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愛,不愛

十四章 愛,不愛

邵鈞哲把車子開的飛快,從半開的車窗外倒灌入的風在他耳邊“嗚嗚”地響着,發絲被吹成一片散亂……但是,對于煩躁的內心卻沒有起到哪怕一點點的平複作用。

他踩住油門的腳下意識地用力再用力,儀表盤上的時速表和轉速表都蹭蹭地往上飙着數字……

然後,車子就像炮彈一樣穿過了前方十字路口正在高亮着的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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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勤的小警察帶着明顯是堆出來的笑容看着那輛公然闖了三個紅燈還不減速的黑色蓮花車一溜煙地駛離了視線,低着頭看着被塞到手裏的一大疊鈔票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上個路口看到了這輛違規車便想要上前阻攔,但是被身邊的一位做了多年交警的搭檔伸手攔住,“看到沒?那車牌號……別自找沒趣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啊!”

“又不是WJ、空、軍、京O、南門的牌子……當然得歸咱們管啊!”說着這樣的話,于是就一往無前地沖了上去。

追了兩個街區才趕上之後,車窗徹底降下後露出的司機的臉卻讓剛參加工作的小交警失口道,“哎呀,您不是那個……”

邵鈞哲的曝光率相當之高,作為一個将邵氏的經營範圍成功地從娛樂業跨足到地産業、金融業,初步實現了公司集團化和規模化的模範經理人,在諸如《財富華國》、《聚焦點》、《影響力》這些財經雜志或者人物周刊上,有關他的報道并不少見。

有人曾經這樣評價邵氏這兩代的掌權人:“如果說邵夫人是鞏固者,那麽邵鈞哲則是一位開拓者。盡管在邵氏的一樁又一樁的投資兼并案中,他的作為可圈可點;但是這位總裁在娛樂圈方面的不熟悉和不擅長,致使A.E在業內的領率力仍然止步于邵夫人在任時的專斷決伐……也許,對于邵夫人一直致力于的‘娛樂帝國’,我們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下任繼承人?”

經常在雜志封面上見到的人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還陰沉着臉表露出明顯的不悅——這讓剛穿上交警制服沒兩天的小警察有些結巴,“您……那個……超速闖紅燈……”

邵鈞哲沒等對方說完,便拉出皮夾打開,抽出裏面所有的現鈔看都不看地塞到了對方手裏,“……還夠我闖幾次的?”

說罷,不等車窗合上便已經再次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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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洪源是一個效率很高的導演,他拍電影所用的最短時間是兩周半——關鍵是,票房不低,口碑頗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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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迷航》,原定的拍攝周期是四個月……但是邵夫人親赴法國後,迅速地談攏了這部片子的海外發行權的問題;一經回國,就下了兩個死命令。

其一,敦促邵鈞哲立刻完成對宏利的收購,務必在年前就拿下這家公司最少51%的股份,然後進行分拆變賣,将宏利掌握的那條院線歸入到A.E手下的世嘉院線;

其二,向辛洪源表示,如能使影片在12月底之前完成後期,将排出世嘉和星聯兩條院線的全部商業片檔期,并聯合環娛手中的銀影院線,搶占賀歲檔的票房。

華國一共有九大院線,其中實力最強的便是A.E手中的星聯,次之便是新藝城手中的永昌。這次的賀歲檔,新藝城拿來上檔的影片是一部浪漫愛情輕喜劇,集合了旗下最當紅的六對藝人同時上鏡,明顯地擺出了一副将要徹底狙擊A.E的架勢來。

而對于宏利的收購,也是新藝城在與A.E競争,雙方的出價已經都提到了15億美元……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在這種形勢下,辛洪源當即便決定加大影片的拍攝強度,縮短拍攝時間。更為發指的是,随着拍攝周期的縮短,這位導演對影片的要求直接從精益求精上升為了吹毛求疵,整個劇組的人都被他使喚得連軸轉個不停——就連邵逸辰,都被駁回了邵夫人讓他回家住宿的要求,日夜兩場地趕時間拍攝。

