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沈念念進屋時,察覺屋裏氣氛有些嚴肅,掉根針都能聽見的那種沉默。實在是太安靜了!

沈念念興致沖沖邁出去的步子顯得不再那麽迫不及待。她高興和趙子淵見面是一回事,和生氣中的趙子淵見面又是另一回事。誰樂意往火筒上撞呢

趙子淵輕易不生氣,但凡生氣起來,不僅他自己頭上頂烏雲,別人頭上也會頂烏雲。他這片烏雲太厲害,足以将整個府邸籠在黑壓壓的沉默中。

沈念念身上抖了抖,随着年紀的增長,她除了長身子,腦子也長進了些。從前她年幼不知事,整天滿腦子都想着如何讓趙子淵多陪她玩一會,要是他沒那麽多事要忙整天在府裏陪她就好了!剛來王府那陣,她還悄悄抱怨過,甚至還向月亮娘娘許願過,希望月亮娘娘保佑趙子淵再也不用忙外事,和她無憂無慮地待在一起就好啦。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做一個王爺,一個皇子,趙子淵肩上背負了怎樣的重擔。這幾年的求學(逃學)生涯,她收獲的不止是郡主這個同窗之友,還有對京中錯綜複雜形勢的解。各府緋聞八卦下藏着的,不僅是家宅之事,更是暗湧流動的争鬥,那一句句飯後閑談的背後,可能有無數平民百姓因此流血流汗。

普通世家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皇家!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伴君如伴虎,就算趙子淵身為尊貴的皇室之人,一個不留神,他可能死得比尋常人更慘。而她身為趙子淵一派的人,也會和他一起死去——是的,現在沈念念也懂得什麽叫做黨派之争了。她第一次聽到別人說她是趙子淵的人時,又驚又喜。原來別人早就知道了,她是他的人哦!

沈念念自覺作為趙子淵身邊第一人,既然她的生死和他的生死綁在一起,兩人共進退,她一定要幫趙子淵。至于怎麽幫,只能以後再說。誰讓她現在只是個功課不好天天挨訓的無名小學子呢!沈念念非常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在這滿是權貴的京中什麽都不是,除了一身大力,也沒有其他能拿出來和別人比的了。好在她近年長開了些,模樣不算差,又多了一項稍稍出色的事。但就算如此,她也并不為自己容貌出衆而自傲。夫子說過,以色侍人,不能長久,無論男子女子,有張好皮相固然是好,但也僅限于錦上添花,若無那塊錦,再多的花添上去,也只能落得任人摧殘的下場。

以後她是一定要幫趙子淵的,這是件從長計議的大事,她要慢慢想,說不定等她再多念幾年書,多些聰明才智,也就能将這個問題迎刃而解了。如今她只需專注眼前事,比如不拖趙子淵的後腿,不讓他因為她被人嘲笑。只為這一點,她也得好好溫習功課。

她又懶又好玩,說不定趙北南會被她吓跑,這樣就沒人為她溫習功課了,如此一來,她就要考倒數了。為了不讓自己考倒數成為學堂之恥,所以她特意來找趙子淵請教,該如何穩住趙北南這個冤大頭替她溫習功課。

可是趙子淵這門還沒踏進去,沈念念就開始打退堂鼓了。

他在生氣啊,為何生氣是因為朝堂的事,又有人對付他嗎

早已将自己與趙子淵視作一體的沈念念,也不由得為可能有人對付趙子淵的事生氣了。子淵每天辛辛苦苦在外辦公,勤勤懇懇,不曾有一日懈怠,她雖不懂朝政之事,但也知道,趙子淵從不曾做過害民之事,子淵做的都是好事,百姓都誇他!

就這樣,還有人天天想着對付他。到底為什麽難道他們不想讓子淵為國為民做好事嗎

趙子淵端坐許久,背都僵了,遲遲不見趙念念進屋。屋裏屋外伺候的人都被他趕出去了,也無人向他回禀沈念念到底走了沒有。要是她沒走,為何不進來要是她走了,那他——

趙子淵故意淡然的面容變得更加冷淡了,兩道黑眉緊緊皺起,想要去看看沈念念到底走了沒有,站起來又坐下,心裏癢癢的,有些郁悶又有些着急,最終糾結一番,決定湊到槅扇門的簾子板門前貼耳聽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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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淵聽了一會,什麽都沒聽到,當即以為沈念念真走了,氣哄哄就往門邊去。她走掉了,那他就去她那裏,他倒要問問,她為何來了又走!

