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争吵

江燃是在第三天的清晨醒來的。

剛醒來的那一瞬間, 她好像忘記了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發呆。之後,她慢慢想起來一切, 眼神就有些飄忽。

她摸了摸嘴唇,沒有血。她又将手覆上胸口,那裏還略微有些疼痛,她輕咳一聲,這才看到手上插着的管子。

由卧室臨時改出來的病房裏放滿了儀器,滴滴答答的, 緊張有序地運作着,許多的儀器連接着她,她感到不适,想要拔掉, 才剛伸出手來,就被一旁驚醒的女人按住了手, 剛剛蘇醒的腦子有些發懵,她低頭看了那只手很久, 然後慢吞吞地轉過頭來, 看向房間的一側。

齊潋。

江燃只看了一眼,就撇開了頭。

齊潋見江燃連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 心中絞痛了一下, 覆在江燃手背的那只手也顫抖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 盡量讓自己顯得平常:“這些還不能拔掉。”

聽了她的話,江燃沒有再動,只冷冷說道:“放開。”

江燃說完這句話,自己先掉了眼淚。她背對着齊潋,悄悄地,将眼睛在枕頭上蹭了一下。

周遭有一瞬間的寂靜,齊潋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了,她難過地看江燃一眼,艱難地将手拿開,而後緊握成拳,克制着靠近的沖動,短而圓潤的指甲完全地卡進了手心,她毫無所覺,只是艱澀道:“燃燃”

“出去。”

“燃——”

“出去!”

江燃陡然拔高了聲音,齊潋被她吓的一顫,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是江燃不肯給她機會,見她還不走就又開始拔管子,看樣子,甚至想要下床。

齊潋立刻站起來:“我走!你別,你別動了。”

江燃停下動作躺回去,仍然拿一個纖細的背對着齊潋,昏迷三天,她消瘦了許多,可能是那日吐血的緣故,又或是這幾天消耗太大,她裹在被子裏就只有小小的一點起伏,露出來的那只胳膊也纖細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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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潋心中更痛,知道她在等自己出去,連忙地走出了房門,又守在了門口。

這時醫生們過來了。

齊潋發現江燃醒來的時候,就按了鈴通知醫生,他們這兩天就被安置在莊園裏,自然來的很快,見到殿下候在門口,皆有些不解,殿下這幾天對王妃的癡纏他們看在眼裏,那是不肯離開王妃一步的,怎麽今日竟出來了?

以唐鶴追為首的幾人走近後,各自恭敬喚了一聲“殿下”,想要行禮時卻被齊潋制止了,忙着将他們往裏面引:“她醒了。還勞你們去看看。”

齊潋說着,在門口立住了,極克制的樣子。

醫生們覺得很是違和,但是也來不及多問,就匆匆走了進去,他們進去了,江燃把腦袋從枕頭裏擡起來,看他們一眼。

生病令江燃的氣色顯得很差,臉色很白,然而她的眼梢有一點紅,就只這一點點紅,就帶出極嬌豔的風情來,一時間,幾名醫生都急忙低下了頭,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只是在心裏嘆息道,果真紅顏禍水。

他們大約能夠理解殿下為何這麽在意王妃了。

“王妃,我們來給您做個檢查。您現在覺得怎麽樣?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江燃面對醫生,雖然仍然心事重重的,但是也很配合,她細細說了身體的感受,又由他們做了檢查,一切都差不多之後,江燃便問道:“我有沒有事?”

她知道自己為什麽受傷,是因為她吸收了那些紅色精神力吧?吸收那些力量時,她是一點兒也不感到害怕的,但是當時的那種無畏到了現在已經所剩不多,她開始害怕,也擔憂,但是沒有後悔。

她甚至感到輕松。

“目前看來您恢複的很好,已經脫離危險了。您不會有事的,只要繼續照着這個速度恢複下去,過不了幾天,您的身體就能完全恢複健康了。”

唐鶴追說的很輕松,然而有一些事情他沒敢告訴王妃。

王妃的身體是可以恢複過來,但是精神力方面精神力暴動真的很難醫治。

真是造化弄人,殿下的病好了,王妃卻又染上了這個病,看起來,仿佛是王妃将病從王儲身上吸收了過去一樣。

唐鶴追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他很佩服王妃能為了殿下做到這一點,面對王妃時,就顯得十分的崇敬與激動。

然而江燃沒有注意,她只是點點頭,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醫生們極有眼色地退開了,出了房門,少不得又被殿下拉住問了話,唐鶴追将詳細的結果告訴了她,包括沒有告訴江燃的那部分,齊潋前幾日就已知道了,只是一身矜貴地站在那裏,看不出有什麽情緒上的變化,她冷靜地跟醫生們探讨了醫治的方法,在醫生們離開以後,才終于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她們讨論的時候,隔着一道房門,江燃坐在床上,頻頻地往門口的方向看。一覺醒來,她的聽力好像靈敏了許多,她知道齊潋就在門外,她也知道醫生們在門口停留,她甚至能夠通過隔音的房門,聽到外邊的低語。

精神力暴動嗎?

