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他一身黑衣,戴着鴨舌帽,很低調的裝扮。
樓道昏暗,喻然怔怔地看着鴨舌帽下他那雙狹長的眸。
喻然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找到這。
宋冽垂下視線往後退,擡手拉下了帽檐,擋住小半張臉,喻然這才發覺他旁邊還有個人。
外賣員再三對地址,确定是這裏後,走到前邊來:“您是喻小姐嗎。”
“我是。”
“可算找到了,我是第一次來你們這小區,根本不熟悉,給,這是您的外賣。”
“謝謝。”喻然接過他遞過來的兩袋東西。
“這棟偏啊,我找了半天,還好遇到這個先生帶我找到的住址,他說他剛好要來找你,你們是朋友吧?”
外賣小哥很樸實,竟也沒認出宋冽。
喻然點頭:“是的,麻煩您了。”
“不麻煩,我先走了,要趕緊去送下一單了。”
外賣員匆匆下樓離開,喻然手裏提着外賣,看了眼上邊的單子,名字确實填的她的。
紀淺業務繁忙經常要打電話,有時候錯過外賣的電話,因此習慣性地填她的名字。
外邊還下着雨,樓道內空氣很潮濕,牆角是堆積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塵,隔壁屋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聚餐,時不時傳來幾人大笑的聲音。
這種地方,并不适合他。
但宋冽就站在外邊,沒有走的意思,外邊又是大雨。
喻然打開門:“進來吧。”
關上門,雨聲小了許多。
喻然将外賣放到餐桌上放着,紀淺的房間裏還傳來她打電話的聲音,她不知和誰起了意見沖突,正在據理力争地就一個藝人的事和人争論。
“又是那個藝人,我之前不是說過公關不要下場嗎,讓他自己解決!網絡上言行不當被人扒出來,不自己收拾爛攤子還等着我們給他擦屁股。”
“當初這個藝人不是我們簽的,你們可別随意推責,有事找他的經紀人,我們只是簽人的,不要什麽事賴我們部門好吧。”
她的話很清晰地透過門板傳過來。
喻然有些尴尬,解釋道:“我朋友,她也是娛樂圈的,只不過是經紀公司的員工。”
宋冽目光淡淡打量這間房子:“聽得出來。”
從玄關到客廳再到廚房,雖說每處都很幹淨,看得出住這裏的人平常經常打掃,但老舊仍看得出,廚房牆面有些發黃,角落的地磚還有些脫落,就連沙發也是上世紀那種老式的。
不說差勁,但環境很不盡人意。
“你就住在這裏麽。”
“嗯,這邊房租低消費也低一些,我就和朋友選在這邊了。”
她發覺他目光盯着一處,順着看過去,發覺那是一處放着雜物的角落。
房子不大,東西一多确實容易顯得簡陋。
她知道他在想什麽,解釋說:“其實還好,只是個短暫的住處,住習慣了也挺溫馨的。”
宋冽沒說話。
房間裏紀淺打完了電話,喻然怕她出來看見宋冽,連忙道:“那個,你要不去我房間吧。”
“為什麽?”
“你現在身份到底不一樣,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娛樂圈那邊好像這些事挺麻煩吧。”
宋冽看得出來她是有意地避免他和她的朋友遇到。
他垂眸,長長的睫翼掩下深意:“我不在意那些。”
他不是那種名震全球的頂流歌手,不過是這兩年有些名氣的新秀,不比那些演員出身的大流量明星,所以沒什麽人會關注私人八卦。
而且就算他有那個熱度,他私人怎麽樣也并不介意被人知道。
喻然是真的怕紀淺出來看到了。
她生怕紀淺突然開門出來,直接拉着宋冽的衣袖主動帶他去自己房間。
宋冽微微意外。
盯着她揪着自己衣服那只白嫩的手,他沒吭聲,順從地跟着她往裏走。
反倒是喻然比往日要緊張不少。
因為宋冽的突然造訪,明星這頂頭銜壓得她心理壓力挺重,她想到網上那些偷窺明星私生活,明星去哪都會拍的新聞,回房間後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細細地把窗簾給拉上。
喻然平常也是個細致的人,房間內幹淨整潔,什麽東西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床頭還靠着幾個娃娃。
只不過房間并不大,此時站了他們兩個人,氣氛莫名微妙。
宋冽全程注意着喻然的反應,等她關上窗簾後,淡聲道:“如果是怕讓人誤會,你不覺得這樣才更容易讓人多想麽。”
喻然有些局促,望了眼窗簾:“不會吧,窗簾拉上應該就不會有狗仔偷拍了。”
宋冽看着她單純地去攏了攏窗簾邊,沒吭聲。
她沒有懂他的意思。
或許他該慶幸,她對他還沒有防備到那種程度。
喻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些什麽。
