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慕彥”
三三章 “慕彥”
在已有的23年的生活裏,馮淩嘉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渾身冰冷過……哪怕是在一年前做出那個決定時,也不曾有過如此“絕路”和“無望”的感覺。
她的母親是方家的小姐,性格溫柔得近乎軟弱,對父親的任何決定都唯唯諾諾,言聽計從。哪怕在自己的丈夫将原屬于娘家的財産全部占為己有時,也都表現得絲毫不以為意。這個女人唯一的一次爆發,就是在得知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了私生子的時候——從來都是靜默得幾乎能讓人遺忘在角落裏的女人在聽聞了這個消息後,一言不發地對着梳妝鏡發呆了半個小時;而在三天後,城郊的某別墅區就發生了一起入室搶劫案,室主是一名懷着孩子的年輕女性,在反擊自衛的過程中被罪犯一腳踹中小腹,送入醫院不久後母子都不治身亡。
馮淩嘉至今還記得,那是在一個春末的下午,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天,沒有開燈的屋子裏陰暗無比。她的母親摟着她一言不發地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任憑她如何的小聲請求都不肯放她去看電視,直到客廳一角的電話突然響起……
身形單薄到影子都拉得狹長無比的女人慢慢地站起身來,慢慢地走過去,再慢慢地拎起話筒……
電話裏傳來一個粗嘎的男聲,還混着信號不太好的呲啦聲, “……夫人,一切都辦妥當了!”
也許是沒有燈光的原因,馮淩嘉那時候覺得母親的聲音特別陰冷,就像是從冰窖裏傳出來那樣, “……我要直接的,肯定的回答……是的,确認死亡之後再來告訴我結果。”
等到她明白這個下午發生的真實事情和這個電話帶來的真正含義時,她的母親已經不在人世了。因此也沒有機會去追問當時父親有沒有知曉這件事情,最後又是怎麽處理的。
而之所以會回想起這段往事,是因為……她在面臨着相似問題的時候,做出了和自己母親一樣的選擇。
在低聲的重複着囑咐出“确認死亡”這四個字的時候,馮淩嘉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她想,母親在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
可是,已經不可而知了。她只知道自己在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心裏感覺到了一陣輕松,還隐然伴随着即将勝利的快意。
可是,現在這種快意已經完全消失得無邊無際,無跡可尋了。
馮淩嘉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也許,在這個稱呼的前面加上一個“前”字會更加貼切一點——他就那樣子地從自己身前走過,連一個眼神都吝于給予,就像是自己根本不存在在那裏一樣。
在此之前,她就已經想好了各種情況的出現,包括他對她鄙視不已,惡言相向,甚至拳打腳踢……她一定會抱着他請求他的原諒,告訴他自己一點都不在乎他拿走了馮家的東西——這些原本就應該是自己帶給他的;她還要低聲下氣地向他道歉,承認之前自己做過的所有的錯誤,把那些日日夜夜折磨着自己的罪惡都攤平在陽光下,求他了解這一切的一切……只要他肯原諒她,還願意和她在一起。
但是,沒有……這一切都沒有出現,他甚至連看自己都不願意看一眼,可是這卻比他當日甩自己那一耳光時更讓她覺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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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已經有傭人走了過來,禮貌地請她離開。馮小姐後退了一步,和前來相勸的女傭拉開了距離。
她昂着頭看了一眼已經關閉嚴實的大門,牙關咬得死緊,緊到牙根都發了疼……
“不用你多嘴!”女人輕聲地說,姿态高傲得像只孔雀,然後維持着昂首挺胸的動作轉身離開。
——一定是哪裏出了錯,一定不可能是這個結果的。所以……我一定要把這個“錯”給找出來,糾正過來。
。
邵逸辰在自己被帶進屋子中以後就甩開了男人對自己的摟抱。
而男人在自己被甩開之後并沒有再次不依不饒地纏過來……他只是順勢把邵逸辰反身按在了門板上,一只手撐在頸部的高度,一只手抵在腰側附近,确定了兩人之間形成了固定距離而且對方暫時無處可避後,便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眼底,有溫度在慢慢燃燒着升起來。
在這個時候,邵逸辰還能像走神一樣地想到:又被壓在門板上了……難道,今天還要再來打一架作為收場
他的背後是已經反鎖上的大門,金屬的質地在襯衫上留下的觸感冰涼而又堅硬。一門之隔,隔斷是的室外雜亂的紛擾:陽光,院落,女人的聲音,傭人們躲閃的眼神,被直勾勾地瞪視過來的嫉恨……
一瞬間,這會有一種巨大的引誘的錯覺——如果這扇門關閉的不僅是外界的嘈雜,還能夠割斷過往的所有一切:開心的,不開心的,平淡的,驚心動魄的,想要遺忘的,已經被忽視的,正在被熟悉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了。
微微偏開了頭,邵逸辰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他有點自嘲地想到,自己一定是在下午的那場MV的錄制中太過投入了,以至于被那種青春年少時才特有的純情影響得如此不現實起來。
偏頭扭臉的動作很輕微,但是卻打破了剛才兩人之間微妙的平衡。
邵鈞哲伸出手去,想要撫上邵逸辰的臉,但是卻在半道上就收了回去,轉為輕輕地按上他的肩膀。
掌心很溫暖,隔着衣料的阻隔在肩膀上留下的感覺有着輕微的熱度。
邵逸辰擡起頭來看他。
男人的身材很高大,明明是同父同母卻比已經過了生長期的弟弟高出了将近一個頭。這樣看過去,幾乎能夠占據了視線裏的全部。
而近距離地對視着,才發現與之前相比,男人真的憔悴了很多,記憶中所有的影像中,都不曾出現過像現在這樣的疲憊。
沉默,像是被打翻的墨水,傾倒過來鋪滿了兩個人之間所有的間隙。
