖動?是友情還是愛情,最主要要看生理沖動。”

“你指什麽?”夏千枝臉頰發燙。

“上床啊,想不想和她一起到極樂之境。”

“真惡心。”

“怎麽,你是柏拉圖主義者?你不想讓她壓倒你嗎?”

腦海裏閃過斜靠在沙發上、衣衫不整的俞秋棠,夏千枝立刻不淡定了。誰會被那種弱不禁風的家夥壓倒啊!

“你憑什麽斷定我是被壓的?!”

“不是嗎?”

“當然不是!”

……

脫口而出後,夏千枝立刻安靜了。

魚釣到了。

池卿也樂開花了。

“好,那就暫且假設你攻。想象一下她出浴的樣子,臉頰紅紅的,半幹的頭發還挂着水珠。然後她吐着氣,氣息芬芳如蘭,胳膊還緊緊環住你的肩膀,說‘輕一點好嗎’……”

她越說越激動,恨不得現在回家Hiro大戰三百回合。

不得不說,閨蜜描述開車有一手的。

夏千枝聽得愈發面紅耳赤,眼前不經意間就閃過俞秋棠在沙發上弱柳扶風的姿态。而且還乖成那個樣子。別看那人平常一副單純又禁欲的樣子,真能到那個地步的話……

而且。還“輕一點好嗎”?聽起來确實像俞秋棠能說出來的話。鼻腔一熱,不行,再想就要流鼻血了。

夏千枝捏住鼻子,悄聲道:“我……好了我承認,有沖動。”

“好,那我裁定,你愛上她了!”

夏千枝緊皺眉頭,閉上眼,突然反應過來不對。

“不對啊,那你這麽描述,炮友也都是真愛了?”

一句話,把池卿問愣了。

“有道理哈。”

兩人沉默片刻。

池卿深吸一口氣問:“你希望在床下看到她嗎?換句話說,抛去性吸引力,你還願意和她在一起嗎?”

夏千枝垂下眼,心越跳越快。

她看到了一個在廚房前忙碌的身影。看到了一個靠在床頭認真看書的身影。看到了一個無辜眨着眼虛心求教的身影。看到了一個和小狗親來親去的身影。

“就看看她也是好的。把她抱在懷裏什麽都不做,也很舒服。”

“你怎麽還抱過她,”池卿懵得直摳腦殼,“你們這跟談戀愛已經沒區別了啊?”

“……區別大了好嘛。”夏千枝這才意識到又暴露了,底氣虛成太虛幻境。

“不是,她讓你淪陷成這樣,這位大神到底是誰啊?”池卿越聽越好奇,心跟被千萬只貓抓了一樣癢癢。明明是陪伴了十年的好閨蜜,她在此之前卻從未見證過暴躁的夏老哥嬌羞成這樣子。

“不告訴你。”夏千枝當然不會說。

“……行行行,那就等你追到手再介紹給我們。”

兩人又安靜了一會兒,但池卿絲毫沒有挂上電話的意思。夏千枝便也沒挂電話,重新撿起劇本,蜷在床頭心不在焉地翻看。

“但說實話,之前我們只是開玩笑而已。”池卿終于說話了。

“這話怎麽說?”

“我不希望你愛上女生,老哥。”

“你認真的?”這和池卿之前做的說的可不一樣。

“真的。作為過來人,我知道這條路有多艱難。”

這句話如鈍刀割在心上,突然就開始滴血。夏千枝也有點難過,莫名有種對不起別人的感覺。心中一塊木板倏然崩塌,上面所架之物盡數斷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本來還等着喝你喜酒呢,”池卿笑得很苦澀,“現在看來我們組唯一的‘正常人’也瘋了。”

“就算沒有她,估計你們也喝不上喜酒。”夏千枝也笑得很苦澀。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愛上一個女人;仍在希冀,自己能轉而愛上一個男人。

“不會的啊,你不是直男女神嗎,他們都愛你。”

“但我不愛他們。”

“唉。”

夏千枝突然感到一絲冷意,用被子裹住身體。她的聲音也很冷。

“我後天和呂天俊拍吻戲。”

“加油,忍忍就過去了。”

“你說,我能愛上他嗎?”她将臉無力地埋在膝蓋間。

池卿将儲物櫃重重關上,清脆的金屬聲回蕩在聽筒。

“不知道。”

**

從電梯走出時,池卿意外看到停車場旁有一熟悉的身影。灰暗的地下車庫中,那瘦小的身影卻像一道永不消逝的光。

站在一副巨幕海報旁的Hiro抱着手,面無表情欣賞着上面人的動作。依舊是呆板到老氣的黑框眼鏡,依舊是梳到平整得一絲不茍的披肩發。

而那副海報,正是池卿的新戲《仗劍走天涯》的宣傳照,正中央一襲古裝的池影後手持一把鐵劍,與充滿恨意的眼神一同刺向海報之外。

“你怎麽過來接我了?”池卿挎着健身包,飛快小跑過去。

Hiro一動不動,眼睛都沒眨一下。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語氣很古怪。

池卿頓了一刻,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我的尋尋今天怎麽了?不高興了?工作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聽到這話,Hiro的手突然開始握拳,胳膊不住顫抖,只是她的表情仍克制着保持淡定。

“你覺得我工作很開心?還是你覺得我很不開心?”

