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海鮮粥、宴席菜品
第57章 海鮮粥、宴席菜品
糯糯的米粒将散而未散, 浸在白練一般的米糊裏。橙紅的蟹殼在其中沉浮,驕傲地展示着利刃般鋒利的邊緣。連皮帶肉的飽滿大蝦,則是悄悄冒了個頭。
呈現在嚴铄眼前的, 就是這樣一碗鹹鮮海味。
“海鮮粥。”
虞凝霜道:“這時喝點粥正好,免得積食。”
所以她才只準備了一碗粥,并兩塊冰皮月餅。
嚴铄垂着頭輕輕攪動海鮮粥,細潤的水汽薄薄升起。
虞凝霜看不清嚴铄神色,只能看見那朵山茶花被水汽纏繞得越發妍麗,如在霧中,将要再一次綻放。
虞凝霜看着他一勺海鮮粥入口, 然後長嘆一聲, 緊接着吃下第二口。
虞凝霜勾唇一笑, 複低頭, 核起了賬。
嚴铄也許會說自己在飲食上并無偏好,問府中仆婦、乃至是蔡廚娘也問不出來, 但是虞凝霜通過自己的觀察早看出他喜歡海鮮。
她也知道這碗粥有多好吃, 知道嚴铄一定會喜歡的。
粥熬得恰到好處,質地軟糯, 仿佛直接在舌尖上輕輕融化。
沒融化的, 是那切得纖細如發的姜絲。
好似還有切得極碎的蔬菜。若是講究些, 便該用冬菜,是南方用葉菜腌漬的調味小菜。
但是虞凝霜不會腌,只能使用了她絕贊貯藏中的大白菜。
反正大白菜是萬能的。
那大白菜極壯, 白菜幫邦邦硬, 結實得像玉石一樣, 只取一葉切碎就夠。
淺碧色的白菜碎煮熟之後變得透明,夾雜在米中幾乎看不出來, 卻為整道海鮮粥增添了清甜的滋味和水潤的口感。
嚴铄還未舀到蝦蟹,此時勺中的這一口白粥,看起來平平無奇。
可實際上,卻是數種精華凝結而成。
終于,嚴铄舀起一只大蝦。
紅潤的大蝦是連殼煮的,殼上裹着晶瑩的米糊。嚴铄直接将它拿起。
如今的他好像沒什麽心裏負擔就可以直接上手,而不再拘泥于端正的進食姿态。
嚴铄慢慢剝起了蝦。
蝦雖是連殼煮的,但是去了頭、開了背、取了蝦線。順着爆開花的背殼就可以輕易剝開,完整褪去這套粉透的紗衣。
粉白相間飽滿的蝦仁立時顯現真容。
連殼生煮能最大限度保證蝦的鮮味,以及彈牙的質感。
所以此時,這只蝦簡直要在嚴铄口中活過來似的蹦跳。
它将大海的鮮味完美融入了這碗溫暖的粥中。
父母皆是閩地生人,常常與嚴铄講那裏的漁船和大海,果樹和茶山。
可嚴铄自出生起就在這汴京。他年歲小時,父母不欲以長途奔波折騰他,加之父親公務繁忙,便總想着再過一年、再過一年再回鄉探親。
後來嚴铄年歲漸長,父親卻已經……
從此嚴铄就成了這被困在京師的京巡檢使。
莫說是閩地,他就連臨近的府道都沒去過。
而這種困境不僅僅是身體上的。
父母尚有故鄉的山水可供追憶,也有被那片山水塑造的習慣和偏好。
可嚴铄從小見的,就是整齊一致的京城街道,從小吃的,則是五湖四海的各色菜肴。
他的心魂走不遠,總是懸在這京城上空,在離自己肉身不遠的地方,平靜地注視着身邊的一切。
沒有偏愛,沒有渴望,沒有真正去喜歡某樣事物的熱情。
但是今日,吃着這碗海鮮粥,嚴铄忽然發現,自己确實是喜歡海鮮的。
“多謝,讓你費心了。”
虞凝霜驚訝于嚴铄的坦誠,驟然擡頭。
“好說好說。”
她不搶功,只道,“主意是我的,又提點了幾句烹饪之法而已。熬粥的卻是白嬸子。”
嚴铄點點頭,“很好吃。”
“真的?”虞凝霜乍然笑開,“比你在賜宴上吃的還好吃嗎?”
看着這雙因為好奇心和勝負欲而閃閃發亮的眼睛,嚴铄不禁回,“比我在賜宴上吃的還好吃。”
無論是輕緩的聲音,還是這一字不差耐心回答的方式,都透露出一點哄人的意思,莫名的缱绻。
但虞凝霜沒在意,反而來了興趣,直問嚴铄在那賜宴上吃了什麽。
嚴铄:“菜肴是次要的,主要是賜酒。共賜七盞酒。”
每盞之間還要有祝詞和雅樂,凡事都要遵循禮法。
主殿裏是每盞酒配兩品菜肴,共計十四品。
由此可見這中秋賜宴,确實規模不大,一般來講稍隆重些的宴會都要賜酒七盞以上的。
不管怎麽說,嚴铄這樣在廊下的低階官員向來待遇堪憂。他們總共所得只有五品菜肴,而且送上來時因為耗時太長,幾乎全涼了。
“有一品是鳜魚假蛤蜊。”
“這菜涼了不就腥了嗎?”
