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蒜蓉蝦、鐵鍋大鵝

第59章 蒜蓉蝦、鐵鍋大鵝

楚雁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

嚴澄穿了一套喜慶的紅綢新衣, 乖乖坐在桌邊等待。仆婦們正緊鑼密鼓地上菜,每個人都滿臉笑意。

這平日裏素淨的正堂,也被彩娟紗帷細心布置了一番。

而對于一個愛花之人來說, 最奪目當然還是圓桌正中,那一簇燦爛至極的插花。

“這、這看起來是清和的手筆……”

知子莫若母,楚雁君居然真的看了出來。

嚴铄扶着她,低低應了句“是”。

楚雁君欣慰不已,“你雖是跟着我學的,但自成風格,為娘一眼就能看出。”

啊?

虞凝霜在一旁震驚不已。

難道嚴铄的風格……就是這甜郁的少女風嗎?

平心而論, 嚴铄這份作品, 虞凝霜方才也已經好好驚嘆、贊嘆過無數遍了。

就是真的很好看啊!

但是, 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那種好看。

嚴铄選用的主花材, 居然是粉色的木芙蓉和紫色的木槿。

虞凝霜一度懷疑根本不是他插的花,而是哪一位可愛的小姑娘。

大朵大朵的木芙蓉盈澤而開, 豐姿嬌豔, 被籠在木槿氤氲出的紫色霞霧裏。另有純白的茉莉如天上星,忽閃忽閃地調皮點綴。

主花就是這幾樣, 其餘則是搭配得宜的綠葉和叢草。

那花器也選得好。嚴铄沒有選用高的花器, 甚至連花瓶都沒用, 而是用了一個瓷胎的“占景盤”。

這是一種時興的精巧花器,形似一個平底深盤,其中鑄有許多竹節一樣的細筒。

繁花入各筒中, 不僅不會随意移位, 花朵姿态也尤其舒展。

于是, 那些紫粉色的精靈就像是盤中長出來似的。

它們團團簇簇地低卧,極盡嬌憨之感, 像是一個春日的午睡夢境。

花藝這樣富貴閑人的風雅事,本來和虞凝霜是沒有交集的。

直到開了冷飲鋪之後,她才意識到周遭店鋪無論大小、無論種類,總要擺上一二應季鮮花,這才也開始效仿。

因為飲子鋪的特性,虞凝霜一般就擺那些清新可愛的小花,比如栀子或茉莉;或是配合售賣的飲子中食材,折幾枝桂花,買幾朵玫瑰。

總之,就是在櫃臺上小小一瓶而已。

如今乍然見到這麽盛大絢麗的花藝,她也是真心喜歡,跟着楚雁君一起誇。

李嬷嬷瞧着這滿屋的歡樂幾乎要流淚,心說多少年沒有這樣熱鬧的日子了。

主家高興,滿屋仆婦自然都跟着高興。

尤其是虞凝霜做了主,給所有仆從也專門在外室擺了一桌,菜色是相同的。他們上菜傳菜都比平時更有勁兒。

兩位嬷嬷、陳小豆和谷曉星這幾位最貼心的,則被虞凝霜安排同在主桌。

楚雁君也欣然同意虞凝霜這個安排。

對于這場宴席,她簡直不能更期待,也只希望越熱鬧越好。

近十年來,因為她連坐着用完一餐的力氣都沒有,向來是在自己屋中用餐。

即使兩個兒子會來陪同,可連一頓飯都不能好好和他們一同享用,用“心如刀絞”來形容楚雁君的感覺真是一點兒也不為過。

如此心緒之下,又怎麽會有胃口?日日都是食不知味。

她已然想不起來——上一回這麽正式地、歡樂地和他人用一餐精致宴席是什麽時候了。

宋嬷嬷為人最守規矩,但主家的意願被她置于規矩之上,所以讓她入席,她便應了。

反倒是向來言笑不拘的李嬷嬷扭捏着不肯入座,還是被雁君輕輕一拽,邀她同桌。

“巧姐,快坐罷。”

楚雁君眼眶微紅,“一起嘗嘗霜娘的手藝。”

李嬷嬷在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動容,她擡袖隐秘地擦擦淚,“哎,好!”

已然是這樣主仆同樂的家宴,便更不做那一輪一輪上菜的瞎講究,只求一個酣暢盡興才是。

于是主菜主食,小菜湯羹通通一起上桌,将大圓桌一遭擺滿,引得楚雁君一陣驚嘆。

“霜娘,好孩子,這些都是你做的?”

仆從們多少得了些劇透,可對于楚雁君來說,每一道菜都是驚喜。

“兒媳自己哪做的完,不都是大家夥兒幫忙?”

虞凝霜笑着,講蘿蔔泡菜是蔔婆婆腌的,小銀魚是蔡廚娘拌的,還有那雞是蔔大郎剁的,最重要的是……

虞凝霜親自給楚雁君夾了一塊鵝肉,與有榮焉地鄭重介紹道。

“這鐵鍋炖大鵝,是福壽郎幫着炖的。”

本來正神游在自己世界中的嚴澄,聞言馬上回神。他驕傲地朝母親點點頭,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

雖然只是在炖到最後收汁時,由虞凝霜扶着他站在小凳子上,翻炒了幾下而已……

但是無論是對于嚴澄本人還是楚雁君來說,都已經足夠了不起了。

“真是福壽郎做的?”

