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池南星醒過來的時候, 眼前一片淡藍色的光。
他使勁眨了眨眼，肺裏清涼舒适，有種靈魂回歸軀殼的安寧。
他回憶昏迷前, 黑暗裏來了許多變異體。
它們本身迅猛, 加上身處黑暗和攜帶的致命病毒，讓池南星處于劣勢, 受了重傷。
然後……
狄司把他帶進了白色的房間。
耳邊呼吸的聲音格外清晰，血液流淌的聲音鼓噪耳膜。
池南星的眼神從渙散到聚焦, 一張沉睡着的臉孔出現在眼前。
那一頭黑發剃得短短的, 墨眉修長。
中國人端正俊美的外貌如美玉生輝，他挺直的鼻梁，緊閉的嘴唇, 又給人一種自信堅毅的感覺。
眉下兩排小扇子一樣的睫毛, 卻多了分柔和。
池南星咕嘟嘟吐出一串泡泡，反應過來自己泡在修複液裏，立刻掙紮着想要出去。
狄司被這動靜吵醒, 睜開眼睛, 打了個哈欠。
他看着巴塞卡虛弱的動作, 使勁蹦也蹦不出去, 便抱着胳膊悠閑的躺在修複液裏，時不時吐個泡泡。
池南星趴在修複液的艙壁上，堅持不懈。
但是他受了重傷, 又因為修複液變得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只是扒拉着修複艙外壁, 挂在那不到三秒，便渾身無力的滑下來。
後背貼上熱乎乎的, 滑溜溜的柔韌肌肉，論觸感來說，簡直是一級棒。
池南星耷拉着眼睛回過頭。
狄司切了聲，吐出一串泡泡，歪了歪頭，似乎在笑話他從艙壁上掉下來的樣子。
池南星生氣，可他在修複液裏，戰鬥力大打折扣，連眼神都威力不足。
他手腳發軟，幹脆難受地半閉着眼睛。
狄司十分驚訝，他壯着膽子戳了戳巴塞卡，對方也只是無精打采的掀了掀眼皮，嘴裏吐出一串細小的泡泡。
怎麽回事？
修複液對他有這麽大的副作用嗎？
狄司張開雙臂，将沉入修複艙的人重新抱入懷裏。
心裏泛起一絲疑惑。
從檢查結果來看，對方的身體正在緩慢的自愈當中，修複液已經把傷口修複得七七八八。
難道是心情不好？
狄司不由得想到自己看過的那份報告，猜測修複液和巴塞卡有強關聯性。
說不定就是用他的身體組織研究出來的，這樣的話，他那麽激烈的抗拒就說的通了。
但活着比死了強。
單純的不開心可以解決，只要不是真的副作用就好。
狄司從小堅強到大，除了挨餓受凍長過凍瘡，其餘的心理問題一概沒有，健康的不行。
所以就很難理解創傷後陰影。
兩人差不多同樣高，雙腿交疊，脖頸相交，安靜地躺在修複液裏。
片刻後，池南星感覺自己被拍了拍，他睜開冰藍色的眼睛，表情恹恹的。
呼啦——
一只紅色的小醜魚機械，擺着呆萌的小尾巴，滿臉呆氣在修複液裏游來游去。
池南星擡起頭，狄司胸前飄着一根膠囊項鏈，小醜魚應該就是他的随身機械寵物。
他看着天花板，好像不知道自己的機械寵物跑出來了。
池南星吐出一個嘲笑的水泡，伸出手，惡劣的捉住小醜魚的尾巴，小醜魚驚慌失措，可憐巴巴，柔軟的魚鳍不斷地拍着始作俑者的手。
他一松開手，小醜魚便呼啦啦逃跑，游出了殘影，然後又被殘忍捉住，周而複始。
狄司悄悄看了眼，巴塞卡慵懶地半閉着眼睛，出手抓魚，卻一抓一個準。
小醜魚傷心，憤怒，好像在玩一場沒有盡頭的大逃殺。
直到抓他的人重新睡着，它才蔫蔫的停止游動，可憐巴巴的游回主人身邊。
狄司把小醜魚留在修複艙，估摸着時間，鑽出來搞一些裝備。
池南星再次蘇醒的時候，身體的機能已經完全恢複，他掀開艙蓋，趴在艙壁上幹嘔。
擡起頭時，對上了一雙無辜的視線。
池南星愣了下，冷冰冰:“看什麽。”
“看你要嘔到什麽時候。”
狄司手裏拿着一根拆下來的合金鋼，尖頭砸扁，變成了一把利刃的模樣。
池南星面色冰寒，眼神不善，大反派和主角做對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狄司走到修複艙旁邊:“走了，過去了16個小時。”
池南星沒有用狄司的手，那太弱勢了，他只是受了傷，不是腦子壞掉了。
狄司也不介意，彎腰撈起小醜魚，塞回膠囊，手裏的長棍一揮:“走，殺出去。”
池南星身上濕漉漉，他似乎忍受不了那個味道，嘩啦脫了上衣，從櫃子裏撿了件白大褂穿上。銀發藍瞳，面無表情的樣子把禁欲氣息直接拉滿。
狄司偷偷多看了兩眼，把射線武器拋給巴塞卡，一腳踹開門:“出發。”
門外聚集了三三兩兩的變異體，大多數是聞着池南星的血液跟過來的。
狄司這麽大張旗鼓，把它們吓了一跳，畏懼光線的往後縮，但是太空合金鋼緊随其後，一棍把變異體捅傷。
池南星寒着臉，在光線的幫助下，快速解決掉了剩下的變異體。
兩個人沒有同時出過任務，配合卻很默契。
狄司打開閥門，把走廊裏積蓄的污水排幹淨，水裏蹦噠着幾條巨大的臭魚，滿口白牙，被一刀解決。