才剛邁到門邊,就對上門口少女圓溜溜的一雙黑亮眸子。她伸長脖子探頭往裏瞧,像賊般提心吊膽踮着腳。兩個人視線相對,她先是一愣,而後咧笑,白晃晃的糯米牙,眼睛甜甜笑成彎月。

沈念念道: “原來你在呀。”這話有些心虛,她原就知道他在屋裏,只是實在無話,不得不揀出一句話來說。

“我不在這在哪”趙子淵心裏亂糟糟的。

沈念念雙手背在身後,三步兩跳蹦進屋,眨眼的功夫,蹦到趙子淵跟前。她的目光仔仔細細掠過他的臉,趙子淵不自在地別過臉。

“看我作甚”他別扭地拖長鼻音。

沈念念伸手将他臉掰正,捧住他的臉。這是張多麽俊朗的臉啊,這張臉上,不該有任何愁容。

此刻沈念念已經不記得自己當初為何來此,她現在心裏想的,全是怎麽讓趙子淵重新高興起來。

當趙子淵回過神時,他被沈念念緊緊抱住,她的手擱在他後背,一下一下地輕拍他,像哄小孩子那般,溫柔地喚他的名字: “子淵……子淵……”

趙子淵不知道沈念念在做什麽,可他躁動不安的心瞬間平和下來,他愣愣地問: “念念,出什麽事了嗎”

沈念念很不解: “能出什麽事”

趙子淵: “那你為何抱着我喚着我”

“沒事就不能抱着你喚着你嗎”

趙子淵: “可你只在有事時才這般。”

沈念念不服氣: “哪有!”

冷靜下來一想,好像确實如此。

小時候抱住他黏着他是為了讓他陪她玩,長大後抱住他撒嬌喚他,是為了讓他晚些發現她在外面闖的禍。不知不覺,她竟也成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那類人!

沈念念決心将自己留在趙子淵心中的壞印象改過來,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哄他開心,讓他不要為別的人別的事氣壞了身子。

沈念念解釋: “每次你抱着我喚我的名兒時,我就會很高興,再大的煩惱也沒了,所以我想,如果我學你做的那樣,抱着你喚你的名字,說不定你也就不煩惱了。”

趙子淵感動之餘,哭笑不得。他摟着她的肩膀用力揉揉,問: “那你說說看,我因何煩惱”

沈念念不假思索: “因為壞人!只有壞人才會惹子淵煩惱。”

少女稚氣天真的語氣,仿佛要将那人繩之以法似的。她抱他一下喚他幾聲,可愛的面龐埋在他懷裏蹭貼幾下,他全部的怨氣消失于無,仿佛他從未莫名其妙對她生過悶氣。

趙子淵無論如何不好意思說出口,她嘴裏的壞人其實就是她自己。他輕輕摸摸她的耳朵,低下頭垂低眼, “那人不壞,是我自己狹隘。”

沈念念不聽: “不,就是那人壞,子淵才不狹隘。”

并不狹隘的趙子淵再也沒有半點不開心,溫軟嬌小的少女乖巧地趴在他懷中,他哪裏還想得起“興師問罪”,反之,他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因為最近公務太過繁瑣壓得他喘不過氣,所以他今日才會險些在趙北南的事上失了态

一個趙北南而已,他作甚惱怒念念就在府裏,又不是去了別處,任由那個趙北南要如何,也做不了什麽。

為了顯示自己并未為趙北南憂心,趙子淵故意問: “世子呢”

沈念念答: “他早就走了。”

趙子淵口是心非: “他辛苦來一趟,你也不留他用晚飯”

沈念念迷茫: “我應該留他用晚飯嗎”可她已經邀他用過小食感謝他呀。

沈念念: “那我明天留他好了。”

趙子淵蹙眉: “明日他還要來”

沈念念: “溫習功課非一日之功,他自是要來的,不僅明日要來,後日,後後日,他都要來。”

沈念念這時想起自己為何來此,忙地将自己想要留住趙北南為她溫習功課的事拿出來同趙子淵商量。

趙子淵越聽越覺得刺耳,胸中的那股無名火眼見又要竄起,忽地沈念念嘆道: “要是我像他那樣就好了,功課好,夫子誇,子淵也就不用替我憂心學堂的事了。”

她擅于自我開解,一句嘆還沒落地,轉念又胸有成竹笑起來: “子淵你放心,這次我肯定不會考倒數,年底考學,我決不會讓你丢臉。”

趙子淵再傻也聽出她的意圖了,他問: “與世子親近,是為了考學的事”

沈念念點點頭: “不僅僅是為了考學的事,更是為了子淵的面子。”

她說着話,捏捏他的臉,神情嚴肅,氣勢如虹: “為了維護子淵的面子,就算讓我日夜苦讀,讀得頭昏腦漲口吐白沫,我也義不容辭。”

趙子淵點點她額心: “平時認真念書,何至于現在日夜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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