11月13日,《迷航》劇組結束了在Z市影視城的拍攝,轉移到臨海的Q城進行外景部分的拍攝。

11月17日,邵家和馮家正式聯姻,并于邵氏旗下的五星級酒店舉行了盛大的訂婚儀式。次日,邵氏便将收購宏利的價碼大幅提高到了22億美元;當日下午,宏利的董事們集體決定将公司出售給邵氏。這筆收購于第四天獲得官方批準,正式宣告成功,邵氏順利入主宏利。

11月24日,《迷航》殺青,随即便立刻投入到緊張的後期制作,同時播出的預告片反響熱烈,大受好評。

結束了影片拍攝後的邵逸辰總算緩過來了一口氣……他甚至在慶幸自己能夠參與到這部電影的拍攝中來,雖然辛導罵人的功力愈發長進而且日夜颠倒的拍戲讓人身心俱疲……

但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在那場盛大到轟動整個華國的訂婚宴上,他還真不知道自己的唇角應該翹起來幾個弧度才算是正常和自然。

仰靠在車子的後背上,他整個人的情緒還未從影片的劇情中回轉過來——《迷航》這部戲雖然文戲偏少,但是在結尾卻是紮紮實實地來了一大場感情戲。尤其是簡昱這個人物的塑造,完全憑借着眼神和為數不多的幾個細小動作來支撐住內心的思緒所感。

拍最後一幕戲的時候,辛導簡直就像是打了雞血,一連NG掉了好幾次邵逸辰的表演仍然不夠滿意,于是一把把導演劇本卷成筒握在手裏,攥緊了大聲地問邵逸辰——

“你愛不愛她?!愛不愛?!愛不愛?!……”

“一開始接近她,你就是為了欺騙她利用她;最困難的時候是她在幫你,最後将要成功的時候是她出賣了你,她愛不愛你?!愛不愛?!愛不愛?!……”

“哪怕是背叛了你,她還是愛着你願意為你去死!你告訴我你愛不愛她?!……”

“……”

邵逸辰坐在那裏,耳邊的叫喊像是離他越來越近又越來越遠,突如其來的哀傷像是不斷高漲着的潮汐,洶湧過來淹沒心裏的那片幹澀,彌漫過來最深處的窒息……

……蘇慕彥、褚太太、邵鈞哲、簡昱……

——她哪怕愛着他卻仍然願意讓他去死,年老色衰的女人對愛情的絕望和貪戀像是一個死咒,窒息一樣地抓住僅有的一根稻草……

——但是她對他的好,是掏了心窩子舍了命的好,一圈子的爾虞我詐和面前嘻哈背後捅刀子中,只有她一個人是敞了懷地拿心給他看……明明知道是他在敷衍和應付卻仍然……一門心思地讨好……

——他對他……

——他對他……

辛導看着邵逸辰的表情兩眼放光,打手勢叫攝影師燈光師錄音師一幫子人準備開拍……然後,憋足了勁兒地大吼一聲問:“你愛不愛她?!”

邵逸辰喃喃開口,聲音發澀,“……我……不知道……”

“Action……”辛導轉身比出口型,卷成筒狀的劇本下揮得無比潇灑,一旁的場記板“啪”的一聲脆響後,只剩下攝像機轉動的細微輕響。

鏡頭裏簡昱所表現出來的,只剩下的那一片灰白……仿佛能夠溢出整個鏡頭之外。

拍攝結束後,辛導簡直對最後的鏡頭贊不絕口,一巴掌重重地拍上了邵逸辰的肩膀,“……好,好!”