“是有一些腥。”
“肉菜有什麽啊?”
“花炊鹌子和鴛鴦炸肚。”
“再就沒啦?”
“嗯,再就是一道三脆羹和一道血粉羹。”
一頓問答下來,本來對皇家賜宴還抱有美好幻想的虞凝霜徹底失望。
太摳門了。
既然宴請,那就讓人吃飽吃好啊。
雖然嚴铄說的這幾品菜肴用料比較考究,做法比較花哨——比如用了時人推崇的鹌子;而那“鳜魚假蛤蜊”則是指将鳜魚切塊爆炒,以此模仿更稀罕的蛤蜊,是一道經典假菜……
可說到底,都有假把式之嫌。
菜品之間的搭配也不和諧,真的就像是從完整的宴席上斷章取義截的一段。
不是虞凝霜吹牛,而是這宴席真的還沒有她給虞許兩家張羅的家宴實在。
可見虞凝霜是虞凝霜,而官家是官家。
後者永遠不會是一個好客的主人,他只是一位威嚴的帝王。
那也不算一場真的宴席,而是精心設計的一場展示、一場規訓。
虞凝霜啧啧搖頭,看着埋頭喝粥的嚴铄,心說都不容易啊。
居然有些後悔只給他留一碗粥了。
但虞凝霜也沒辦法,誰讓這粥一開鍋,由于實在太香,馬上就被她和谷曉星幾乎全吃了呢?
她們還是就着鹹鴨蛋吃的,簡直雙倍快樂。
流油的鹹鴨蛋黃扔到粥裏,被滾燙的粥溶了邊緣,可以輕易抿碎。那沙沙的質感就像是在給嘴唇做磨砂按摩,然後乘着綿軟的粥一起被送下。
吃完了蛋黃,再把鹹蛋白用筷子攪碎撒到粥上,鮮美的粥中便有了無數可借鹹味的小嫩塊。
虞凝霜吃完兩大碗之後決定,要将這海鮮粥作為常駐食譜,隔三差五就做來。
畢竟這海鮮粥若說簡單,就真算很簡單,取一小砂鍋,加了米、幹貝、蝦和蟹就能做。
當然,要說麻煩也麻煩,其中門道也很多。
比如米和幹貝是要提前泡好的,尤其是那幹貝,沒泡開則硬,泡過了則絮囊囊的,味道也丢失了;
蝦是刷洗得幹幹淨淨,去了須子和爪的,蝦頭則統一先炒出油、壓出黃,如此才能把味最濃郁鮮香的蝦黃,通通煮到粥裏;
還有那蟹……蟹倒是省事一些,其實不是真的蟹子,而是虞凝霜讓田忍冬留下的蟹殼。
田忍冬和谷曉星拆蟹時,因不熟練,自然殘留了不少蟹肉蟹黃,虞凝霜挑了幾個大的入砂鍋一起煮,這粥就帶了鮮甜的蟹味。
所以嚴格來講,這粥裏其實沒有放螃蟹,只有蟹殼。但那幾個蟹殼已帶來足夠的鮮美汁液。它們與米粒相互滲透,完成了濃郁海味與清新米香的完美結合。
說起這蟹殼,虞凝霜還有用處。
這幾只螃蟹遇到她也不知是幸運還是倒黴,總之被壓榨着,實現了蟹生的全部價值。
“蟹殼別丢。”她囑咐嚴铄,“我留着磨碎了做肥料。”
嚴铄愣住,“做肥料?”
虞凝霜點點頭,蟹殼可是天然的優質磷肥。然而……這話與嚴铄自然說不明白。
虞凝霜只能推說是在某本書上随意一瞥,看到過這說法。至于具體什麽書,她當然忘記了。
誰知嚴铄居然不依不饒。
“一定要用熟蟹殼?”
“适做花肥還是農肥?”
“不會燒根?”
“你要用在何處?在府上嗎?”
一連串的問題讓虞凝霜招架不住。深感頭大的同時,卻又覺得嚴铄這樣很有趣。
和方才無波無瀾講述賜宴時,他的狀态明顯不同。
還真的是個喜歡花草山水的人啊……
可惜,虞凝霜無法與他多說,只能糊弄幾句,又趕緊轉移了話題。
“明日你還休沐,是不是?白天我帶福壽郎出去玩,晚上我想辦個中秋家宴。你看如何?雖中秋過了,但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嘛,也不差這一天。”
嚴铄倒是沒有反對,卻擔心明日就辦,時間上來不及準備。
虞凝霜很有把握,“來得及。”
雖說是“家宴”,但虞凝霜沿襲嚴府的優良傳統,并不準備大操大辦。
菜品數量較往常不會太多,畢竟總共就那麽幾張嘴,做多了也是浪費。
只是每一道,她都做成精品便是了。
虞凝霜這樣說了,嚴铄也覺得十分有理,只道,“憑你安排。”
他以為自己此言,是信任和示好的表示,沒想到虞凝霜氣得瞪他一眼。
“就全是我的活兒?嚴大人就等着吃了?”
嚴铄被她嗆得啞口無言,就聽虞凝霜又說。
“你也別閑着。有個任務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