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那事之後,于重忽然就變得奇怪。

這幾日他找她找的勤,且他見她的目光好似帶着一股奇怪的攻擊侵犯意味,若無旁人在時,那種感覺更甚,讓人頭皮發麻,三番兩次見到他都是如此,此後再見,她心中便生出不适感來,甚至開始忍不住下意識避開他。

今日遠遠看見那道身影,聞姝下意識轉身,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她深吸口氣,佯裝淡定道:“玉心,随我回去取件東西。”

玉心不疑有他,連忙跟着小姐。

然而走着走着,聞姝忽然又停住步子:“算了,不取了,我們現在過去吧,莫讓祖母等久了。”

玉心:“小姐?”

聞姝蹙眉,她有點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躲着他。

他是自己義兄,又救了她性命,這般躲着人實在有些白眼狼的嫌疑。

她自顧自的又回過身,走到原處時,明顯注意到那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猶豫一瞬,她朝他含着笑,放大了聲音喚了聲:“兄長。”

于重颔首。

她便繼續往前走,同時低下頭,無意識的咬着唇,直至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才感覺松了口氣。

玉心加快腳步跟在小姐身後,疑惑的詢問:“小姐怎的了?忽然走這般快?”

她步子一僵,才發覺自己竟無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無礙。”她道,“只是不想讓祖母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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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反倒讓玉心疑惑更甚,但見小姐似有心事,她便忍着沒有多問。

過了會兒,又聽小姐說:“于重好似有些不一樣了?”

玉心卻迷茫的看着她:“哪不一樣了?玉心怎麽沒看出來?”

于重那人分明還是那般的溫和好脾性。

聞姝搖了搖頭。

等到了廳堂門前,聞姝腳步微頓。

廳堂之中正跪着一個人,站在屋外只能瞧得見背影。

但看着屋內正襟危坐的一行人,她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身着深綠色錦緞的婦人本正在對着聞老夫人滔滔不絕,注意到老夫人目光後循着視線看去,見到是聞姝,忙笑盈盈的站起來朝她走過來。

親親熱熱的拉着她的手寒暄:“我們姝姝這般好顏色,當真是讓人瞧着心中歡喜的很,若将你娶回家,便是我們何家三生有幸,祈康當真是踩了狗屎運才能有這般好福氣,帶你進了門,我定将你當親閨女待。”

又轉頭對着聞老夫人道:“往後我們兩家也算是親上加親,實在是個大喜事,街頭巷尾必然人人稱贊,老夫人放心,我們何家絕不讓姝姝受半點委屈。”

說話的便是何夫人,何祈康親母。

她一番言語倒豆子般湧出來,全然不給人插嘴的機會。

聞老夫人的臉色已然越發難看,那雙不再清明的眼睛裏,分明在強壓着火氣。

聞姝眉頭微跳。

祖母很少發脾氣擺臉色,長着般大她也只見過兩次,前一次還是因着繼母何氏,再便是這次。

因着一進門就注意到祖母臉色,讓她轉移了注意力,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何夫人話中的意思。

站在聞夫人身後的蘇婆婆欲言又止。

何氏正坐在聞老夫人下方,‘啧’了聲,滿臉嘲諷看着聞姝。

坐在何夫人下首的何婉婉低着頭,掩在寬大袖子裏的雙手緊緊揪着帕子,不知在想什麽。

連何家當家人何老爺都來了,何老爺手裏握着藤條,瞧着很是惱怒的模樣,但任誰一眼也都能看得出來他這怒意浮于表面,那雙與何祈康如出一轍的眼睛裏,偶爾閃過一抹精明算計。

視線在廳內衆人身上掃了一圈後,聞姝收回心神,用力掙脫何夫人的手,客氣的行了一禮,皺眉道:“請何家舅母莫要胡言,我與何公子不過點頭之交,您為何在此辱我清白?”

跪在地上的何祈康忽然道:“姝姝,你莫要再跟我置氣了,我當年年少不經事犯了傻,被那女子百般勾搭糾纏便上了當,你便原諒我那一回吧,你放心往後我保證不與旁的女子又任何牽扯。”

聞姝的眉頭皺的越發緊。

一向委婉的人也冷下聲音:“你在說什麽胡話?你與旁的女子如何與我有何幹系?”