邵逸辰撥開男人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轉身向樓梯間走去, “……我有點累了。”
但是剛剛走開了兩步,就被人從背後環住腰摟在了懷裏……熱熱的呼吸噴在耳後,帶着像是壓抑一樣的節奏。
邵鈞哲收緊手臂,覺得自己的心跳在對方的後背上一下下地震動着,有一種實實在在的感覺。
他低聲說, “……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嗎随便什麽都可以。”
邵逸辰去拉他攬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卻被他反手握緊在手中——環住腰和握住手的力道都大得驚人,一時間掙脫不開。
“問什麽都可以的話,”邵逸辰說, “……那,能不能放開我”
然後,他就聽到男人在自己背後低笑了一聲,有輕微的哈氣吹拂到耳根上去,癢癢的發麻。
接着,他聽到男人喊了自己一聲——
“慕彥。”
時隔一年之久後,再次地被人叫出來這個名字……像是隔了一世那樣久的遙遠和陌生。
但是,卻在聽到這兩個字後有一種血管發冷的感覺。
“……你不喜歡牛奶更喜歡清茶,除非拍戲需要不會抽煙,習慣在片場看劇本而不是和人聊天,随身不喜歡帶手機,有事情的時候找經紀人比找本人要快,看到我的第一眼時眼神會很溫柔,戴耳機時會先微微側頭,每天定時閱覽娛樂報刊,喜歡淡色系的衣服……”
男人的聲音很慢,吐字很清晰。
但是,邵逸辰卻希望自己在此時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環繞着手臂再次收緊一下了,有溫潤的吻落到了頸側,輕輕的力道幾乎能夠讓人忽視。
然後,是近乎殘忍的宣判和揭露——
“如果這些都不算什麽……字跡,親愛的。”男人強壓着嗓音裏的激動說, “字跡是可以被模仿,但是卻能鑒定出來的。”
邵逸辰猛地轉身過來,卻又被男人正面擁入懷裏,扣在後腰上的手掌讓貼合在一起的兩個人至少在這個時間裏看上去緊密無間。
字跡……竟然還是字跡……
其實在剛剛拿到那本日記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私下裏進行模仿了——一個人的身份變了,相貌變了,指紋變了……甚至連那些小細節處的習慣都在改變,但是筆跡卻很難發生改變。
邵逸辰覺得自己的指尖處都在出着冷汗,從神經纖維末梢散發出來的寒意難以遏制,仿佛連心髒都可以慢慢地凍結住。
他艱難地開口道, “……你在說些什麽,我不太懂……”
“你不想被媽知道吧”男人卡着他落下的話音說, “她一定會非常傷心吧最近,媽的身體好像不是太好……”
“邵鈞哲你……”
“叫我‘鈞哲’。”男人溫柔地說, “……慕彥你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了……這麽長時間以來,我該有多麽痛苦,你都有看在眼裏吧……你知道嗎我以為自己愛上了自己的弟弟時,矛盾得都想要去自殺了……”
“邵鈞哲,”邵逸辰用力地推開他的擁抱, “……蘇慕彥已經死了。這是個事實,我們誰都不用自欺欺人。”
“但是你還活着。”邵鈞哲一字一頓地說,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邵逸辰後退了一步,看向男人的雙眼中有光彩在慢慢消散, “……與其有什麽期待然後落空得連自己的命都顧不上,倒還不如一開始就有着該有的自知自明。我現在,只不過想好好地活着,就這樣,只是這樣。”
客廳裏的座鐘在這個時候打響了下午六點的報時,一聲聲的響聲在不大的空間裏回蕩。在這一片靜默中提醒着客廳裏的雙方:過往逝去的那些時間,連聲音都不曾有過的,不留痕跡的……已經過去了。
“可是,”邵鈞哲看着他,眼睛裏有一種很深的難以形容的東西,放緩了聲音地去說, “……你剛剛,已經承認過了,不是嗎”
他的聲音很低,還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求證和低三下四的乞求,就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的不遺餘力。
邵逸辰回視着他,一時間不知道找出什麽語句來讓彼此間的談話能夠繼續進行。所以,他只是站在了那裏,半天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其實,在一開始就已經存了會被他認出來的希望吧……明明說了不會再抱有什麽期待,也是一種徒勞的自欺欺人吧
——根本放不下什麽吧不管是曾經建築了十年的感情,還是現在這個身體原主人對兄長的依戀。
不管是哪一世的人生,一直都在和對方的生活如影随形地交纏在一起。
。
手掌下的扶手有着木質的涼意,近乎掌心處的溫度。
邵逸辰無意識地抓緊了扶手,一步步地走上樓梯……他突然不想去求證什麽。
真相不是自己看到什麽就是,也不是他人講述什麽就是什麽。
不管怎樣,之前的死亡和傷害已經固定了下來,呈現在記憶裏是的一片灰白……碰觸上去,會有不真實的疼痛——帶着冰涼和銳意。
“……我們重新開始,”仍然站立在客廳裏的男人很快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重新以一種肯定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重新和我在一起……逸辰。”
邵逸辰停了一下腳步,然後加快了腳步走了上去。
他想,要怎樣開始開始的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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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大家……這幾天的狀态一直不太對勁……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寫文
然後狀态不對的話,我就會很着急,然後越着急越寫不出來越寫不出來又越着急……
讓大家久等了……
謝謝上一章裏大家對我的關心和建議。
冰見親說的那幾條我好像都很難做到><……以後會盡量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