邵逸辰戲服都還沒換下來,被辛洪源這麽一拍,一個踉跄腿彎就軟了下去,被正巧在一旁的宓欣妍眼明手快地伸手挽住,才沒有跌倒下去。

“對不起,我……”邵逸辰扶住宓欣妍的手臂站好,低聲地說了句,“……謝了,宓姐。”

宓欣妍招呼自己的助理送過來了一杯冰礦泉水,硬塞到了邵逸辰手裏,“阿辰喝點水休息一下,別理辛導那個拍完戲就瘋瘋癫癫的老頭子……”

“嗬——”辛導果然是心情大好,居然還會開玩笑道,“拍完戲就把導演扔過牆不是?下次再合作的時候看我怎麽挑你們的茬子!”

宓欣妍淡淡地笑着,輕輕地拉了一下邵逸辰,“聽見沒有?辛導答應下部戲還來找我們……還不快謝謝導演?”

邵逸辰笑的有些勉強,“……謝謝導演。”

辛洪源哈哈大笑,心下卻知道這個演員是有些入戲過深現在回神不過來了,所以對他敷衍的态度也不以為意,只是很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好……你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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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颠簸了一下,開車的袁叔便笑着對邵逸辰說,“您不在家這一個月,夫人可算是想死你了……真是的,您在美國那麽多年不肯回家她不也過得好好的?”

他說了這麽兩聲,卻沒見邵逸辰搭腔一聲,提高了音調喊了兩聲,也只得了一句“啊?”……正要再挑起個話題哄自己少爺開心,冷不丁手機就響了起來。

邵逸辰坐在後車座上沒個舒坦勁,怎麽做都覺得姿勢別扭得令人心煩……他心不在焉地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心裏卻在想——

愛不愛?愛不愛?……愛是什麽?

他想起了自己16歲那年認識邵鈞哲,第二次見面時男人就小心翼翼地去牽他的手,指尖是顫抖的,掌心上是一層細汗,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氣定神閑的老練樣……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做主角拍戲,男人大半夜地悄悄去探班,避開了劇組的所有人躲在狹小的車子裏吻他的唇角,碎碎的親吻像是下下都吻在心尖上……他想起了剛搬在一起住的時候,男人脾氣來得急上得快,吵起架來兩個人都在比誰的嗓門大,最後撓着門來道歉的卻又往往不是自己……他想起來曾經和男人一同去北歐旅游,因為國內雜志突然刊登出自己和某位女星的緋聞,氣急敗壞的男人大罵他一路的同時,仍然替自己大包小包地拎着購物袋……

唇角緩緩地翹了起來,鼻尖卻開始有點發酸了。

閉上眼睛,耳邊回想起的那四聲槍聲,從未這樣的響過……

他想,褚夫人在告密簡昱的時候,明明是存了看着他死去的心思的——又怎麽狠得下心來的呢?狠得下心來,還是愛着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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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少爺!”袁叔的聲音透着幾分焦急,更是頻頻回頭望着他。

“……怎麽了?”邵逸辰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傾着身子表明自己現在在認真聽他說話了。

“剛剛老趙打來電話,說是夫人和大少爺在家裏吵得昏天地暗,一屋子的人就沒誰敢去勸個架的……都盼着您趕快回去!”袁叔一邊這麽說着,一邊加快了車子的速度。

邵逸辰心中一跳,雖然沒有多說什麽,卻也是催了袁叔兩聲趕快回去。

——吵架?怎麽會?……明明剛剛收購了宏利,按說應該很合媽的心思吧……

——那個人,自從不在他身邊守着,脾氣倒是越來越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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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剛一推開門的邵逸辰還是被客廳裏上演的“全武行”小小地驚吓到了一下。

一本厚厚的彩頁雜志重重地砸了過來,拖曳着在地板上擦出好遠……而站在他和邵夫人之間的男人卻顯得有點狼狽——看得出,那本厚得能做兇器的雜志是先打在了他身上再反彈過來的。

一臉怒容的邵夫人眯着眼睛呵斥道,“……邵鈞哲,你到底想給我怎樣?!”