何祈康哀哀央求:“姝姝,別再同我置氣了,我們早已私定終身,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姝姝先前那事是我對不住你,我往後一定對你好,保證不負你。”

實在是……胡言亂語!

聞姝氣的渾身發抖,從未罵過人的她,指着何祈康罵道:“你……一派胡言,胡說八道!我何曾與你……”

她閉了閉眼,即使氣急了,也說不出那些個污穢言語。

何氏嘲諷道:“當真是個狐媚蹄子,你若不願認這門親事便算了,不過得将祈康贈你的簪子換回來,那可是我何家祖宗傳下來的,珍貴的緊,只給何家兒媳。”

何氏這般說辭,便是故意把聞姝架在火上烤,她若當真敢乖乖拿出簪子,那便坐實了她與何祈康奸情,百口莫辯。

不承認也沒關系,那就搜屋子,他們自己藏得東西,一搜一個準。

想到什麽,玉心臉色霎時變了,她忙低下頭。

聞姝眼神也有些許變化。

怪不得那日王婆子鬼鬼祟祟的往她枕頭下面藏東西,原來打着這樣的主意。

幸而簪子已經處理了,她也不怕什麽,當即質問何祈康:“我何曾拿過你家簪子。”

何祈康眼神閃躲一瞬,正欲吐出先前想好的言語,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老夫人!”蘇婆婆喚道。

聞老夫人面色蠟黃,正激烈的喘息着,好似随時會提不上那口氣來。

聞姝再顧不得其他,忙沖過去手足無措的給祖母順氣,又與蘇婆婆一起将祖母攙扶到了側房躺下。

玉心早已有眼色的沖出去請大夫。

廳堂中只剩下何家一行人,幾人面面相觑。

何夫人對何氏道:“妹子你去看看,可別出了事。”

何氏不甚在意的擺擺手:“老夫人命大着呢,哪那麽容易出事。”

她在聞家被拿捏了這麽些年,心裏早就巴不得老太太死。

何夫人道:“你還是去看看,咱們何家上門做客老夫人也出了事,咱們便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老夫人出了何事?”聞縣令的聲音忽然響起。

他腳步匆匆,是聞老夫人遣人去将他喊回來的,結果一只腳還未踏進廳堂便聽見‘老夫人出了事’。

何氏心頭一驚,忙上前解釋:“老爺您怎麽回來了?”

頓了頓,又抱怨道:“您公務繁忙何必為了家裏小事專門回家來?”

聞縣令冷淡的往廳堂衆人身上掃了一圈:“小事?”

“就……”何氏卻說不出話來。

廳中其餘女眷皆是忌憚聞縣令威嚴,怯懦的不敢多言,何祈康更是心虛的低着頭。在場唯有何老爺鎮定些,起身提醒道:“旁的先不說,您先去側廳瞧瞧老夫人情況。”

聞縣令也顧不得其他,徑直進了側廳。

何氏有些坐立難安,何老爺讓她也跟着進去,她卻不願,因着心裏有些犯怵。

而側廳內,聞老夫人正冷着臉質問兒子:“何家欲與聞家結親,你是怎麽想的?何氏是你枕邊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們的謀算?!”

從始至終聞老夫人都不信何家人的胡言亂語。

她自己養在膝下的孩子她能不知道是什麽脾性?姝姝兒這孩子最是守禮聽話,絕不可能做出那等引人诟病之事。

她方才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并非是相信了何家人的話,而是見他們往姝姝兒身上潑髒水,氣的。

一想到此處,聞老夫人捂着胸口,悔恨當初自己瞎了眼,讓何氏那種吃裏扒外之人進了門,讓她如今聯合娘家一起來對付起聞家。

轉頭向蘇婆婆了解了事情大概後,聞縣令面色變得鐵青,解釋道:“兒子也是剛剛知情,何氏當真沒有跟兒子透露出她的半分意圖。”

昨日晚上何氏一如往常,全然沒有對今日之事有半分表露。

聞老夫人:“那你說如今該怎麽辦?”

