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仍然在這裏
三九章 仍然在這裏
12年7月的夏夜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如果用一種狗血且惡俗的辦法來概括的話,可以簡練地敘述為:兩個男人和一個男人,或者是蓮花VS賓利。
但是,直到後來才能發現……其實很多事情,都已經在這個晚上初露端倪了。
杜卓陽的殺雞儆猴做得很果斷,可是仍然被認定為落後了。
早在一個世紀之前的時候,杜家不僅是從事毒品交易,而且在整個東亞的毒品鏈條上占據着至關重要的一環。但是在其後的政權更疊中,出于各種原因的考慮,杜家不但完全放棄了這塊生意以表主動示好,而且還憑借着自己的影響力,下手約束着整個地下社會在這方面的交易。
這次流血事件的發生,實際上并非出于什麽意外,而是必須要對上峰做出的一個交代……或者說,上峰也需要一個事件作為由頭和訊號來借題發揮,進而把杜家的勢力……
趕盡殺絕。
“……趕盡殺絕嗎”杜卓陽用力地推開車門,外頭的瓢潑大雨下得天地間都失去了顏色,只顯出一片單調的白茫茫。
頭頂上的傘早已适時地撐開,雨水在傘面上傳來單調的擊打聲……杜卓陽大踏步地向前走着,簇擁過來到他身前身後的不乏有着杜家的老人或者現在的骨幹,而每個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着一種帶着憂慮的惶惶之色。
“趕盡殺絕,”男人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聽起來卻不容忽視, “……搞笑的吧,嗯”
。
這場暴雨來臨的時候,正是《暗流》開拍的第五日。
夏天的陣雨,來得快,勢頭大,去得也快……因為将要拍是的一場室內戲,所以天氣對正在進行中的拍攝工作反倒影響不大。
“等雨停了再拍吧!”辛導看了看窗外仿佛在一瞬間變成的傾盆大雨, “不然的話不好收音。”
劇組的人都應了一聲,然後紛紛丢下手中的器材,道具什麽的,三三兩兩地聚攏在一起聊天放松。
他們現在在的地方是東娛會所一樓那個寬敞明亮的大廳,幾排攝影機早已埋位就緒,布景師和道具師正趁着現在閑暇的時候對拍攝區進行再一次的檢查——等雨停了之後要拍攝的就是一場槍擊戲。能夠在這座遠近聞名的建築物中拍戲,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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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逸辰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風衣,黑色襯衫和銀灰色領帶的搭配讓他看上去有一種冷冽的氣質。
服裝師走了過來用一條鮮紅色的手帕換下了他外套上口袋中的那條純白色的,比照一下了又重新換了回去, “阿辰,你覺得哪一個比較好”
“白色的……吧。”邵逸辰這麽說着,卻不自覺地回想起了杜卓陽在三天前所穿的服飾來,男人慵懶的神色和手中的雪茄混雜一起,在狹小的車廂裏有一種氤氲過來的壓迫感……然後,又想到了邵鈞哲。
那天,他狠狠地甩了邵鈞哲一個耳光。
夜幕是那麽的黑,剛剛掙脫的懷抱是那樣的溫暖,邵逸辰慢慢地收回扇了男人一巴掌的手,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邵鈞哲從另一側車門走了下去,急急地想要拉住男人,卻被他一句話定在了原地。
邵逸辰說, “我能理解你的做法和選擇,但是我無法接受……在你的愛情裏,只有你自己,并沒有我。所以,我……早就退出了。”
他裹緊了身上的外套,轉身離開了身後的那輛黑色蓮花。
