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虞安擡手,輕輕地點了點自己鼻尖,身上萦繞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視線,心頭一緊。
衛長恒正在看着虞安,收回視線,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餐巾。
衛長恒沒說話,他在等待虞安開口。
虞安開口:“我好像知道大哥喜歡誰了。”
衛長恒盯着他。
包廂裏的燈光亮度不強,男人略微低着頭,神情晦澀難懂。
衛長恒冷靜反問,只是聲音沙啞了幾分:“虞安,你說,我喜歡誰?”
虞安聽到這話,聲音一頓,嘴唇張了又合,話被堵在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虞安笑了一下:“是大哥的心上人。”
衛長恒盯着虞安的眼睛,可以看到顫抖的睫毛,說:“敷衍我,所以我可以當你不知道。”
衛長恒神色如常,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衛長恒轉移話題,視線沒有移開,看着虞安的臉說:“吃飯吧。”
虞安坐在包廂裏,感覺如坐針氈,面前的男人存在感太強,宛若病毒無孔不入,細細密密地包裹着人,一寸一寸地侵蝕着四周。
幸好,這個時候,服務員敲開了包廂的門,走進來上菜。
虞安連忙低下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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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各自點了單人套餐。
虞安下午等了好一會兒,又冷又餓,現在有暖氣有吃的,也暫時顧不上別的,先填飽肚子再說。
等他吃完後,衛長恒額外點了一盤飯後水果,再讓人上了茶水。
水果解膩,茶水潤口。
虞安本來想說沒胃口的,但嘗了兩口哈密瓜,覺得挺好吃。
吃過飯後,衛長恒繼續之前的話題,問:“我的快遞,你沒必要等我。還是你想确定什麽?”
虞安直起身體,嘴唇顫抖。
自己想确定大哥的喜歡對象是誰……
虞安回答:“我聽付之說是你買了我的書,所以我想找大哥親自說聲感謝。”
衛長恒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沒有再問。
等吃完飯,虞安跟着衛長恒坐電梯下樓,虞安靠着電梯的牆壁,這臺電梯的四周是鏡面金屬,倒映着兩個人的身影。
他倆隔得很遠,衛長恒站在電梯中間,虞安靠着左邊牆壁,但是鏡子的畫面扭曲,拉近了兩個人的身體。
即将邁入四月,暖氣流即将席卷将城,這一波寒冷消失後,就要正式進入春天了。
虞安走到門外,伸出手:“下雨了。”
既然一件事情無法順利解決,那麽就只能解決下一件事情,比如說:他準備蹭大哥的車回家。
打車太貴了。
該省省,該花花,大哥的車還得蹭。
衛長恒看着虞安伸出手去碰雨水的手,說:“不怕着涼?”
虞安收回手。
男人彎腰坐進車後,虞安動作利索跟着,看到了被大哥放到一邊的書籍:“大哥,你喜歡看漫畫?”
