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離
四十章 離
見過撒網捕魚嗎漁網在出水的那一剎那和随之帶來的巨大收獲之前,需要一個慢慢布網的準備,甚至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這是一張早就張開的大網。
而當龐大的國家機器為了某一個組織或者個人完全運作起來的時候,任何力量在它面前都會像是螳臂當車一樣的渺小。
如往常一樣平靜的Z市保持着它一貫的繁華,各大娛樂場所的歌舞升平和杯盞交錯仍然支撐着夜生活的迷醉……但是,有些消息靈通的人,卻是已經知道:
天,要換了。
。
經紀人是明星的經紀人,但更是娛樂公司老板雇傭下的員工。
所以,當邵總提出要接人回家時,白唯非但沒有“仗義而出”嚴詞拒絕,而是舒出一口氣一般地表示自己會盡責地在次日早起按時接人。
黑色的蓮花車慢慢地駛出片場,坐在車後座的邵逸辰發現身邊已經被準備好了一大摞各種自己常看的娛樂報刊。他随手拿起來一本掂在手裏,卻并沒有翻看,而是瞄了一眼封面後,很平淡地對開車的男人說, “我,想搬出去住。”
“家裏有什麽不好”邵鈞哲點起了一支煙,接着又很快地掐滅掉, “你搬出去住了,媽怎麽辦”
“……跟我一起住。”回答的語調和口氣都很肯定。
“那我怎麽辦”男人把車窗拉開了一點不大的縫隙,忍住了再次點煙的沖動。
邵逸辰沒搭理他。
“也跟你一起住”男人把車窗徹底打開,把肘彎橫擱在上面, “那跟住在家裏有什麽區別……想避開我,沒門。”
邵逸繼續保持着沉默,同時把手裏的雜志翻得嘩啦啦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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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邵鈞哲就放緩了語調,出口的話裏也多少帶上了點安撫的意味, “之前在家裏住的不是挺好的一起吃個飯,聊聊天什麽的,怎麽非要搬出去住”
你自己不也說了是想避開你邵逸辰想,而且之前某人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一趟也是最常有的事情吧……裝都不會裝,演技太差了, “避開你,你不是已經說過了”
“為什麽”車子停在了一處紅綠燈面前,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轉過身來,明知故問。
“因為我現在不想見到你。”把手中的雜志放到一旁,邵逸辰用手指彈了一下雜志的封面, “我很久都不看這些雜志了,因為白唯會對我需要關注的一些新聞點做好收集和整理,我只需要找他拿就是了……我是說,時間在變化,人也在變化,很多事情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們之前相處得很好,不是嗎”邵鈞哲在面對某人時,耐心充足得判若兩人到令人發指, “你看,我并沒有逼你做什麽,也沒有要求你什麽。”
“那只是在之前,”邵逸辰說, “如果你不是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追問所謂的真相,我們仍然可以這樣相處下去……和和睦睦,兄友弟恭,偶爾鬥個嘴打個架的,的确是挺好的。”
邵鈞哲沉默了一下,好半天後,才說道, “……你愛我,逸辰。”
這話一出口,立刻打斷了邵逸辰正在思考的全部思緒,甚至讓他覺得如果現在是自己在開車,一定能咣當一聲利索地撞在前頭因為紅燈亮起而停下的車屁股上。
幸好是在車上,他想,要不然表情對視上之後,還真是各有各的好看……出其不意,攻其無備,突如其來,單刀直入,跟這種男人聊天——尤其是這樣直白式的聊天,的确不是一個能夠放松應付的方式。
還記得,十年……不,是十一年之前,當兩個人之間只有一些若有若無,若離若即的暧昧時,這個男人便這麽肯定地對他說, “和我在一起吧,你喜歡我的。”然後,在他完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人按到在副駕駛座上,一氣呵成,順理成章地把該做和不該做的全部都撈摸到手了一遍。事後,才深情款款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了三個字。
他說, “我愛你。”