有夜晚載客的出租車在他身邊停下,然後車門被拉開,一身鐵灰色風衣的男人坐了進去……
車子,絕塵而去。
仰靠在并不舒适的車後座上,邵逸辰想,其實事情完全不用發展到這一步的……愛情不是象牙塔,也不是琉璃宮,很容易就會被摻雜進去一些東西,變得不那麽光鮮照人。
他想,在一年前,如果曾經的愛人坦誠相告,即便他們會和平分手,即便仍然會被買兇槍擊……
是不是,是不是就會變得比現在更容易自欺欺人一點
開車的司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一邊摁下計價器一邊殷勤地招攬着客人, “您要去什麽地兒”
邵逸辰愣在那裏想了半天後,還是報出了自己經紀人的家庭住址。
等到了地方,司機熟練地撕下發票,然後輕快地報着價錢, “一共五十七,發票您要嗎”
“我……”邵逸辰覺得有些尴尬,因為他身上除了帶了卡之外,并沒有帶現金。
所以等白唯匆匆趕到的時候,正見了一臉興奮和喜悅的司機拿着一張簽名雜志連連道謝,說什麽都不願意收那專程送來的幾十塊錢的車費。
交際手段驚人的白大經紀人三言兩語就說動對方接下了車費,然後領着人往自己家走。
“那個,白唯……”邵逸辰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果然,白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後,一開口就是堵死人不償命的話語, “太胡來了!這麽晚了搭乘計程車過來,是嫌自己這兩天在八卦娛樂雜志上的曝光率降低了嗎”
邵逸辰笑了笑,心想總不能說我是因為和自己那個“便宜哥哥”吵了一架,一時氣悶下了車子,沒地方去才來投靠你的吧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明天上午會舉行開機儀式吧”白唯按下了自己所在的樓層, “二少現在是怎麽了遲來的叛逆期中離家出走的青年”
“呃……”邵逸辰繼續沉默。
“那麽,”金牌經紀人下了斷語, “也許你是專程來麻煩我的。因為,我必須在明天你起床之前搞定你的全部着裝,能被媒體拍照的,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正式的着裝。”
邵逸辰默默地背轉過身對着電梯門小聲說, “對不起我認錯人走錯地方了……等下就離開。”
。
走神了這麽一大會兒,外面的大雨已經停了。夏日特有的燦爛陽光撕破了雲層後酣暢淋漓地照射下來,連大廳裏都一片亮堂堂的,煞是好看。
“好天氣!”辛洪源掐滅了手中的煙,招呼着大家動身起來, “來來來,都來做準備了……東娛這場子雖然我們是按着親友價租下來拍戲的,但是親友價也不便宜的。等下開拍了,誰給我NG了就扣誰的片酬來支付租金!”
這場戲的主角是邵逸辰飾演的廉貞,剛從國外回來。他的伯父在一個月前遭人暗殺,空下來的魁首位子幾乎在前任主人猝死的瞬間,就在地下世界中引起了腥風血雨般的明争暗奪。
而根據這位黑道魁首的意願,他的下任接班人應該是從小跟着他長大,近兩年才出國的侄子廉貞。按照原本的計劃,這位下任的黑皇帝應該在結束了三年的國外游歷後,重新回到國內幫助自己的伯父打理幫派聯盟,進而一步步地順利拿下原本屬于他的“王座”。
但是,死亡成了最大的變數。
哪怕是并沒有來得及接手該有的勢力,廉貞要回國的消息還是第一時間驚起了幾大勢力的密切關注。第一個做出反應和表态的是清幫,現任的幫主熱情地邀請表哥一同商談老幫主遇刺的解決。
在上一場戲的拍攝末尾,飾演廉昊的鄭之成高跷着二郎腿坐在圓形的會議桌後笑眯眯地說, “清幫是我老子的,當然也是我的……老頭子已經把魁首給了他做,區區一個清幫幫主的位置,我表哥一定看不上眼的。當然,老頭子好像也說了清幫也是他的。但是,”男人狹長的眼睛笑得不懷好意, “總還要他有命來做吧”
“各部門注意,攝影機埋位,現場收音準備……CUT!”