已經沒有太多的想法了,江燃很容易地接受了這個事情,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掌細小而蒼白,一點看不出之前把那道門打碎的兇殘,江燃看了一會兒,試探着牽引出一絲精神力,她身上還帶着傷,只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就令她胸膛的氣血再度翻湧起來。

她立刻停下來,再也不去調動精神力,只是凝神感受着體內精神力的變化。

和齊潋精神力海的蔚藍澄澈不同,她的精神力海是有些混沌的楓紅色——其實可能不能說是海,因為那一片楓色連她在齊潋那裏看到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頂多,算個小池塘吧。

而在池塘的一角,是狂暴的血紅,江燃自然知道那是什麽,她默默注視着那裏,沒有任何動作,但是卻有很多的楓紅色光點正不斷地絞進那片血紅中。

就像是之前齊潋精神力海中的景象一樣,只是換了顏色,但是好像又有不同,究竟是哪裏不同,江燃一時還看不出,她只是看了一會兒,就受不了長久注視精神力的壓力,從那種玄妙的狀态中退了出來。

她又看向門外,她知道齊潋就在外面。

“齊潋。”她輕輕地喊了一聲,很輕,又隔着房門,但是她知道齊潋聽得到,她只是b級精神力而已,就能聽到外面的聲音了,齊潋只會比她更厲害。

果然,齊潋立時推門而入。

這時江燃才發現了齊潋的變化,她看着齊潋邁着比往常略快的步子走到房中,看着齊潋在隔着床很遠的地方猶豫着站定,将眼神準确地投到她身上,她們對視了一瞬。

江燃心中掀起了狂風暴雨:“你的眼睛好了?”

她從床上撐了起來,很是意外的樣子,眼神也變得柔和,但是只是一瞬間,在齊潋還未捕捉到的時候,她又銳利的如同渾身是刺的玫瑰了。

齊潋沖動地往前走了幾步:“是,我的眼睛好了!”她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想要趁機與江燃說話,卻被江燃忽然偏過去的腦袋打掉了所有的勇氣。

江燃看着窗外,話語裏聽不出喜悅:“哦,是嗎?那恭喜你了。”

這幾天天邊總挂着雲,想要下雨的樣子,清晨外邊有一層厚霧,看不清楚外邊的風景,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好像江燃此時的內心。

齊潋的心好像給她的這句話割了一下,濕淋淋地淌着血,腳步也停了下來,立在那裏無措地看向江燃。

江燃依舊沒有看她,精致的側臉好像也染上了外邊的霧氣,變得空茫茫的,下颌也繃着一個冷淡的弧度,渾身都透着疏離。

好似被割了一刀又凍了一下,齊潋心中那道傷口裂的更開了。

“眼睛好了,你的精神力暴動也好了吧?”

江燃又問她,她立刻點了點頭:“嗯。”

江燃于是意味不明地笑出聲來:“這就好。”

她的話令齊潋一時很慌亂,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而馬上,這種預感就成真了。江燃緊接着道:“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

齊潋如遭雷擊,猛然搖頭道:“不要。”

江燃把腦袋轉過來,像是早已預料到了她的反應,有些諷刺地笑:“齊潋,你看,到了現在你也不是立刻與我商量,你說‘不要’,仿佛你不答應我就不會和你分開了一樣。”

齊潋面色灰敗地看着她:“那我現在和你商量,我,我可以求你,可以跟你道歉。我知道你傷心了,你想怎麽樣懲罰我都行,只要你別說‘分開’這兩個字。”

這大約是齊潋長這麽大第一次這麽低姿态地對一個人,但是很可惜,她的低眉順眼落到江燃眼裏,卻只能讓江燃更加疲憊。

“阿潋,你的病好了。你知道我看到你能看到之後,是個什麽心情嗎?”因為齊潋的緊張,有一些的藍色溢散在了空中,像是煙花炸開的那一瞬,其實很是美麗,江燃似有所感,她集中精神,便看到了那些細小的藍色光點,手指一勾,在手心接住了一粒,笑道:“我覺得很輕松。”

“燃燃”

“你那樣對我,你覺得是為我好,但其實給我的只是負擔而已。如果你是個健康人,那麽我當然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饋贈,然而你不是,你将精神力給我,只能讓我感到無盡的害怕。當然,也有被蒙在鼓裏的憤怒。”

江燃将那藍光吹回了空中,從精神力狀态中脫離出來,重新看向齊潋:“現在就很好了。你助我突破到b級,作為回報,我幫你把蟲後的力量拿出來。這樣,真的很好,我感到很輕松。”她又看向齊潋,看起來是笑着的:“阿潋,你的病也已經好了,就不會再需要我來幫你抑制了,你讓我走吧,我想,我們各自冷靜一下吧。”

齊潋深吸一口氣,虛弱無力地找着理由:“可是你患上了精神力暴動,你離開我,會有危險的。”

江燃搖搖頭:“可是我覺得,我要是繼續呆在你身邊,我恐怕才更容易精神力暴動呢。”江燃的笑意完全消失了,她拿那雙狹長絢爛的眼睛睨着齊潋,眼中半點的溫度都沒有:“在你身邊我不開心,這樣,你還要讓我別和你分開嗎?”

齊潋受不了她的眼神,狼狽地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心裏已是千瘡百孔,然而她還在卑微地求着:“給我一次機會吧。”

江燃搖頭:“我給過你機會。我曾讓你把真相告訴我,你對我隐瞞了。你還瞞着我做了那種事。”

她坐在病床上,靠在床頭,很随意,但是态度卻堅如磐石。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想再跟你講道理。阿潋,你被人捧着太久了,不知道怎麽平等地去愛人,而我是個俗人,我恰恰只需要一份那樣的愛。我們不合适,先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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