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殺身之禍

016殺身之禍

桃花花瓣被風吹,如同漫天大雨。

懷中人沉默,只有詭異的面具對着自己。

兩張臉,一張是純白的冰冷的面具,一張是随着笑容而臉部舒展開的人臉。

男人本來是在随意笑着的,只是他突然意識了什麽,攬住司雨霏大腿的手突然用力,然後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湊到面具的前面。

他的頭發沒有束好,如瀑布般的黑發往下垂落,不知覺地擋住了司雨霏的視線。司雨霏被他抱着,眼睛只能看着上方,本應該看到的是這一棵樹,結果視線變得黑了一半。傾瀉如墨的頭發圍繞在他的臉頰兩邊,他的眼睛除了看着眼前人,沒有其他選擇。

如果是平常人,也要被這個男人吓死了,不過司雨霏巋然不動。也許正是因為他沒有反應,陌生人越靠越近。就在兩人要貼上之前,司雨霏下意識伸出手,擋住他的臉,然後往外推。

男人看清楚了,無奈地笑着搖頭,然後蹲下去,慢慢把司雨霏放下。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小孩子在上面玩,摔了下來。”他說。

司雨霏為了保持平衡,在腳踩在地板上之前,原本自然垂落的手用力,搭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不是這個人突然走出來,他本來是可以安全落地的。

司雨霏心裏這樣抱怨着,但是一聲不吭。

他站穩後,慢慢将手拿開。

司雨霏本來想默默離開的,但是他想起他的師父和師兄師姐經常教育他要有禮貌,所以他一下子擡起頭。

這一擡頭,差點就撞上男人的臉,他站得太近了。

司雨霏摸着自己的面具,好像那就是他本人的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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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小孩啊。”過路人感慨。

司雨霏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告訴他:“我二十了。”

他是正常身高,問題是眼前的人太高。

司雨霏日常的遣詞用句和語氣,和小孩子差別也不大。

“噗。”那人的手掌擋住嘴巴,嘴角上揚,笑了。

司雨霏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頭的形狀。

他有感覺到自己被嘲笑。

外面的人太壞了。

司雨霏轉身就想走,他的腳一動,眼前就一晃,突然一支糖葫蘆闖入他的眼簾。

“是在那邊買的。”男人笑着指向司雨霏剛離開的村子。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吃嗎?”他的手晃了晃,和逗貓一樣。

司雨霏慢慢伸出手,從他手中拿走冰糖葫蘆,随後從包袱裏找出荷包,拿出錢給他。

過路人疑惑不解。

司雨霏又一次被強買強賣,含淚拿東西走人。

“啊哈。”男人沒有想到自己還能靠倒二手賺錢。

司雨霏漸漸走開。

“雨歇君。”男人喊他。

司雨霏乍從陌生人的口中自己的名字,立刻警惕地轉過頭。

他轉過頭的時候,男人正好蹲在地板上,手裏撿起地板上的一封邀請函,他的手指夾着邀請函,看着上面的字,然後笑吟吟地翻過來,對着司雨霏。

邀請函上有五個顯眼的字:雨歇君親啓。

因為邀請函是陸蘭溪匆匆忙忙制作的,所以沒有裝進信封裏,裏面的內容一覽無餘。男人看了一眼,很快就看完了。

他蹲在地板上,沒有規規整整弄好的衣袍散了一地。他夠高,手指修長,左手的尾指上戴了兩個細小的開口銀戒,食指上有一枚玉戒指。他的手指一彈,邀請函在他的手中轉了一個方向,笑着看向司雨霏。

“雨歇君~你的東西掉了。”

邀請函估計是司雨霏在拿荷包的時候,不小心扯出來的。

司雨霏迅速走回去,然後伸出手,一下子拿回邀請函。

“你要去參加在游船上舉行的論道會嗎?”男人蹲在地板上,手撐着臉頰,笑着問他。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伸手不會打笑臉人。

“未必會去。”司雨霏坦誠道,“不感興趣。”