衛長恒回答:“支持一下你的生意。”
虞安笑了一下:“我這都稱不上生意,頂多算打工。”
衛長恒頓了頓,回答:“算生意的初步階段。”
虞安再說:“我以後可以給大哥親自送過去,不用勞煩大哥走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衛長恒沒有回答,虞安只能當他不樂意,也許日後,FEISI這個賬號再也不會下單了。
車裏,虞安低聲問:“大哥,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衛長恒懂他的意思,下一刻擡手,讓司機升起隔板。
虞安輕聲道:“首先,我很感謝大哥十年的照顧,如果沒有大哥,我家的路會很難走。”
衛長恒說:“不一定。”
虞安抿唇笑了笑。
衛老爺子生前強烈反對衛叔叔和媽媽,衛叔叔以死明志,衛家才松口。
而那個時候,十九歲的衛長恒已經參與衛家事情的話語權。
他說:“先放在家裏看看,查查底細。”
衛長恒表明了态度,他不屑于和這種不知來路的孩子計較。
重點是謝媽媽的底細。
衛家查人,至多一周。
幾天後,衆人大跌眼鏡,竟然是衛止主動接近謝憐晴。
謝媽媽那時候在某家餐廳裏當服務員,待遇不錯,主管允許他們打包一些客人沒動的菜回家。
當時,虞安和謝緋,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虞安當時的身高是偏矮的,她家裏情況特殊,所以,主管也讓她多打包一份。
而衛止在衛老爺子安排下,開始相親,都是一些小門小戶的同齡人,和衛長恒母親娘家有幾分關系。
每次相親吃飯的地點都定在謝媽媽打工的餐廳。
當年,衛家人發火,主要是衛叔叔居然沒有按照一開始的計劃走,沒有娶能給衛長恒帶來助力的後媽。
那一周,虞安已經做好被趕走的準備,他的行李箱都沒打開,沒整理行李。
可一周後,衛長恒找到他,說:“衛家不缺吃飯的筷子,但你要聽話。”
虞安點點頭,遲疑小會兒,小聲地喊他大哥。
虞安記得很清楚。
這十年來,優渥的生活,良好的教育、醫療等條件,全部由衛家提供。
虞安想到這裏,看着衛長恒,說:“因為大哥對我很好,所以我才會時刻想着有沒有讓你生氣,我怕我會讓你難過。”
“可我還是不夠冷靜,我明知道謝緋做的不對,我還插手氣你。”
衛長恒看着他,慢條斯理地說:“你在工作上幫我很多次。”
虞安在做特助工作時,盡職盡責。
衛長恒語氣沉了下來:“只是謝緋他在你心中,分量不同。”
虞安沉默,這話沒錯。
謝緋的出生,彌補了虞安的童年空白。
他撐不下去的時候,就看看小小的謝緋和辛苦的媽媽。
虞安小時候也有自尊心,他想去揀點東西或者打點小工補貼家用,但是他總不敢,或者不敢面對別人的目光。
可他抱着謝緋時,他能對別人說他是為了弟弟,好像用那一份照顧家人的責任,就可以沖散掉撿破爛打童工時的窘迫感。
虞安說:“大哥都知道嗎?”
衛長恒點點頭:“看得出來。”
以前,虞安在公司年會喝得有些醉了,回來時,就抱着謝緋趴在沙發上啰嗦說了很多。
謝緋扶不起喝醉的二哥,拜托衛長恒抱着二哥上樓回房睡覺。
虞安嘀嘀咕咕,啰嗦的很。
車裏。
虞安輕聲說:“大哥在我心中的分量,也不同尋常。”
衛長恒回答:“可人心偏頗,總有輕重。昧着良心說話,我聽得出來。”
虞安欲言又止。
司機開了半個小時就到了出租樓下。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遠處的深夜燈光散成一團。
司機撐着傘繞到虞安一側,打開車門,雨水迸濺在沒有硬化的地面上,石子和泥土被雨水激起,試圖弄濕行人的褲腳。
司機接虞先生下車。
虞安看了衛長恒一眼,沒有急着回去,輕聲說:“大哥,你聽錯了……”
回答衛長恒的上一個問題。
衛長恒望向他,然後看着他下車,在司機的接送下,走到出租樓裏。
雨太大了,雙方站在各自的位置,都看不清對方。