聲音很小很輕,語調裏的愛慕和青澀都溫柔得能讓人脊背發麻,被擁抱着的滋味……當時真的覺得,還不錯。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自己,還真是好哄。一點點的給予,就能夠感覺到滿溢的幸福了。
還是說,記憶裏的美好,總是會被回憶一次次地放大
邵逸辰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不管是否認還是承認都不是一個很好的回答,剛剛的那句話,根本就不是一個陳述句,而是一個判斷句。
“如果你對我視若無物,根本拿我當陌生人或者空氣什麽的,那說明你是真的對我一點舊情都不念了。”邵鈞哲無聲地笑了笑,盡管這個笑容除了他之外沒人會知道, “但是你現在想避開我……是因為見到我,會影響到你的情緒和心情吧別急着否認親愛的,我知道的,你對我們的過去始終不能釋懷,是介意我們的感情被破壞掉了,但是你并不希望有這種破壞,不是嗎”
十多年前相遇的時候,這個男人在感情的表達上還很笨拙,表白起來也只有簡單的諸如“我愛你”, “我想你”, “想見你”這些幾個字的短句,而且說出口的時候,甚至偶爾還會帶着吞吞吐吐……那時候的兩個人,明明一個是被母親忽視得近乎遺忘的大家少爺,連應有的繼承權都岌岌可危;一個是事業上毫無起色的實習藝人,連一個龍套的角色都很難獲得。但是就這樣一無所有的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卻都覺得彼此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那個時候的他們,誰都沒有料想到雙方都珍視無比的感情會走到這一步。
30多歲的男人跟20多歲的男人相比,至少應該在甜言蜜語這項技能的熟練度上有着顯着的提升——尤其是在經歷了十年的“夫夫生活”之後。
動情而不煽情,溫柔而不肉麻,風情而不風騷,情調而不調情……邵鈞哲其實很會說話,只是很少願意這樣說話。
邵逸辰聽了一路的甜言蜜語,男人的聲音和說話的語調都很熟悉,好像一閉上眼睛就能欺騙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停留在過去的從前。
到了快到家的時候,邵逸辰才開口說話。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以至于男人下意識地屏住了自己呼吸去聽他的話語。
他說, “你說這些,無非是想讓我正視自己的感情,坦白我對你的感情……沒錯,我承認,直到現在為止,我至少是依戀着你的。如果要我說一句‘我還愛你’,也并不是說不出口的事情——我還愛着你,畢竟我愛了你那麽多年,這叫做慣性或者習慣什麽的都可以。但是,這又能代表什麽呢不是我愛你,你愛我,兩個人就可以在一起的。我是說,我們都已經在現實這堵牆上碰過一次壁了。是的,我愛你,但是我不想和你維持戀人的關系了,至少目前是這樣子的。退一萬步講,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話,你是鈞哲還是‘哥哥’我是蘇慕彥還是邵逸辰……我想,我們冷卻彼此一段時間會比較理性,如果你尊重我的意願的話。”
說完了這段話,邵逸辰就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他慢慢地走進邵家老宅,庭院裏忙碌着的傭人們紛紛向他恭敬地打着招呼,一聲聲的“二少爺”或者“辰少爺”的叫喊皆是發自內心。
你看,他想,這裏根本就已經沒有蘇慕彥的生活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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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風投基金會想要出名的話,大致上無非可以分為兩種:一夜成名或者潛移默化。而天一基金無疑是屬于前者,不是每一個基金會都可以踩着金融大亨的肩膀順利将之擊垮的。
但是,控制了天一60%以上股票總額以及行使實際決策權的房書平房總如果想要撒手撂攤子不管了,那會怎麽樣
一邊解着外套扣子一邊大踏步走進房間的房書平看起來精神很好,至少從語言上就能感受到他的蓬勃朝氣。
“鈞哲我漲價了,”房書平如是說, “我現在一分鐘千萬上下……來來來,你有沒有什麽倒黴的事情說出來讓我們都High一下。”
邵鈞哲最近情路不順所以心情一般,聞言後順手就操起一瓶酒砸砸過去,堵住了來人的聒噪, “我不是來聽你說廢話的!”