他現在只想快點找到他的師父和師兄師姐們。

“這些會議是挺無聊的。”男人哈哈大笑。

司雨霏忍不住看向他,這個人也是修道人,畢竟剛才在他自救之前,他就用風術穩住他的身體,然後才接住他的。不過司雨霏對外界知之甚少,猜不出來他是哪一個門派的人。

見司雨霏看着自己,他的神情得意,然後朝他打開原本握起來撐着臉頰的手。

裏面是司雨霏剛才給他的錢。

“會議很無聊,不過在船上舉辦的還不錯,最近是春天,據說附近的魚很新鮮,根據道法論壇舉辦人的奢侈程度,應該會做一頓不錯的魚宴。游船看花燈、或者煙花,風景不錯,而且風吹過來也很舒服。”

司雨霏被他說得,有一點點動心。

“你喜歡吃小糕點嗎?”男人問他。

司雨霏點頭了。

“有很多哦。”他的語氣妥妥地在誘騙小孩。

司雨霏看向他。

“錢還你。”男人示意他拿走自己手掌心中的錢,“我只是問你要不要吃,又不是問你要不要買。”

“算了。”司雨霏如是表示,“師兄叫我不要随便吃不認識的人請的東西。”

“我姓曉。”男人報上名號,“道上的人通常喚我為,淨雲君。”

“曉淨雲?”司雨霏問,語氣懵懂。

“不是這樣喊的,不過無所謂了。”他的性格很随便,“人你已經認識了,東西可以請你吃。”

司雨霏看着他,下意識覺得這個人很危險,所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試探性地從他的手掌心拿走錢。

淨雲君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當壞人看待。當然,這句話不是他覺得自己是個大好人,而是他長得其實很有欺詐性。

蹲久了,人也累了,淨雲君從地板上站起來。其實他只比司雨霏高上大半個頭,但是因為他的骨架也比司雨霏大,所以才顯得他似乎高大很多。他拍了拍衣服,伸出手,将散亂的頭發重新挽好,便沖司雨霏揮手道別。

“那麽,現在估計有人在找我,我要回去了,下次見。”

司雨霏和他離開的方向不一致,于是乎,兩人幾乎是背對背離開的。

司雨霏拿着冰糖葫蘆,陽光照在糖球的表面,晶瑩剔透的糖稀反射着光彩。他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

曉淨雲慢慢走着,一邊走一邊整理衣服。

司雨霏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繼續走自己的路。他沒有走幾步,突然又轉過頭。

這一次,他和曉淨雲對上了視線,因為他也轉頭了。

“怎麽了?”曉淨雲覺得好笑。

雖然伏羲院的人長期以培養司雨霏的美好品德為己任,但是很顯然,因為沒有一個靠譜的美德老師,所以司雨霏并沒有能擁有他們規劃中的講禮貌、樹新風的代表人物。

被曉淨雲問了一句話後,司雨霏邁開腳就跑,什麽回應都沒有給。

曉淨雲腦袋一歪,手指輪流點在臉上,仍舊沒有頭緒。

“人和我想的差不多。”他這樣說。

司雨霏快速跑出這個地方後,坐在了遠處另一棵桃花樹上。

他專門坐在了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遠處的太陽光落在地板上,照在遍地的花瓣上,但是他除了頭頂的一絲碎光,整個人都待在陰影裏。