司機送虞安上樓後,折返回來,看到原本在車裏的衛總,此刻撐着傘站在雨中,正看向樓房的方向。
雨水從傘面滑落。
司機連忙走過去,站在一邊,不敢言語。
衛總語速緩慢,說:“回去吧。”
司機謹慎回答:“好。”
衛長恒回到衛家園林,司機加快腳步,努力給衛總撐着傘。
但他步伐比平時快,司機頭幾秒沒跟上,雨水打濕了衛總的西裝肩頭。
園林裏燈火通明,盡管是深夜,門口執勤的保镖、監控室裏的幾位安保人員,還有夜班的保潔人員。
衛長恒安靜地走回書房。
他把手中的書放到書架最上層後,回到卧室。
盡管是深夜,衛家窗外卻有足夠的亮度,看着雨水敲打着葉子。
衛長恒閉着眼睛。
謝媽媽不愛自己的父親。
或許有喜歡,但絕對還沒有愛的程度。
她要養兩個孩子,她有苦衷。
衛老爺子曾對衛長恒說過:“謝憐晴從某些方面來說,有幾分魄力。”
衛止因為她可憐,好看,脾氣溫柔,一舉一動而喜歡她。
謝媽媽卻沒有喜歡對方的動機,如果非要說,那就是錢和資源。對她好的人有很多,而衛止給的最多。
起碼謝媽媽能為了兩個孩子的未來發展,不想再生下衛家血脈,不想和衛長恒争遺産。
衛老爺子松口,也是因為謝媽媽主動示好。
起碼,這個女人沒有變數。
衛長恒把窗簾打開,坐在巨大落地窗旁的搖椅前,舒展身體躺下,架着雙腿,緊抿唇瓣,安靜地看向窗外。
衛長恒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虞安發來的晚安短信。
男人低聲呢喃:“虞安……”
*
出租房內,虞安洗過頭發,謝媽媽拿來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虞安盤腿坐在沙發上,舒服地眯起眼睛。
由于下大雨,謝緋早早回家,他趴在餐桌前寫試卷。
謝媽媽問虞安:“在外面吃飯了?”
虞安嗯了聲:“和大哥一起吃的。”
他說的很小聲,謝緋沒聽見。
謝媽媽挑眉:“怎麽會去見他了?”
虞安抿緊了唇瓣,垂眸看着地面,一言不發。
謝媽媽看着虞安發絲下的耳朵紅了起來,呢喃開口:“我想确定一下。”
盡管今晚吃飯時,大哥顧左右而言他,自己問的問題,對方一個沒回答,但是每一步都讓虞安篤定……
很奇怪的感覺。
衛長恒以前說話不是這種風格。
他像是揣着答案在反問,他要虞安自己說出來,又好像不需要虞安說出來。
虞安終于明白,心中有事的人,藏不住心事,仔細斟酌的話語反而成了證據。
虞安看着自己雙手,手指輕輕摩挲,指節都被磨蹭紅了。
男的……還是自己曾經的哥哥……
謝媽媽看到他這個樣子,哈哈笑了一下:“小虞,你這樣子,媽媽會以為你也喜歡他的。”
謝緋在旁邊寫試卷,注意力不集中,聽半天,光聽到一句喜歡她。
謝緋說:“二哥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嗎?”
謝媽媽說:“小緋,你認真寫作業吧。”
謝緋放下筆,小跑着到虞安面前,雙手合掌,眼神明亮:“我要有嫂子了嗎?”
虞安看他一點都沒有吸取過去教訓,還對戀愛抱着憧憬。
虞安說:“小緋,多做兩張試卷。”
謝媽媽推搡着謝緋到餐桌前,按着小兒子的肩膀坐下了,笑着說:“好了,寫作業!加油!”
謝緋嘀咕了兩句,确定媽媽和二哥有事情瞞着自己。
等晚上睡覺時,謝緋抱着二哥的手臂,虞安閉上眼睛。
謝緋興奮地小聲問:“二哥,你和對方談了嗎?”
“嫂子漂亮嗎?”
“我可以看看新嫂子的照片嗎?”
因為二哥從來沒談過戀愛,沒有對男性有過愛情,再加上謝媽媽也在說這事,謝緋下意識認為虞安喜歡女孩子。
虞安盯着他,謝緋被盯得毛骨悚然:“再問,你就去睡沙發。”
翌日,清早。
謝緋高興地吃了東西,虞安送他去上學。
從公交車下來,虞安看了看手機消息,兩位律師發的文檔壓縮包,裏面是造謠诽謗的相關信息截圖。
虞安回複了一句:“感謝!”
付之随即發來了消息。
“我調回衛總身邊了!”