聞縣令道:“母親只管交給我來處理。”

說着又轉頭看向聞姝:“你受委屈了,這次是父親對不住你。”

聞姝搖了搖頭:“與父親無關,不怪父親。”

何氏生怕側屋的祖孫兩個說她壞話,實在有些按耐不住,被嫂嫂慫恿着便要去看看,何家其他幾人卻是心虛,不敢這時候湊到跟前去湊熱鬧的。

然而何氏剛起身便見聞縣令走出來,目光冷肅的在幾人身上掃了眼,最後低頭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何祈康,問:“你方才說的信物是什麽樣式?”

聞縣令為官多年,雖官職小,但好歹是一方父母官,此時氣勢強勢,那雙眼睛好似能看破何祈康內心。

他不由有些心慌,眼神飄忽不定,半晌不答。

何氏有些急,替他回答:“就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簪子。”

聞縣令豁然瞪向何氏:“你家?這麽些年便是狼崽子都養熟了,你卻從不将自己當成聞家人,如今更是夥同何家算計聞家,你既然不願做聞家人,我便成全你,現下便休書一封,讓你回何家去!”

何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過了會兒才嚎啕哭道:“你要休了我?我給你何家生了兒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能這般狠心絕情!”

何老爺也是心頭一震,心知聞縣令當真是生了氣,随後又眼神微轉。

看來聞縣令當真是如他妹子所言,将個沒什麽用的小丫頭寵上天……

他上前将哭鬧的何氏呵斥一聲,又讨好道:“都是自家人,妹婿何須說這般傷人氣話。”

又說:“我妹妹既嫁到你聞家,自然是你聞家人,且她是姝姝的母親,我們也是真心将姝姝當成親外甥女寵愛的,祈康雖做過糊塗事,但以認識到錯誤,且他如今又高中,最關鍵的是兩個小的自己兩情相悅,我們做父母的怎好阻攔?”

聞縣令卻是冷笑:“何老爺何出此言?便只因着何祈康的一派胡言,便登堂入室往人家女眷身上潑髒水?倒是與你家做生意的行事一樣霸道。”

何老爺神色一僵。

生意……

對,要不是為了生意,他何須為了這門親事在這裏死乞白賴熱臉貼人冷屁股?

這時何祈康說:“我有證據,姝姝說她最是珍視我們定情之物,便縫在枕芯裏藏着的。”

“放肆!來人,将這口出狂言的瘋子趕出去!”聞縣令怒極暴喝。

何氏忽然上前阻攔,聞家下人自然不敢動她。

她說:“老爺若不信,不妨讓王婆子帶人去找找。”

“若是找不到呢?”聞姝一直聽着外間争執,此時從側廳出來,問道。

何氏不說話。

聞縣令看向聞姝,見她點頭,便對何老爺道:“若是找不到,便讓何氏與你們一道離開,從此不再踏入和聞家門。”

何氏急了,忙制止:“兄長!”

何老爺卻用眼神安撫她,然後嘆了口氣一副拿聞縣令無可奈何的模樣:“都是自家人,妹婿何必鬧得這般難看,哎,你若要搜便搜吧,只是怕……”

他又看向聞姝:“姝姝,你不若現在認了,這事兒只有咱自家人知曉,可若真搜出什麽來,怕是損了你的顏面。”

聞姝道:“你們無需演戲,要搜就搜吧,我與何公子不過點頭之交,連話都未曾多說兩句,自也不可能收過他信物,怕是何公子發了瘋。”

話已至此,何氏便命王婆子帶着下人人去搜,聞姝走在前面帶路。

女子閨房外男不好踏足,聞縣令與何老爺何公子等人便守在屋外,聞姝帶着王婆子、何氏等人進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忽然傳出何氏的咒罵聲。

何氏将辦事不力的王婆子罵了一頓,然後吩咐人砸東西,想以此威脅聞姝将簪子交出來。

聞姝沉聲吩咐周遭下人:“何氏如今已不算聞家少夫人,把她趕出去。她若損壞我屋裏一件東西,便從你們月錢裏扣。”

下人原本還猶豫,一聽說何氏砸的東西要扣他們的月錢,一個個也都不再猶豫,合力将何氏跟王婆子兩個趕了出去。

外面候着的人見狀,忙問情況。

何氏指着聞姝怨毒的罵道:“定是她将簪子藏起來了!”