随着辛導的一聲令下,整個拍攝現場都安靜了下來。
“砰”的一聲,東娛的大門被人用力踹開,在大門大開的同時,大廳內部向着大門的方向就噴射出了十數道火舌,槍聲和子彈射出的聲音還有彈殼反彈到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混在一起,喧嚣一時。
等到淡淡的白色硝煙從門口處消散之後,非但沒有看到人體被打成篩子或者血濺五步的場景,那裏連人影都沒有一個。
“上午好。”随着一聲輕松的招呼聲,從大門的最上面傳來了一陣密集得像是下豆子一樣的槍聲,節奏的,穩定的,持續的,單一的,但是卻不單薄,而且見效迅速地打破了之前的狙擊态勢。
男人從大門外的橫梁上跳了下來,黑色的風衣下擺在空氣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利索地散落在光潔如鏡的石質地板上,黑色和白色的交映鮮明而又深刻。
邵逸辰慢慢地站起身來,騰出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茶晶墨鏡,皮質的短靴在地板上倒映出修長的腿部曲線, “火力壓制做得很不到位,有效打擊都落到了哪裏”
他一邊這麽說着,一邊大踏步地向着裏面走,手中拿着的M16 A4自動步槍像是經過了精密測算一樣,向各個方位兇狠地吐出一連串的彈頭,接連不斷的收割着伏擊者的生命。
這樣大步前行,兇猛射擊的氣勢具有極大的震懾性,連他更換彈夾的動作都行雲流水一樣不容打斷。
十二部攝影機按照總攝影師的要求埋好了各自的位置,恪職盡責地記錄下每一幀膠片和每一格鏡頭上留下的影像;同時還專門有兩部移動機位負責推拉鏡頭的攝制工作……這些鏡頭,如果在後期剪輯處理得恰當的話,完全可以營造出視覺上的震撼效果。
“CUT!”
辛導滿意地喊了停,湊過去一臺攝影機那裏讓攝影師調出來拍好的片子看。這部攝影機始終追着邵逸辰的臉做特寫,一放出來就被辛洪源連叫了好幾聲的“好”。
“阿辰演技愈發純熟了,老胡你過來看看。”辛導招呼着自己的老搭檔過來, “看眼神!看……當時在《極速》裏煞到我們的那個眼神,跟這個是不是沒得比非常的好……”
小屏幕上的邵逸辰一邊走着,一邊保持着連續的射擊,更換彈夾的手腕幅度很小,動作幹脆,沒有一點多餘的,被浪費掉的花哨之處,随着每一發子彈的射出都會有人應聲而到,血流四濺……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他的眼神。
一邊走一邊開槍的邵逸辰滿臉平靜,仿佛是在進行一次飯後的閑暇散步;然而眼睛裏卻全是一片漠然,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對生命的無視——能夠讓旁觀者感到森然冷意的無視。
半撐住膝蓋微微喘着氣的邵逸辰直起身來,把單手拿着的M16随意地扔到一邊去。他在拍這場戲之前就曾經霸占了白唯家客廳的大落地鏡練習了又練習,反複地揣摩着廉貞該有的表情和眼神。而剛剛在實景拍攝的時候,一邊扣動着扳機一邊大步行走的時候,眼前竟仿佛出現了杜卓陽的樣子。
——在他和男人相處的兩天裏,男人不曾出手過一次,最暴力的行為便是在別人掌心中碾滅了一支點燃不久的香煙。但是,那種居于上位而漠視一切的态度卻始終像是一座大山一樣,沉沉地壓在所有見過他的人心上。
只有見過他的人,才明白為什麽“太子”這個充滿了封建意味和毫無新意的陳詞濫語會被人恭恭敬敬地稱呼他。
一時興起的辛導已經抓來了剪接師商讨後期剪輯時應該如何下刀,而另一名飾演戚殺的主演賀虞則笑着走過來連連地拍着邵逸辰的肩膀說, “阿辰你果然很棒……這個場景我當時也想過要我來拍應該怎麽做。如果我來演廉貞的話,估計就會選擇‘用眼神殺死你’那種淩厲的眼神了。但是你這麽面無表情地來,反而會更能顯示出這個人物很有個性!”