用力地關上房間的門,把脫下來的外套随便地扔在旁側的沙發上,房書平把手裏的酒瓶放在了自己的衣服上,還順手拍了拍, “開了車過來,酒就不喝了,但是帶走可以。”
“不過是一瓶路易十三,房總一分鐘千萬上下的人還能看在眼裏,還真是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面子。”邵鈞哲冷嘲熱諷得毫不遮掩,只可惜對方臉皮實在夠厚,語言攻勢完全無效。
“我這邊有确鑿的消息來源,”房書平說起正事來一改方才的不正經樣子,壓低了聲音說, “你手裏如果有和杜家有聯系的生意,該處理就趕快處理掉好了——是處理,”他比出一下了右手下切的動作, “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邵鈞哲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問什麽,就見房書平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房間裏一時沉默了起來。
作為上個世紀50-70年代與黑道有着千絲萬縷聯系的華國娛樂業來說,沒有哪一家娛樂公司敢拍着胸口保證說自己的家底白白淨淨,一絲灰色都不曾夾帶。更名為A。E的邵氏當然不可能是意外,相反地,它還憑借着當家夫人和黑道杜家的血緣聯系,在幾次大的争鬥中站穩了上風,一改50, 60年代時的頹廢下坡之路,迅速地複興了起來。
而能被邵夫人認作義子,同時關愛倍加的房家少爺,和邵鈞哲并不僅僅是同窗之誼。這位少爺從小生活在高牆大院中,祖父和外祖父都是“将”字銜的軍區大佬,父親從政快要退休,但是兄長卻早就度過了“政治新星”的階段,現在俨然即将成為一顆“恒星”了。
所以,不得不說邵夫人這個女人确實有手段,和房家的兩個兄弟同窗過的人多了去了,但是能認得上義子的,獨獨只有她一位。而且房家老二對雖然對政治不敢興趣,但是卻很受家中寵愛,或者說極其寵愛……而據這位房總曾經的肺腑之言說,在他的青春還是一潭死水之時,是邵姨讓他開始萌動起來的。
——也許,大概,可能,或者……邵夫人是房總的夢中初戀情人來着。但是此消息未加考證,請謹慎八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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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邵鈞哲不再說話,便自己掏出了一根雪茄剪了個不亦樂乎,再咬在嘴裏一臉享受之情地噴出了一口煙霧的房書平輕咳了兩聲,用比剛剛更低的聲音說, “是真的,沒的轉圜的餘地了。”他指了指天花板,聳了下肩膀, “是……要換人。”
邵鈞哲掐滅了手中的煙,擡起頭問他, “我……媽知道嗎”
“你說呢”房書平笑眯眯地反問道, “消息一出來她老人家就知道了。對了,還有一個事。金融局最近要下來新的政策,逐步放開對金融機構的管理,允許基金會的倒閉……嗯”
邵鈞哲一瞬間變了下臉色, “……你想幹什麽”
“不然數額太大,我不好辦。”房書平轉了轉手中的雪茄, “一倒閉,賬面上的錢就都消失了,很方便。”
前後兩條消息好像并沒有太大的聯系,但是稍加思索後,邵鈞哲就明白了之間的關聯,而且幾乎在分秒之內就明白了對方想要做什麽, “……不會吧你難道要趟這趟渾水剛剛是誰告訴我不要摻和進去的”
“你要管嗎”房總微笑着問。
邵鈞哲直截了當地表示了否定和拒絕。
——管才有病,他可沒有一個好爺爺和好哥哥做後臺,插手到這種事情裏來,是嫌自己過得太自在了嗎
“那就別問,”房書平用力地抽了一口雪茄後搖了搖頭, “這玩意兒有什麽好抽的除了粗了點兒,黑了點兒,就只剩下裝B這一個用處了……”
在房書平臨走前,他情深意切地對自己的好友說, “幹媽對我這麽好,我不能對不起她……所以表弟的事情,我管定了。像你這種良心涼薄之人,是不能體會到我高尚潔白的品行和堅挺純粹的人格的。” /a
邵鈞哲沖他比出了一個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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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收網捕魚的過程中,一切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其中最大的意外,無疑就是網沒破的情況下,滑溜無比的魚鑽出了網的包圍……只是傷筋動骨或者損失鱗甲這種事情卻是難免的了。
12年之前,華國的黑道上最不容忽視的一股力量就是橫亘地下世界多年的杜家;12年之後,黑道的領軍之首換了新人,而之前的杜家則幾乎在一夜之間如退潮一般地在北國的土地上消失得幹幹淨淨。
而大洋彼岸的華人街,卻同樣像是在一夜之間崛起了一家新貴。
新貴,姓杜,一手軍火生意做遍了全球。
等一切事情終了,塵埃落定的時候,再回過頭來看這場搶奪時間的“大遷移”,除了杜家之前就未雨綢缪的退路準備,還有一個極其隐秘的原因外人很少知道。
——在短時間內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杜家資産,甚至能夠保證杜家“太子”及時地安全地逃離國境的……還有一個人。
房書平說, “鈞哲我漲價了,現在一分鐘千萬上下……”
杜卓陽說, “呸——老子的賭場生意全便宜了那個王八蛋!”
便宜誰不是便宜呢反正是帶不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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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純虛YY之作,與現實毫無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