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約會

約會

卡洛斯在八點半左右給佩內洛普打了一通電話,對方幹淨純淨的嗓音透過電話傳入卡洛斯耳中。

“我很快就到。”

佩內洛普還在外面,以開車的狀态接通了卡洛斯的電話,她的采風範圍很廣,并不只局限于熱曼。

十幾分鐘後,卡洛斯出現在佩內洛普的房間裏,他無意打量女性的私人空間,但對方整理幹淨的餐桌和床榻仿佛她明天就會背着行囊和畫板離開。

“請坐吧,要喝點什麽嗎?”佩內洛普身上散發着街道上風的味道,她把頭發紮起。

與卡洛斯淺金色短發不同的濃密黑發從她的肩頭滑落,像是游走在夜空下的一條流動的河流。

“果汁、咖啡、牛奶和碳酸飲料?”

“只要不是茶就行。”卡洛斯說。

他看到放在陽臺前的藤椅,上面鋪着色彩拼接大膽熱烈的披肩和一個靠枕,他看向遞給自己飲料的佩內洛普。

“你常會在晚上邀請男人進入你的房間作畫嗎?”卡洛斯自覺這樣的詢問十分無禮,但他毫無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佩內洛普是否和自己猜想的一樣。

只見佩內洛普坐在藤椅對面的一把簡陋椅子上,垂着眼,認真地支起畫布,“我只會邀請我的模特。”

佩內洛普請卡洛斯坐在燈前,她在語言的運用上的确更勝一籌,讓人聽後覺得自己在她面前是特別的,是唯一的,誠懇的語氣使得她深邃濃郁的五官變得深情幾分。

卡洛斯坐下,他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折疊茶幾上,一本不算厚重的書和一只女士墨鏡充當着接下來的道具,卡洛斯在佩內洛普的示意下放松悠閑的坐着。

他随口問了一句,“你也邀請過喬尼——喬瓦尼當你的模特嗎?”

佩內洛普頭也不擡地回答:“為什麽畫喬瓦尼,畫他也不會給我的住宿費打折。”

這句話讓卡洛斯笑了出來,他的笑不似喬瓦尼那般爽朗抑或甜蜜的笑,也不同于佩內洛普熱情洋溢又熠熠生輝的笑。

卡洛斯的笑容先從他唇形完美的薄唇開始上揚,緊接着他精致俊朗的五官仿佛被融化一樣蕩漾着淡淡的笑意,淡紫色的眼睛浸泡在他的笑意中,足夠溫和儒雅,足夠美麗動人。

“你終于笑了。”佩內洛普如釋重負,但沒有停下手中描繪他此刻神情的動作,她手中的筆和本融為一體,金色的眼眸在卡洛斯和畫紙間游走,“我總覺得你是勉為其難才答應我的,但看來是我多想了。”

笑意有所收斂的卡洛斯清清嗓子,他有疲憊的雙眼和酸痛的肩膀,本該躺在床上休息卻出現在佩內洛普面前的卡洛斯思考自己究竟為何答應成為只見過兩面的人的肖像模特。

月色散落在陽臺上,盛放的雛菊在洇開的月色下随風搖動,房間內只有佩內洛普作畫的沙沙聲。

像是為改變令人昏昏欲睡的氛圍,又或是含有私心和企圖,佩內洛普問:“卡洛斯你是來度假的嗎?”

卡洛斯回過頭看向佩內洛普,“原本是這樣。”

對方翻過一頁,卡洛斯瞥見畫滿自己側顏的畫紙,第一次被一個人如此認真又不含任何雜念的凝視,即便是性情沉着的卡洛斯覺得新鮮的同時也會有些不好意思。

佩內洛普笑了笑,“看樣子又被新的工作纏身了?我可以猜猜你是做什麽的嗎?”

“請便。”卡洛斯眨眨眼。

“嗯……模特?”

“只限今晚。”

“好吧,金融理財師?”

“我身上有資本家的味道嗎?”

“有專業人士的味道,讓我想想……品酒師、畫家、音樂人……”

一問一答中,卡洛斯發現佩內洛普的聲音具有使人放松的魔力,本就不喜消耗體力的活動,卡洛斯樂在其中地坐在佩內洛普準備的座椅中。

藤椅巧妙的在完美光線下面向大門敞開的陽臺,他看到雲霧缭繞的山坡上,有一枚足夠近的月亮走向自己。

人類自古對月亮有着神秘的共鳴感,而卡洛斯此時也覺得身心松懈慵懶,他想起奧斯陸的月亮,又想從佩內洛普口中得知墨西哥的月亮。

“你的采風工作進程如何?”配合佩內洛普的卡洛斯拿起書,翻開扉頁,上面寫着他一知半解的意大利語。

“還算順利,我後天就能回墨西哥了。”

佩內洛普的話讓卡洛斯看向她,短暫的相處使卡洛斯對佩內洛普的好感增加不少。

他雖不喜強烈的陽光、灼熱的土地、氣味複雜濃烈的城市,但他絕對是喜歡這個性情溫和又開朗的墨西哥女性。

佩內洛普的聲音從畫布後傳來,她說:“家裏葡萄園要豐收了,而且我要回去參加當地的釀酒慶典,就像希臘祭祀酒神狄俄尼索斯。”

“你的家裏也經營葡萄莊園?”