邵鈞哲站直了身子,随手整理着有些淩亂的衣服,很是應付地說,“我怎麽了?……雖然是在自己家了,您能不能別這麽沒風範地不注意自個兒的形象,啊?”

“我沒風範?!”邵夫人提高了一點聲音,冷冷的語調裏明顯怒氣不低,“邵總你好厚的臉皮……大下午地飙車闖紅燈、滞留夜店酒醉醜态、和自己的未婚妻在慈善酒會上争執、和旗下男藝人來往密切大傳緋聞……還有什麽?你自己說說看!”

“媽,您別生氣。”邵逸辰趕在邵鈞哲再次開口前截斷了他的話,以防争吵狀況進一步惡化升級,“……我這剛一回來,您就拿跟我哥吵架迎接我啊?”

邵夫人見久未歸家的愛子來勸,臉上的神色就緩了兩緩,“逸辰回來了……今天想吃什麽?盡管安排廚房裏給你做。”

邵逸辰笑了笑,“那您先給我笑一個。”

他這邊還沒把邵夫人哄開心,那邊的邵鈞哲已經“切”地嗤了一聲。

拍了拍母親的手背,邵逸辰轉過身去心平氣和地對兄長說,“哥,我不在家就全靠你照顧媽了,有什麽事咱好好說不成?……非吵成一團也太傷和氣了。”

邵鈞哲攤了攤手,一臉的無辜,“你自己看,哪裏是我要跟她吵?明明是媽對我非打即罵的好不好?”

邵逸辰剛剛到家,根本不知道這是哪裏的事,還沒等出言相問,就聽邵夫人低喝了一聲,“波寶兒!……撿回來去。”

不知道藏在哪裏躲避戰火的短毛小獵犬四爪跑得飛快地竄了出來,直直地奔向了剛進門時差點砸到邵逸辰的那本書而去……這狗剛剛滿了半歲,但是長腿善跑的特質已經出來了,吃成胖胖得憨态可掬,叼那本雜志不住硬是撅着屁股在地上拖拉着回來……

拖到邵逸辰腳下,還不忘半立起身子,左右兩個爪子交替着擡得高高地要“握手”。

邵逸辰半蹲下身子,抓住波寶兒的一只爪子握了握,一個不提防就被舔了一臉的大口水……他一邊忍受因為見了他而興奮不已的波寶兒口水蹂躏,一邊伸手翻那本雜志,沒翻兩頁,就見了一本圖文并茂的報道:

——《邵氏總裁脾氣失控,拳拳痛毆陌生男子》

粗略地看了一下,發現這條消息說的是因為成功收購宏利而引起廣泛關注的邵鈞哲總裁,被小報記者蹲守到約見一名陌生男人,包下了整間咖啡廳相談卻不知為何在中途發生了鬥毆事件,将對方揍了個鼻青臉腫之後揚長而去……深感抓住了新聞點的記者想盡了辦法後卻只是探聽出了這個男人是一位小有名氣的心理醫師,其餘的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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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位倒黴的心理醫師只是被叫去聽邵總講述了一段他的感情史,并且在他表示自己因為對愛人的思念無法忘懷而導致生活偏離正常軌道後,盡職盡責地勸導他好好珍惜自己的眼前人罷了。

——所謂的“眼前人”,自然指的是前幾日弄得路人盡知的那場訂婚宴上的女主角。

而引起邵夫人大怒的是,自己這位近期屢屢爆出醜聞的兒子看了報道後,惡狠狠地表示:先要抽掉該雜志社的所有gg,再下手斷了它的資金命脈,接着查清楚誰寫的這篇報道讓丫的在全行業都無法立足……

邵鈞哲下手揍人的時候,心中湧動的是一種憋屈到極點的氣憤——這種憤怒,簡直比老婆給自己帶了綠帽子還要讓他抓狂。

……也許,我們可以據此不負責任臆測的是,他更希望揍到的人是一周前深情款款地為他帶上訂婚戒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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