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這場雨并沒有停止的預兆,反而越下越大。
眼見着天越發的黑了,喻然再三猶豫,舉起包擋在頭頂就往雨裏沖。
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沒走幾步她的衣服就濕了,包包也不頂用,她怕把裏邊的文件淋壞,走了兩步又揣到懷裏,剛走到路邊她就撐不住了,糾結着要不要折返到就近的便利店門口躲雨。
雨勢漸大,隐約還有閃電。
果真是場雷陣雨。
不是她能撐過的雨勢。
她整個人都淋濕了,準備折返去避雨,這時,路邊開過來一輛車在她身旁停下。
車窗滑下,看到後座上的男人時,喻然整個人都愣了。
宋冽很直接地表明來意:“上車。”
暴雨之下,由不得喻然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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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外仿佛兩個世界,外邊雨聲喧嘩,車內寂靜無聲。
這是輛很昂貴的車,裏邊不管是地毯還是坐墊都很精致,喻然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打破這種精致。
也不想在這種情景下遇到他。
她渾身都被淋濕,上來的時候帶了雨水,狼狽至極。
宋冽除了讓她上車以外就沒說過話,此時前面副座上的顧霖遞了個毛巾過來。
喻然接過:“謝謝。”
顧霖道:“不用太拘謹。”
喻然這才認出來前邊的人是誰。
那天在停車場遇到的江坷的老同學,也如紀淺所說,臨娛的老板。
多少有點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喻然發現這點後沒提出異議,安靜地拿毛巾擦身上的水漬。
車內有一段時間的沉寂。
她和宋冽之間誰也沒說話,還是過了許久,宋冽擱在車門邊的手動了。
他不動聲色地擡眼,從前邊的後視鏡裏看她。
喻然專心地擦着頭發。
即使淋了雨,頭發盡濕,但她天生皮膚白皙,這種情景下整個人更有種柔弱的美。
他本以為她再怎麽樣也會找人來接,絕對沒想她會直接就這樣沖進雨裏。
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倔強。
宋冽開口打破寂靜:“報個位置,我好讓司機送你。”
喻然動作微頓,只報了大概街道:“春夕路那邊。”
宋冽了然。
那片屬于老街,周邊小區都是有些年代的,基本是中老年人住的那種老式小區。
條件并不是很好。
他眼睑微垂,眸色逐漸幽深。
之後到了位置,雨勢稍微小了一點。
喻然沒說具體小區位置,在路口就讓司機停了車。
一到位置喻然道謝後便下車離開,顧霖想給把傘都沒來得及。
他頗玩味地笑了:“怎麽辦,人家好像有點疏遠你。”
“你今天話有些多。”
“不,我平常都是這樣,你不了解麽?”
宋冽沒吭聲,閉上眼靠到座椅上,有些莫名的焦慮。
顧霖和宋冽做了這麽久的好友,還是頭一次看他對人這麽上心。
偏偏他不肯說,人家剛剛離他多近了,觸手可及的距離,他愣是憋着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
笑着笑着又斂去。
他問:“認的姐姐?”
“不是。”
“有什麽特殊關系?”
“沒有。”
“這我就不懂了。”
“不懂就別多問。”
顧霖神情有些幽怨:“我怎麽說也是你上屬,你就這個态度,連個八卦也不給人知道?”
見宋冽沒理,顧霖故意嘆聲:“外邊雨可沒停,也不知道那麽柔弱的妹子這麽淋回去會不會感冒。”
聞言,宋冽睜開眼,看向窗外。
雨勢慢慢轉變為毛毛細雨。
只不過降溫了,天氣很冷,雨淋在身上更是寒意四起。
喻然出門時就穿了一件針織衫,現在還淋濕了,她所在的居民樓離小區門口并不近,加上她在街道口就下了車,走了約摸十分鐘才到。
剛進屋就先打了個噴嚏,喻然吸了口氣,心說回頭怕是要感冒。
客廳的紀淺看到她此時的形象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不會是全程淋雨淋回來的吧?電視臺好像離咱們這很遠呢!”