“是的,規模比熱曼要大,但也只是一個葡萄園而已,哈……父親要是知道我沉迷在意大利人的葡萄莊園,一定會恨死我,你呢?工作結束後要繼續留在熱曼度假嗎?”

“本來也只是和喬尼敘敘舊。”

“你們的關系真好。”佩內洛普輕聲笑了起來,她的笑聲一時間讓卡洛斯為尚未到來的離別而感到的莫名遺憾被沖散。

“他們兄弟幾個都是這樣。”

“喬瓦尼有很多兄弟嗎?那他的家族一定很熱鬧吧。”

佩內洛普的話讓卡洛斯回憶起幾個年歲相仿的弗朗西斯科聚在一起的畫面,确如佩內洛普所說那般熱鬧,讓卡洛斯招架不住。

“是的,不僅熱鬧而且有些麻煩。”

“大家族都是這樣,偶爾也會覺得一個人更自在些……好了。”佩內洛普拿下畫布遞給卡洛斯,她很久沒有像這樣覺得緊張。

畫布中的男人不該存在于亞熱帶風光中,他存在于佩內洛普更向往,也試圖學着去表達的空白的一部分,卡洛斯是佩內洛普尚未接觸卻已然被深深吸引的另一種景象。

所以她才會抛下顧慮試圖邀請只見過兩次面的卡洛斯做自己的肖像模特,只限一晚也好,她想從這個初見第一眼便給予自己創作靈感的男人身上獲取更多。

在速寫本上畫下對方的眉眼,在畫布上留下他的神情,但這究竟足夠了嗎,佩內洛亞不知道,她畫不出卡洛斯的發絲,他的眼睛,他的手臂,他悠閑自得,舒展的四肢以及他整體的神韻。

佩內洛普的緊張似乎沒有卡洛斯發覺,他擡起頭,對她說:“很好看,不過這樣說是不是太自誇了。”

卡洛斯是第一次長時間接受別人的視線,并配合對方完成一幅屬于自己的肖像畫。

致密細膩的線條勾勒他的發絲、骨架以及眼底的光與影,把卡洛斯在等待中表現出的悠閑和端莊刻畫,又讓人覺得不刻意不拖沓不多餘,很難想象這幅基礎功底紮實穩健的肖像畫出自年輕的佩內洛普。

因卡洛斯的話而眼睛發亮的佩內洛普搖搖頭,“不會,你的确很好看,不只是讓人覺得眼前一亮,而是更加……”

佩內洛普着迷地說着卡洛斯自知但不自傲的部分,他确實好看,但也确實不近人情,若說不近人情顯得冷漠,那就是不擅長表達自己。

卡洛斯把畫還給對方,看向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素描本,“介意我看一下嗎?”

“不會,請随意。”把畫取下來的佩內洛普說,她為了更好地捕捉卡洛斯的神情,先進行了所謂的熱身,但一旦接觸到畫筆和在意的事物就停不下手,所以畫了很多,數量超過她的預期。

在佩內洛普看不到的地方,卡洛斯擡手摸摸自己的嘴角。

自己露出了那樣的笑容嗎,還是說佩內洛普私自讓他的表情變得具有感染力。

卡洛斯猜測着,但他更傾向于前者,不是因為對自己外貌自信,而是他相信佩內洛普不會讓她自己的感情影響一幅畫的創作。

“好了,這樣就不會被雨水打濕了。”佩內洛普把裝好的肖像畫放進專用的防水防塵袋中,她并不打算留下這幅畫,即便在卡洛斯眼中,這幅畫俨然是她最喜愛的作品。每次創作都類似是孕/育新生命,想來佩內洛普也是如此。

只是佩內洛普卻選擇把畫送給了卡洛斯,她說:“謝謝你,卡洛斯,今晚麻煩你當我的模特了,這幅畫就算是送給你的謝禮吧,雖然在我看來還遠遠不夠。”

“我很喜歡這幅畫。”卡洛斯真心實意地說。

“我也是,”佩內洛普微笑時,臉頰一側有一個甜蜜的酒窩,她濃密的睫毛在掃下一片陰影。

分明只是在讨論一幅畫,甚至沒有過多了解彼此,只是在作畫中緩解氛圍的閑談幾句,就連對方是否有戀人都不知道,但這句喜歡多多少少摻雜着言外之意,很謹慎、很妥帖的把萌生的好感和欺騙放進寥寥數語中。

“那麽。”卡洛斯走出門時停了下來,他臨時做了個不說會讓自己覺得後悔的決定。只是他欠缺了些表情,顯得這個決定無足輕重,“作為感謝你的謝禮,明天我可以請你吃頓飯嗎?”

佩內洛普覺得驚訝,一幅畫而已,她曾為很多人畫過畫,只是卡洛斯有那麽些不同。

他站在佩內洛普的門前,右手拿着畫,輕軟的發絲垂在他的額前,一側落下的發絲被別在而後。

她握着門把,點點頭,說:“明天我要去買點禮物帶回。如果你不介意,我們一起去逛逛。”

第一次約會就已預告着結束,佩內洛普要離開熱曼回到自家的葡萄園,而卡洛斯這邊也接近尾聲,接下來只需等待埃米爾帶着專業團隊接替他。

只是這一刻誰都不會把這句話說出口,卡洛斯和佩內洛普約好時間。

“你熟悉這裏嗎?”

“還好,不需要麻煩弗朗西斯科先生。”

“我不會告訴喬瓦尼。”

同時說出一個人名的兩人相視一笑,為這份默契感到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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