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祁城,鬧市。

寧枝用兩個銅板和三句甜言蜜語從掌櫃的手裏換了個油鹽燒餅,她回過身來,看到了何素素眼底一閃而過的鄙夷。對方由侍女扶着站在裏這些煙火氣遠遠的角落中,像是連衣角都不願意沾染這味道。

哪怕那牆角是連陽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何素素的指尖都冷的發麻,但是她看着那個在升騰的熱氣熏繞中的精致側顏,心底怪誕的聲音不斷響起——你不要怪我,誰叫你要奪走我的幸福。

她恨的連舌根都是苦的。

她有多愛容卿?她自己也分辨不出來。

何素素只知道她想要的修為、地位、逆天改命的全部都因為這個女人毀了!

容卿去了她院子兩次,怎麽就把血玉交給了寧枝這個賤人呢?

連帶着,女人連想起容卿這個名字時都帶着憤怒。你不是說救命之恩麽?為了一張漂亮的臉你什麽都不管了是不是。惡心的男人。

她偏頭用眼神催促着身後的侍女。

魔修的神色很不好看,事情哪有這麽簡單。突然,她對上了一雙笑盈盈的眸子。好像只是在關切地詢問她累不累。

等寧枝的視線移開時,她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見鬼了!

“老板你今天偷懶。這燒餅一向是餾三餾,你只過了兩餾。”她嘗了一口,用同樣的話術詐了這修仙界所有的燒餅鋪子。

這是寧枝的心得。

若是出于食客的好奇:老板,你這燒餅蒸幾餾?

老板便會害怕你是想偷師的同行,三緘其口。

若是上來一頂偷懶的帽子。

老板便會着急自證——

掌櫃的将墊布往身上一甩,笑呵呵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說:小丫頭這點道行也要找我的麻煩?

“我們這店開了200年,向來都是過兩餾的。”

系統空間內,小機器人搖頭晃腦地異口同聲:

「333: 我們這店開了200年,向來都是過兩餾的。」

大背景設定不會精準到這樣的細節,所有的城市都會有複制粘貼的痕跡。一模一樣的米鋪、布商、還有燒餅攤。寧枝卻每一個都要問一遍,問的它都不耐煩了。

「寧枝:從芙蓉城到現在,岑思走上正軌、太上長老提前蘇醒、容卿死而複生、容和景突破。這些都不是世界重啓的原因。」

「333: 枝枝,每發生一件事你就會來驗證嗎?有點緊張過度了吧。」

滿足地咬下最後一口燒餅,寧枝輕描淡寫地回複道:“如果我和你說,我在岑家的十年間,每天買燒餅都會問這麽一句呢?”

那些自動刷新的npc不會記得她。

她走在所有的城中,知道賣糖葫蘆的小孩會偷“程記茶樓”窗口第二桌客人的錢袋;米商家裏永遠有條快壽終正寝的狼狗;燒餅餾兩餾;在日出後走到城門口才可以看到守衛。

這個世界很真實,卻刻板到虛假。

333有些震驚,原來寧枝從那麽早開始就有記背景設定的意識了嗎?她究竟為什麽能這麽冷靜地一次次驗證自己的想法。

“我也不知道。

可能只是一種預感。”——這樣的預感曾經在無數次救過她。

其實她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333。

如果你曾經被一個瘋子告白,對方還信誓旦旦地說要用整個世界來困住你時,你當然要留一手啦。

「寧枝:問號那個鍵都要凹進去了,別敲了。數三聲帶你切換場景。」

333激動地扣好了安全帶。

3、2、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放我出去!!!!”

震耳欲聾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座地牢,連魔修都吓的顫了一瞬間。寧枝揉着後頸掙紮着爬起來,一邊抱怨為什麽修真界的麻醉方式如此粗暴,一邊看着何素素隔着欄杆和魔修對罵。

寧枝:她不是小白花嗎?

333: 黑化了吧。

的确,任誰被背刺一手都會氣的發瘋。

魔修答應過何素素,會把寧枝帶走,得到想要的東西後便會處理掉這個女人。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自己也在這個地方!

女人抖着嘴唇,四下張望了一圈。

「333: 她會選什麽?」

「寧枝:我會選一把灰,好歹有傷害。她笨一點,可能選我們唯一的光。」

何素素抓起牆壁上昏暗的燭臺砸了過去,被對方輕易躲開。

下一秒,魔修用靈力将女人甩到了牆角。

小白花悶哼一聲,嘴角淌下了鮮血。方才被憤怒壓抑着的恐懼終于釋放,她崩潰地捂住臉大哭起來。容卿會來救她嗎?她們會死在這裏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怎麽能相信他們。”她胡言亂語之下,竟然說漏了嘴。

“你知道?”唯一的光亮剛剛成為了地上的一灘紅色碎屑,寧枝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但是語氣顫抖又驚訝。

何素素慌神,連忙改口:“不,不不不。我不知道……”

她張了張嘴。

“我,我是聽容卿說的。對,容卿告訴我的。”何素素的嘴角破了,說話有些含糊。

她太害怕了,地牢陰冷,又臭又髒。

寧枝是唯一一個聽她說話的人。

“那你還聽到了什麽?”

——寧枝為什麽聽起來這麽鎮定?她不應該害怕到尖叫嗎?

這個疑問在心中轉瞬即散,她借着光看到了那張漂亮的臉上的恐慌和淚痕。

“我……”

她猶豫着、模糊說了血玉的事。

兩個人的性命徹底成為了被放在天平上的砝碼,手裏有可以置換的利益的人才能最終活下去。另一個則會因為天平失衡墜入深淵。

“血玉不在我這……”何素素不明白魔修為什麽要抓她,她什麽都沒有,她死定了!

「寧枝:真是場景再現啊。」

「333: ??枝枝你從前也被綁架過嗎?好可憐。」

「寧枝:是挺可憐的。」她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

何素素聽到身旁有人向她緩緩地蹭過來,她聞到了一絲玉桂和鈴蘭的冷香。她的下巴被人溫柔的捧起來。她對上了一雙帶着笑意和無邊冷靜的眸子。

可是其中的自信讓她移不開眼。

“不要試圖和他們證明我們誰更重要。”

為什麽?

“不要問為什麽,不要打斷我。你只需要按照我的指令去做。”

你到底是誰?

“你手裏有什麽或者我手裏有什麽都沒有意義。這是客觀的事實無法改變。但是誰對他們更重要是由他們主觀判斷的。”

你在說什麽?

“我們站在天平的兩端,你拿出血玉或者我拿出血玉另一個人都會必死無疑。更有可能的是我們的死期是先後到來的。”

交出血玉,活下來的人也會死。

“只有讓他們分不出誰更有價值的時候,你我都能活的更久。”

我好像…聽懂了。

光亮了起來,門開了。

寧枝看着被拖走的何素素,對方的眼神似乎從未如此堅定。

333看的嘆為觀止。

寧枝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沒有動,她聽到了何素素的慘叫。

——這是很簡單的囚徒困境。

三種可能:

雙輸,一輸一贏,不算雙贏的雙贏

《特殊部門反審訊工作條例》:

1. 無條件信任你的同伴

2. 互相指認,拖延時間

“血玉在寧枝那——”她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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