喻然沒提是誰送的,說:“本來準備去公交站,雨太大了,中途叫了出租車。”
“哪家出租車司機這麽不靠譜,沒把你送進來?最近降溫,你還穿這麽點,趕緊去洗個熱水澡然後喝點感冒藥預防一下,別回頭生病。”
紀淺給她沖了杯藥,嘴裏念叨着回房間給她拿東西。
看着她四處忙碌,喻然說:“應該沒什麽事,就打了個噴嚏,我沒淋多久的雨。”
“你身子骨多虛你不知道,上次咱們出去吃燒烤,我們幾個人都沒事,你回來就急性腸胃炎,去年冬天你衣服稍微穿少了點吹了風,回頭就感冒,我打那時候起就知道,你受不得涼。”
喻然心裏感動,捧着杯子默默喝感冒藥。
喝完後準備去洗個熱水澡。
紀淺問:“那個叫江坷的沒送你回來麽,早上不是說你們團隊一起去嗎,怎麽就讓你一個人回來了。”
喻然在沙發上整理衣服:“定了策劃案後我們沒什麽事,同事她們有事找他幫忙,就回公司了,我直接下班嘛。”
紀淺知她性格,遇到什麽都不會說的,又是有職場鬥争的大公司,紀淺總怕她被人陰着欺負。
“策劃案都定了,正常人都巴不得趕緊下班休息,你那還是兩個女同事,就算有事回公司也不該是這麽大的雨之下丢下你離開的理由。江坷沒管你?”
“沒事的,他們是真的有事,我也不想那麽麻煩他。”
紀淺嗅出了點不尋常的氣息:“他有向你表明過嗎?”
“什麽?”
“當然是告白,你別裝傻,他肯定喜歡你的。要我說,如果他性格和人品良好的前提下,試試也不是不可能,你這兩年就和他關系好點,一直以來也沒有男朋友,他又是個優質白領,很适合啊。”
“別瞎說了,我和他只是朋友。”
喻然神情沒什麽變化,整理好衣服拿到浴室去。
紀淺嘆了聲,坐到沙發上繼續拿雜志看。
喻然本以為洗了熱水澡加感冒藥後多少能有個預防,沒想剛撐着處理完剩下的工作後,入了夜就開始有些頭疼發熱。
昏昏沉沉,想閉目養神一會,結果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喻然做了個夢,短暫卻真實的夢。
她夢到她回到了六年前,初入宋家的時候。
也是這樣的陰雨天,她剛剛十七,正懂事的時候失去了父親,被人領到宋家。
當時的宋家是榕城下深水鎮有名的大家大戶,住着大宅院,用着進口貨,宋冽的父母做的是地産生意,好的時候年利潤能達幾億,在當時條件不算很好的街坊鄰居裏屬于極高的頂端。
所有人羨慕着宋家,又緊盯宋家的情況,突然來了個小姑娘,周邊鄰居都用八卦異樣的眼神看着,私下議論其中關系。
可哪來的什麽關系。
喻然從小就只剩父親了,他們相依為命,雖日子清貧,但勝在平常心,後來父親去做了消防員,每日救人于水火中,小的時候很多人都說她父親是大英雄,喻然聽着也開心。
可是後來有一天,她還在學校上課,有人匆忙過來和她說她爸出事了。
榕城一處高樓發生嚴重火災,有人逃不出來,她父親将裏邊的人救了出來,可那是一間很老舊的儲物間,他父親最後要出來時,一排儲物櫃狠狠地砸了下來,周遭是火海,他被壓住動彈不得。
她父親的英雄生涯永遠地停留在了那兒。
喻然沒了家人,也沒了唯一的依靠。
有人從警局帶走她,說宋家夫婦和她父親以前是好友,剩下她要上學的這兩年由他們來負責。
喻然并不記得她清貧的父親能和這樣的有錢人家有什麽聯系,她只記得那天來帶走她的人看她的目光并不友好,一路上叮囑她去了宋家要乖巧,別惹宋家長輩生氣,要時刻注意言行。
她沒吭聲,默默聽着。
當時的天邊灰蒙蒙的,剛到宅院大門時,一輛轎車緩緩駛了過來,旁邊的人恭敬地低下頭。
車輛行駛緩慢,經過她的時候明顯停了那麽一下。
車窗是開着的,後座上的少年眉目清冷地看着她。
他給人感覺很疏離,可那張臉卻是過分的好看。
喻然當即有些怔了,幾秒內,車緩緩駛進宅院。
他們擦肩而過,少年收回了視線,不再看她。
夢到這已是有些模糊了,喻然就記得她和父親的以往,還有和宋冽的初遇。
後邊意識緩緩清醒,醒來時眼前臺燈的光明晃晃的,房間內是暖氣微弱的響聲。
她面前的電腦已經黑屏了,看看時間,她睡了半小時。
腦袋依舊昏沉,分不清是因為感冒還是夢境。
她最近太多次夢到他了,突然的重逢包括最近總是念想的那些像是激化了一樣。
喻然直覺不該這樣發展下去。
她起身出去倒水喝,想緩和一下情緒,也是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喻然還在疑惑是誰。
紀淺在房裏喊:“然然,應該是我剛剛叫的外賣到了,幫我拿一下,愛你!”
她淡淡笑了,搖搖頭。
然後走到門邊打開門,她面上的笑容随着門外的人直接僵在了那兒。
不是外賣員。
宋冽站在門外,直直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