實驗室的平行圖兩人都看過，沒有任何猶豫的直奔出口，狄司一留心周圍的裝飾，只要看到AH63相關的東西就藏起來。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們遇到揮發氣體洩露。
還好池南星反應快，拽着狄司闖進了走廊一側的房間，用液氮封住了邊角的的縫隙。
狄司跑得滿頭大汗，他随手擦了擦，爬起來檢查環境是否安全。
“你怎麽知道這裏有一個房間？”
池南星沒有回答，比起地圖标注，走進後半段走廊的時候，他有一種明顯的熟悉感，這裏的房間布局，讓他瞬間回憶起一段畫面。
鏡子，幼年巴塞卡。
束縛帶。
銀色手術刀，死掉的實驗人員。
狄司在白色的房間裏轉來轉去，這裏空蕩蕩的。
正中央放着一張手術臺，沒有其他家具，牆壁上有一些散落的記錄冊，還有一個小盥洗室。
他的臉色也慢慢嚴肅起來，手術臺的束縛帶，他怎麽感覺自己在哪裏見過。
“巴塞卡·萊恩。”
“嗯？”
狄司沒有彎彎繞繞，直接說:“你小時候住在實驗室，這裏是你的房間嗎？”
池南星:“……”
他冷冷地看着狄司，狄司沒有絲毫覺悟，盤腿坐在他旁邊，仰頭看着他。
想了想，他又從口袋裏掏出半根碎裂的能量棒，自己吃了渣渣，把好的部分遞給池南星:“吃不吃。”
池南星簡直有點佩服主角了，他無語地接過能量棒，慢慢咬斷，狄司問他說:“是不是？”
池南星很煩:“對。”
狄司的表情一下子愣住，難過的嘆了一口氣，大概沉默了一分鐘。
然後興致勃勃地在屋裏轉悠，比了比手術臺:“看起來好小，比現在的你矮很多。”
池南星覺得他話好多:“閉上嘴。”
狄司:“真的，你看，至少長大了這麽多。”
池南星一拳揍過去，被狄司接住，好在他也不是認真的，冷冷地轉過身，看着天花板上的燈。
狄司在屋裏摸索，鼓搗，忽然道:“那有道窗戶，窗戶下面是什麽，有沒有出口。”
池南星冷笑:“你鑽過去看啊。”
那窗戶卡狄司一個頭都費勁。
他閉上嘴，無聊的坐在地板上，翻那堆紙看，池南星也覺得有點難受，逼系統給他講故事。
四個小時過去，狄司餓了。
他突發奇想，把那張手術臺推到什麽窗口，支着太空鋼合金棍，爬了上去。
“巴塞卡。”
“？”
狄司說:“上面有東西。”
池南星來了興趣，站起來，他的身手比較輕，踩着手術臺一躍而起，狄司單手拽住他一拉。
兩個人擠在小小的窗口，外面也是黑漆漆的走廊，完全被水淹沒，但走廊另一邊是窗戶大開的儲物室，能看到不少吃的。
狄司眼睛都亮了:“吃的。”
他率先跳下來，在原地尋摸了一會兒，撕了紗織的窗簾，打了個活扣。
池南星:“你打算自缢？”
狄司:“……”
池南星慢慢地抽出自己的皮帶，遞給他:“蕾絲太細了，你很難成功。”
狄司:“……”
片刻後，兩人擠在窗口套物資。
狄司套回來一瓶簡易熱燃燈，沒有地方加熱食物，那張唯一帶着高度的手術臺，就成了不二之選。
在池南星擁有的記憶碎片裏，這上面充滿了不好的回憶，一想起來就會讓他心情低沉。
但現在，狄司用來烤快要過期的棉花糖。
他叼着營養棒，把一堆垃圾食品擺的有模有樣，甚至套回來一把雨傘，用傘骨來烤吃的。
甜絲絲的香氣冒出來。
狄司吃了一個，不錯，還沒壞，他把剩下的遞給巴塞卡·萊恩。
巴塞卡沒有接，看着手術臺，似乎在發呆，冰藍色的眼睛裏翻湧着意義不明的波浪。
“想什麽呢？”
棉花糖烤的又香又軟，池南星在回憶裏思考了不到兩秒，就被熱乎乎的食物分走了注意力。
火焰升高，狄司用醫療托盤煎了個速食罐頭，他翻了個面，揮去煙霧，随口道。
“這真是你小時候住的？”
“嗯。”
“我和狄蘿也住過廢棄醫院，還在野地裏睡過狗窩，被一群狗追着咬，後來我才發現，是蘿蔔把人家的崽子順走了，害我腿上縫了十二針。”
“嗤。”
“真的，那時候很遭罪，後來有一次，我在地下打黑拳被人陰了，肋骨斷了四五根，肺出血，本來要死了，老板把我送進修複艙，躺了一天就好了，于是我洗心革面，報了學院。”
“……”
池南星放下簽子，眼眸中沒有一絲溫度:“你想說什麽？”
狄司道:“我想說，AH63救了我。”
他停頓片刻，按了按巴塞卡的肩膀:“或者說，AH63間接救了整個人類，很偉大。”
池南星沉默片刻，忽然掀翻了手術臺上的吃的，将狄司一把摁在上面。
“偉大？”
“你想試一試嗎？”
狄司安靜地躺在手術臺上，原本要反抗的動作，在注視着巴塞卡的眼神之後，一點點放棄，他躺在有些窄小的手術臺上，握着巴塞卡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心髒上。
“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