何家人面色幾經變換。

何夫人不甘心的質問王婆子:“簪子呢?”

王婆子剛才就遭受了何氏兩巴掌,此時臉上有幾道明顯的巴掌印,還有兩道何氏指甲劃出來的血痕。

可現在面對何家人的質問,她心中忽然慌了起來,那簪子可是純金的,颠在手裏那般沉重,定然價值不菲,至少絕不是她一個下人能配得起的。

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心慌之下‘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冤枉啊,那簪子老奴也不知去了何處!”

何氏罵道:“是不是你偷偷拿去賣了?”

聞姝試試開口:“母親這話何意?”

何氏神色微僵,繼而道:“我的意思是王婆子手腳不幹淨,肯定是她偷了你屋裏的簪子。”

又威脅王婆子:“是不是你偷了簪子?”

王婆子便是再傻,也知道這事兒絕不能認,那個簪子便是把她全家都賣了也賠不起。

一咬牙,她轉身撲到聞縣令面前,竟是将何家人先前吩咐她做的龌龊事全都透露了出來。

聞縣令聽完臉色越發冰冷。

先前的那點猶豫和遲疑全部煙消雲散,他将休書甩到何氏面上,沉聲吩咐:“來人,将他們都給我趕出去!”

聞家下人一齊出手,生生将包括何氏在內的何家人統統掃地出門。

何家此次到聞家提親,因為早有計劃,又想借勢逼迫聞家當場答應婚事,所以故意将動靜弄得挺大,到了聞家門前,還對跟随的百姓稱事成後給大家撒喜糖。

所以無論是純粹為了看熱鬧的,還是沖着喜糖來的,一群百姓圍在聞府門前。

這些百姓親眼見着何家人是如何被聞家下人掃地出門的。

有百姓見到一張紙,一看,竟是休書!

這下算是徹底熱鬧了,泗水縣本來不過是個小小縣城,一丁點熱鬧都能鬧得滿城皆知。不出一個時辰,滿城大街小巷都知道何家提親被聞家掃地出門,以及縣令夫人被休之事。

何家算是徹底沒了臉面。

然而這還不算晚,何家人灰頭土臉的回去,剛走到門口,就被官差緝拿。

官差說:“有女子擊鼓鳴冤,告何祈康欺辱良家女子,告何家逼良為娼,販賣人口,且證據确鑿,跟我們走一趟吧。”

何家人還未進門,就又被壓去了公堂。

等在公堂之上看着告他們的女子,何夫人氣的發抖:“你這賤人做的好事!”

何祈康聰明,知道當下不是算賬的時候,便軟了語氣對女子勸道:“月娘,有什麽事咱們回家說,何必鬧到公堂上來。”

“我跟你們家沒什麽好說的了,反正你們也看不上我,那就別怪我無情。”

“你這是什麽話,咱們婚期都定了,你還想怎麽樣?”

女子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幹的好事,什麽婚期,都是你們欺瞞拖延我的詭計罷了,往後我們娘倆沒了你們何家照樣能過的很好。”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官司,以何祈康和何老爺雙雙入獄告終。

月娘事後收到一大筆錢,又招了個聽話的贅婿,高高興興的過日子。

若說她曾經對何祈康的确是有情的,但對方一次次的背叛,也早将她的情誼消磨幹淨,先前之所以一定要進何家的門,不過也是想過好日子。

後來有人給她錢,讓她告何家,何祈康欺辱娘家女子她和孩子就是證據,而何老爺販賣人口,逼良為娼的證據卻是那人給的。

何家這些年生意做的越來越差,何老爺自然想盡辦法改變,就打起了開青樓的主意,他一個人在泗水城內開了好幾家青樓,把原本的兩家都給擠兌倒了。

為了更賺錢,他讓手下人到附近村子四處物色好看的姑娘,不管人家願不願意,不願意就搶,總之不少良家女子受害,卻又被何老爺的手下打手威脅着不敢報官。

真有人敢報官,就打斷他的腿,砸了他的家,千方百計逼得人只能撤銷訴狀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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