司雨霏看附近沒有人,這才将一只手伸到腦袋後面,手往繩子一拉,解開面具。

風吹過,他的馬尾尖晃來晃去,黃色的發帶浮動如柔和的水。

他實在是長相漂亮端麗,此間花開,照映得他的臉上一片緋紅。

司雨霏坐在樹枝上,低下頭,咬着手中的冰糖葫蘆。

甜甜的、酸酸的。

和之前吃過的冰糖葫蘆沒有任何差別。

司雨霏眼睛無神地咬着、嚼着,突然間,動作一頓。

他從小到大,聽盡人內心的聲音,因為他戴着奇形怪狀的面具,每個剛見到他的人,就沒有不因此心神撼動,而對他敞開內心世界的。

但是……

但是……

剛剛的那個人……

司雨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內心沒有透露過一點點的聲音。

這是異端。

一般人遇到這樣的情況,可能驚訝着詫異着就過去了,抑或是根本不在意,這個世界上哪裏有通用的法則。

不過司雨霏不是一般人。

司雨霏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蘆,三兩口一下子吃完,随後腳一蹦,從樹上跳下去。

乾坤袋中,斬魔劍飛出,司雨霏直接握着劍,往回路走,甚至順着剛才的人離開的路走。

他一身殺氣,驚得林中鳥紛紛拍翅膀離去。

司雨霏提着劍,他的移動速度比常人快,因為他除了能運用法術前進,還能同時用自己的特殊能力移動自己。法術和念力的同時操作,就算他和同樣會法術的修仙人一起出發,也能比普通的修仙人的速度快上一倍。

所以,就算他和曉淨雲幾乎從相反的方向走,而且他還在樹上停留了一些時間,他依舊追了上去。

他穿着黑色的外袍,臉上的面具換了一個,全黑的面具,風起,雲擋住太陽,給地上投上一片陰影。

司雨霏此番趕路,是殺人而去的。

他趕到了河邊,終于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曉淨雲站在河邊,風吹動,揚起他的頭發,露出他俊秀文雅的臉。他随意把手放在袖子裏面,臉上帶着微微笑的表情望着前方。而前方的草郁郁蔥蔥,擋住了司雨霏的視線,他不知道他在沖着什麽笑。

司雨霏有點頭疼地抓了住自己的面具,就像是抓住自己的臉,想要摳下肉,留下痕跡一樣。

不知道這一位道友的實力如何?

司雨霏其實對自己的道行還是比較有信心的,最重要的是,他雖然沒有殺過人,但是他其實一點都不畏懼這一點。而且……

他看着曉淨雲白淨的脖子。

如果能将你殺死,我一定會很開心。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但是确實在蠢蠢欲動。

這是司雨霏第一次産生殺人的念頭,甚至因此有生以來第一次心髒跳動的速度變快。

如果有人擁有他的能力,可以在他激動的時候聽到他的心聲,一定會被沖擊得無法思考。他的心聲像是可以具體化的黑色加粗字體,每個聚集起來的字體已經足以讓人陷入恐懼和瘋狂,偏偏一陣風起,如同被狂風吹動的瞬間散開的蒲公英一樣,那些字體散開,黑色布滿他的思緒。

如果能殺了你,我會很開心的。先砍下頭,快速的,不要給他帶來痛苦。剝開胸口,拿出心髒,要确保沒有複活的可能性。最後用剩下的錢買一個棺材,将所有的東西都放進去。

我會突然變得那麽極端,都是因為我惶恐不安。

為什麽讀不出?不應該?

有危險。有危險。有危險。

我不能讓自己處于危險之中。

如果你消失,那我就會安心。

就在司雨霏準備沖出去的時候,曉淨雲的手從袖子裏抽了出來,然後沖着他自己的前方招手打招呼。

因為他的動作,司雨霏的動作頓住。

一條小船從河的那邊來到曉淨雲的前面,船內明顯有不少人,船還沒有停穩,曉淨雲就直接跳了進去。

司雨霏一愣。

接到曉淨雲後,那條船立刻就出發了。

司雨霏第一次殺人計劃,因被打擾而放棄。他撓了撓頭發,又特別幹脆利落地離開了。

當曉淨雲進入船艙後,一個司雨霏并不陌生的人,範鄲沖了上去。

“少主!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你,差點死掉了!”範鄲大聲訴苦。

“我沒有算出你有性命之災。”曉淨雲,或者說,曉沐雲如是說,“反倒是我自己,我算出來了,如果你沒有在這個點接走我,我就要在這個地方一命嗚呼,死無全屍了。”

“你又胡說八道了!”範鄲噓他。

曉沐雲雙手伸進袖子裏,頭稍微一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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