付之說:“好了,我現在已經在衛家了,衛總今天表現正常,一切照常。”
虞安打字,最後又給删掉。
自己什麽都沒有做,只是和大哥互相推拉了一下,吃了個飯,甚至都沒有談及到付之。
不過大哥肯定知道是付之洩密,現在調回去,估計也只是為了敲打付之一番。
衛長恒有自己的處理手段。
虞安希望付之自求多福:“對不起!大哥看出來了。大哥的心情應該不好,你謹言慎行,最好不要被他看到給我發消息。”
付之:“好。”
虞安中午把快遞發出去,抽空在網上接了個單子,幫別人潤色策劃案。
他現在手上有二十多萬,虞安準備好好賺錢,賺到一百萬。
下午的時候,書店成員聚餐,大家在烤肉店裏喝酒。
虞安坐在一旁,他長得好看,氣質也好,在哪裏都吃得開。
店主舉起啤酒杯:“來,喝一杯!”
虞安喝了點,但就是抿了一下杯子。
店長笑着說:“虞安,你多喝點,這是你第一次和我們聚餐。”
虞安說:“喝多了,到時候還要我弟弟接我照顧我,他一個高三學生很忙。”
另外一個店員:“上次,你不是有個大哥嗎?開豪車啊!”
其他人驚呼。
“你哥開豪車?”
“你還來這種小書店幹活?”
“你身上的衣服鞋子不會是正牌吧!”
虞安咳嗽一聲:“不是親哥,麻煩對方不合适,衣服都剪标了……”
他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引導大家往否認的方向思考。
大家也沒多想了。
虞安這段時間很努力,富家公子為了幾塊錢拼命拉業績?
那未免太腳踏實地了!
虞安配着烤肉倒是很好下酒,但他沒喝。
他給謝緋發了消息,說今晚不去接他,二哥聚餐喝酒要先回家休息。
吃完飯晚上七點,大家陸陸續續都散了。
付之給他發了消息:“衛總今天很忙,看不出問題,四月清明節,衛家的人過來讨論祭祖的事情。”
虞安哦了一聲。
衛家祭祖是幾個家族一起弄,因為衛家祖上是南方那邊,衛長恒清明三天全程在路上。
衛家,母親家,還有南方宗祠。
這十年,虞安沒有參與過,衛家人說讓外人參與衛家的祭祖,實在不像話。
謝緋每年會回他親爸家裏,虞安早些年還會和母親回謝家祭祖挂青,後來就沒有回去了。
所以,清明節對于他來說,就是一個休息的節日。
十年來,這三天,自己是看不到衛長恒的。
不過,今年,他倒是可以給父親上柱香。
虞安說了謝謝,收起電話。
等公交車的時候。
虞安靠着路燈看腳下的地磚,眯起眼睛想,衛長恒其實是一個離經叛道的人,他的骨子裏流淌着衛老爺子的偏執。
這股偏執被名門望族,豪門世家的面子壓着,這道離經叛道落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被衛長恒用另外的方式發洩出來。
是肩膀上的刺青,是苛求到極致的幹淨……
公交車打斷了虞安的思路。
虞安走上去,坐公交車回家。揉了揉眉心,試圖讓自己不要多想,但越不想,越多想。
虞安窘迫地咳嗽。
*
衛家園林。
過來商量祭祖事情的衆人陸續散去,衛長恒坐在沙發上,靠着沙發靠背。
衛沈和付之站在衛長恒面前,低着頭不吭聲。
衛長恒看向他倆:“說吧,是我問,還是你倆自己說。”
付之先一步站出來:“衛總,我在這裏先和您道歉。此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對。虞特助和我是朋友,我不應該考慮私情,告訴他一些消息。”
衛沈好不容易被解除禁令,冷笑一聲:“老大,我發誓,絕對不和虞安說一句屁話,好友我都給他删了!你要是還不解氣,我下次看到他,實在不行打一頓?”
衛長恒看向衛沈,一字一句地說:“你不要給我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