“好啦,先回家,在這裏站着多陰冷啊。”池卿走想她寶藍色的特斯拉,打開後備箱,将健身包扔了進去。

Hiro沒有說話,只是乖乖地坐到副駕駛座上,默默扣好安全帶。她的表情像火山爆發前亂濺的飛石,是沉悶的灰色,也是危險的灰色。

車子啓動,池卿打開車載音響,夏千枝新專輯《今夜我不關心人類》裏的歌曲依次播放。

“夏老哥嗓子真是絕了,我缺少的音樂天賦一定都給她了。你說是吧?”

“她的音樂天賦跟你沒關系,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池卿僵硬地微笑了一下。

不過她早就習慣了Hiro的毒舌,立刻輕松而自然地轉換了話題:“對了,今天她跟我打電話,說她喜歡上了個女孩子,而且深陷其魅力無法自拔。我眼光毒辣吧?”

Hiro睜大眼睛,一臉咬牙切齒地瞪向女友:“你還自豪起來了是吧?把她弄彎很驕傲?”

“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跟碗碗一天到晚老暗示她。”

“光暗示她就是了?說明她本來就是。”池卿将方向盤打了一圈。不知怎的,她突然接受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想杠到底。

“心理暗示比你想象得要可怕。例如部分女性的‘假孕’,因為她們焦慮而十分害怕,心情過分迫切,所以當自己月經因心情影響推遲時,就會不自覺地出現孕期初期的症狀。”

“呵,你高估我了,我又不是心理醫生。”池卿無所謂地聳聳肩。

Hiro掏出兜裏的手機,點開備忘錄。

“回去之後,我得給千枝打電話。”

“怎麽,你要拆散活鴛鴦?”

“不,我只是想幫她深入分析一下。”

“随便你。”

晚高峰的上海照常堵車,南京西路附近尤為重災區。

在距某路口還有五十米遠的地方,池卿被迫停車,按下手剎按鈕。前方車流滾滾中有無數紅燈,分不清是紅綠燈的還是車尾燈的。

嘀嘀,嘀嘀。

不耐煩的喇叭聲在蒙蒙細雨中此起彼伏。前面好像有事故。

Hiro頭靠在車座上,閉上眼睛。說話時,她語氣中的顫抖已控制不住。

“我的工作合同被迫終止了。”

池卿震驚地轉頭:“開了?怎麽會這樣?他們有眼不識慧珠。”

Hiro看到她的表情後,冷冷一笑,沒有說話。

池卿嘆了口氣,安慰地将手撫在Hiro的手背上。

“你要相信,是他們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你現在妥妥的業界大佬,休整一段時間,随便接點稿不分分鐘來錢嘛。”

“休整一段時間?哦,所以,這就是你的目的。”Hiro睜開眼睛,細長的丹鳳眼迸發出怒火。

“我什麽目的?我只是想讓你多休息休息。”

“你可以建議我多休息,但不可以強制我休息。”

“我什麽時候強制你休息了?”

“你強制我幹的事情還少嗎?”

嘟嘟。

喇叭聲更加不耐煩,細雨如銀針般為車玻璃糊上一層水霧。

Hiro握緊手機,嗓音染上了古怪的笑腔:“池影後啊池影後,你的演技真好,簡直好過頭了。如果不是我了解你,我還真會以為我被開這件事和你無關。”

“你有證據嗎?”池卿仍然微笑,語氣軟軟的很無辜。

“我沒有證據,但突然出現這種情況,一定是你從中作梗。”

“周尋,你不要老栽贓誣陷我好不好。”

Hiro突然發現了一個細節,冷笑一聲:“天吶,我真的跟你太熟了。剛才這句話,如果你一點都不心虛,是不會把重音放在第二句句首的。”

池卿終于繃不住了。欺騙一個智商140的學霸,确實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兒。

“……是我又怎麽樣!你自己畫愛畫的東西呗,畫什麽臭兔子啊!”

這句話殺傷力非凡。

Hiro瞪起眼睛,鼻梁上出了很多汗,眼鏡即将滑下來。

“我創作的每一個人物,都是我熱愛的,你憑什麽評判。我熬的每一次夜,都是我在為熱愛的東西燃燒。”

“沒什麽東西值得你浪費生命。”

“那你呢?”

“我可以。”池卿重新嬉皮笑臉。

“你以為你比生命還重要?”

“至少比你的工作重要。”

細雨變成暴雨,驚雷在烏雲密布的夜空中炸響。

Hiro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如一條小河,順着她的臉頰緩緩淌下。

“好端端的,怎麽哭了?”池卿故意在傷口上撒鹽。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池卿右臉上。

“我是個自由人,我不是你的玩具,懂不懂?你憑什麽替我決定哪個重要,憑什麽?”

盡管Hiro力氣并不大,但剛才她可使了全身的力氣,還是把池卿的臉抽腫了。紅紅一片,像紅墨水在魚缸中散開。

“我可從沒打過你。”池卿麻木地捂住發燙的右臉。

“你打啊,你把我打死吧。”

“我舍得麽?”

“你最好舍得。”

車流仍沒有向前移動的趨勢。

今天的堵車真的很嚴重。

Hiro深吸一口氣,仿佛這樣能将眼淚倒回去。她晃了一下車門把手,眯起眼睛。

“把鎖解開。”

池卿的頭一直背着她,表情未知。

“你幹什麽?”

“我想淋雨,你也縱容我一回。”

池卿看都不看,就伸手把右前門的鎖打開了。

Hiro把安全帶解開,探身将後座上的手提包拿起。

然後,她走進了暴雨之中。

瘦小的身軀穿梭在靜止的車群之間。

她甚至忘了撐開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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