她神情有些異樣,沒繼續說這個話題,轉而去收拾桌上的工作筆記。
他們之間寂靜了一陣。
那種無法言說的微妙感在兩人之間愈漸擴散,愈漸濃烈。
喻然很想找理由離開,或者他離開這兒,這樣才能緩解,可是完全找不到理由。
他是帶有目的性的。
而她不敢,她只想躲。
喻然看到他身上有些水漬,道:“你外衣有些濕,我去拿毛巾給你。”
她離開了房間。
宋冽獨自停在這,環視這間她獨自住了兩年的房間,像是用這種方式感受她過來的這兩年。
桌上是她的照片,還有一些策劃文件,房間內只有她身上常有的清香,并無其他人的痕跡。
只是桌上放資料的夾層裏,有張被折起來的海報,色調莫名眼熟。
宋冽眯眸,走過去将那張海報抽出展開。
上邊的人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是他第一次開個人演唱會時的宣傳海報。
這個發現猶如新大陸。
宋冽想要去驗證,他打開下面的抽屜。
果然,抽屜裏是他的專輯。
宋冽覺得自己像個小偷,做這麽多,只為去探究她這兩年心裏到底有沒有一絲的他。
然而是有的。
她并不是百分百的決絕,并不是殘忍得能完全抛卻過去,完全抛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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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然拿着毛巾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宋冽站在書桌邊看着什麽的樣子。
其實她出去時想過,要按現在的關系,她該直接讓他走才更好。
她也說不清當時頭腦發暈的她怎麽就讓宋冽進來。
可能是外邊的大雨,可能是低燒思緒不對,也可能是昏暗樓道下,他看着她的目光。
夢境和現實重疊,她覺得自己是沉浸在裏面了。
喻然走了過去,将毛巾遞給他。
“給,擦擦吧。”
宋冽聽到她的聲音,側過來看她。
一如他一貫的視線,像盛着萬裏冰河。
他沒有接,也沒說話。
“不要嗎?”
喻然莫名察覺出不對勁,她道:“那我放回去吧,你坐會,馬上雨就停了,我叫車送你……”
剛說完,胳膊兀然被捉住。
一股巨力将她拉了過去,喻然毫無防備,陡然被他抵在了書桌前。
背脊抵着桌沿,有些生疼。
可這不是重要的。
他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俯視着她,兩人距離極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
“喻然。”他目光晦暗,好像壓抑了很久的東西終于到了臨界點一般。
“我們之間一定要這麽疏遠麽。”
“我們經歷了那麽多,你就這樣輕易地忘了?”
喻然的心緊緊提到了嗓子眼上。
外面的雨又大了,電閃雷鳴,雨滴砸在窗戶上,滴滴答答。
房間內,她手裏的毛巾無聲地掉到了地上。
喻然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是啊,為什麽。
他們曾親密無間,他們曾比誰感情都要深,他們曾是對方生活中最重要的人,重要的程度超過家人。
可是為什麽,她一定要這麽疏遠他。
喻然垂眸,慢慢說:“那些都是過去了。”
“過去,既然都是過去了,為什麽還會買我的專輯留着我的海報,你心裏是有我的。”
她沒說話。
宋冽只覺得內心波濤洶湧。
他這幾天壓抑的,忍耐的,皆在這一刻到達了極限。
從和她重逢的那一刻起就想這麽做了,想把她困在身下質問當年,想看看她心裏到底是怎麽做的。
可她永遠淡然娴雅,不悲不喜,一絲反應也沒有。
他伸手擡起她的下巴讓她正視着自己,冷着聲,一字一句地問。
“既然不在乎了,又為什麽會私下關注與我有關的東西?”
“你現在達到了那麽高的成就,我自然是高興的。”
“高興。”宋冽冷笑了聲:“為我高興就是不辭而別,就是完完全全和我斷了聯系,就是再見時裝作不認識我,喻然,你好,你真好。”
她抿着唇,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一頭長發随意绾起,兩邊有些散亂,耳邊有些碎發自然垂下,有種閑散的美感。
以前宋冽最喜歡看的就是這種狀态下的她。
沒有疏離,沒有防備,只有無盡的溫柔。
可是現在,連這種溫柔他都覺得是尖刺。
而此刻他就捧着尖刺,即使知道觸碰她只會傷得更深,也止不住。
他紅了眼,小心翼翼地輕吻她的額角,一寸寸地吻下來,啞聲呢喃:“喻然,我想你,我真的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