“……不止是有個性吧”邵逸辰笑了笑, “不過虞哥你可不能這麽誇我,這都多虧了辛導的指點。”
“不得,”賀虞豎起了大拇指, “辛導真是華語電影人裏最會玩兒暴力美學的。”
拜雨後晴朗的天氣和邵逸辰一開機就有如此出色的表現所致,剩下的拍攝任務完成得十分順利。在拍戲的時候很容易會出現這種情況:一個演員的激揚起來的情緒或者完美的表現感染和影響到同伴們的高水準發揮,一個演員的失常表現或者反複NG也會帶得整個劇組煩躁不堪,頻頻出錯。
從現在的情況來說,無疑是前者。
随着邵逸辰在象征着清幫老大的位子上慢慢坐下,周圍一幹手下敬畏地低下了頭,鏡頭轉向了半張着嘴目光呆滞着平躺在地毯上的廉昊和他身後慢慢滲出的血跡上,然後晃動着結束在一片黑暗中。
持續了一下午的順利拍攝讓辛導和胡監制大為滿意,旁邊還有劇組人員打趣道, “辛導,這可是您第一次沒罵人吧”
到底是心情很好,辛洪源樂呵呵地笑了一下,就脫離實際,扭曲事實地回答說, “我從來不在片場罵人!”
精神長時間地集中在表演上,一旦停了下來就會有一種類似于脫了勁的松懈感。邵逸辰換下戲服,卸下妝面,對着鏡子裏的自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拍戲的感覺,果然是自己最喜歡的……全身心地投入到一種他者生活的演繹和重現,然後再回過頭來看自己的生活,就能發現很多原本一些不需要去在意和糾結的地方。
晚上還有幾場夜景的戲,但是因為沒有他的戲份,所以邵逸辰可以安心地回家休息一下。
……也許,是回經紀人家裏
邵逸辰一邊把拉着自己因為用了噴發定型液而顯得發絲僵硬的頭發,一邊在心裏默默地算着自己出道以來的片酬,gg費,出場費等等一系列的金錢數額。由于沒有太大花銷的地方,這麽算來的話,不知道夠不夠在四環以內買一棟小房子住
……唔,還是問問經紀人好了。總是住在他家也有些不大方便,而且酒店什麽的又不大方便。
正這麽想着,一擡頭,就看到獨立化妝間的門口靜靜地站了一個男人。
邵鈞哲走了過來,伸手去接他手裏拿着的諸如劇本還有背景資料這些東西,卻被他本能地向後一退止住了動作。
“回家吧”男人的聲音很低很柔和, “都搬出去住五天了,該消氣了不是嗎”
邵逸辰沉默不語。
在他和邵鈞哲剛剛同居在一起的時候,由于男人暴躁的脾氣和他自己當時無所謂的清高傲氣,三天一小吵一周一大吵簡直就是一個規律事件……吵得多了,彼此都吵累了,但是氣頭一上來總還是吵。兩個人都是存了在一起過日子的心思,再這麽鬧下去實在既耗費精力,而且還需要事後更費精力的彌合感情。于是,再到了吵得不可開交或者有了不可開交苗頭的時候,總會有一個人搬出去住上個幾天來讓對方冷靜一下。當時雙方還約定好,為了不至于怄氣得太過厲害而變成了為了怄氣而怄氣,最多過了五天就要搬回來住。
現在想想,是什麽時候吵架變得越來越少的是自己的戲約變得越來越多,經常到外地出差拍戲,兩個人聚少離多見了面的時間全部用來溫存還不夠還是他在做了總裁之後,越來越注意自己的脾氣控制,不再為丁點大的小事就暴跳如雷,甚至在自己有了錯的時候也願意包容忍讓
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年輕,而且不缺乏戀愛的熱情……兩個人都願意為了對方而收斂自己的棱角,慢慢地潛移默化地改變着自己,收攏了身上的刺以獲得更緊密更用力的擁抱。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不是這樣子嗎
心甘情願地願意為了一個人而改變,是因為真的想要和對方在一起。
邵鈞哲固執地站在那裏,哪怕強忍着心中的不安,難耐,焦慮等等情緒,也要等夠當時的“五天之約”,是想告訴他:
我仍然還在這裏,還願意在這裏等着你。我們的一切,我都一直認真地對待着,無論任何時候,也無論在哪裏。
——哪怕之前曾經做錯了事情,但是我愛你這三個字,我從來都沒有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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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了,對不住大家……删了又寫,寫了又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