楚雁君忍不住笑,輕輕夾起那塊淺褐色的鵝肉。

鵝肉肉質在禽類中并不算鮮嫩,經常略顯幹柴,可這鍋鵝肉卻截然不同。雖談不上入口即化,但是仍足夠滑嫩,而且肉汁豐沛,仿佛是将鵝肉中的汁水全數封存,一點也沒浪費,可見烹饪得非常得法。

如此,鵝肉那略粗的肉絲纖維反而成了優點。

楚雁君細細咀嚼,感受鵝肉中不斷沁出的肉汁。

為了這口原汁原味的鮮美,虞凝霜沒有加任何土豆、胡蘿蔔之類的菜蔬,連調料香料也只放了最基本的鹽、姜之類。優質的食材,經過耐心的緩慢炖煮,才終于成就了這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

虞凝霜說起這正是聘禮中那只公鵝炖的。

那一對大鵝養了好一段時間了,被炖成這一鍋美味倒是個好歸宿。

衆人本來沒覺得有什麽,唯有陳小豆愛鬧鬧笑。“那公鵝不應該代表阿郎嗎?”

他咋呼道:“阿郎,您被娘子炖啦!”

衆人無不爆笑。

莫說楚雁君笑得直咳,虞凝霜這康健身體都笑得氣急。

她邊喘邊道:“可不是故意的。實是那公鵝對我不好,兇得很。”

陳小豆便煞有介事又和嚴铄道:“阿郎,那您可要對娘子好些,要不然就也被炖啦。”

嚴铄笑了笑。

這下虞凝霜也被嗆得咳了起來。

還是第一次見嚴铄笑。

他如冰雕雪刻的五官如遇暖春,霎時柔和起來。那雙纖薄的唇微微含笑的時候,就像雲中的一彎月亮。

“炖得好,炖得好。”

楚雁君撫掌而笑,連連道,“這鵝炖得鮮美極了。你們也快嘗嘗。”

楚雁君發了話,衆人也終于敞開了吃。

主桌衆人還算安靜,只是光看他們都專心致志地埋頭吃,便知那些菜肴有多合他們心意。

在外室的仆從們倒是很鬧騰。

他們顧忌着聲音,不敢過于喧鬧,但是該站着夾菜便站着夾菜,該仰脖喝酒就仰脖喝酒,好不暢快。

“這塊是我的!”

“起開你個呆頭鵝,是我的!”

牛滿子和蔔大郎聲音壓得低,但是互不相讓地搶肉吃,極具喜感。

他們争搶的是一盤金燦燦的炸雞。将那小金錘似的雞腿往紅潤的甜辣醬裏一蘸,再那麽一咬……

香酥的面皮脆聲裂開。

先噴出的是濃郁的肉香,而後柔嫩多汁的雞肉觸到舌尖。那雞肉水嫩瑩白,潤着油汪汪的汁水,和酸甜可口的醬料搭配得天衣無縫。

牛滿子和蔔大郎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炸雞。兩人吃得狼吞虎咽,即使是被燙了也不想放手。

于是他們扯着袖子、別着胳膊搶,鬧着鬧着還把筷子掉到桌下,氣得蔔婆婆一人給了他們一個暴栗,蔡廚娘捂着嘴笑到渾身發抖。

蔡廚娘邊笑,邊伸出顫顫的竹箸,夾了一塊頭粉絲,滑溜溜吸進口中。

粉絲屬于那種狡猾的、好似會“吸星大法”的食材,能将其他食材的滋味奪取過來,再靠着自身獨特的口感,将自己變得比那些食材還美味。

這道蒜蓉粉絲蝦中的粉絲就是如此。

軟滑的粉絲晶瑩剔透,飽浸着蒜香和鮮美的海味,其中還點綴着金燦燦的小蒜粒,只教人回味無窮。

力士們愛吃肉,看見炸雞這樣的油水就走不動道。

但是蔡廚娘可知道,這蒜蓉粉絲蝦才最值得争搶。

她甚至覺得,光吃這粉絲,她就可以這麽吃一大盤。

但是虞凝霜并沒有用盤子裝這道菜,而是将其擺盤做得精巧,用了一個個巴掌大的平底小淺碗。

碗底是鋪好的粉絲,上面則是三尾漂亮的大蝦。蝦剝了背殼,留下威風凜凜的蝦頭和微翹的尾殼,而後蝦頭在中間相對,圍繞擺放。

最後淋上那特制的蒜蓉汁。蒜蓉汁将粉絲浸染成深深淺淺的溫暖褐色,又被碗底整個兜住,和鮮蝦蒸出的鮮甜汁水混合到一起。

蔡廚娘拿起碗将這精華的汁水喝了,差點想舔一舔碗底,只覺得意猶未盡。

主桌那邊,虞凝霜也正将一小碗蒜蓉粉絲蝦遞給嚴铄。

“夫君,這是我特意給你做的。多吃些蝦子,總是好的。”

她殷勤地扮演着好妻子的人設。

“海鮮粥裏的蝦清醇,這個蒜蓉蝦濃烈,滋味各不相同呢。”

楚雁君無比欣慰地看着兒子媳婦琴瑟和鳴的模樣,又心疼虞凝霜操持這家宴辛苦。

虞凝霜卻不覺辛苦。

累活髒活都有人幫她做,她不過是負責把控整個流程,最費心的好像也只是設計菜單這個腦力勞動。

而這項勞動,因為她自有規則,也是分分鐘手到擒來。

那就是她各以嚴家母子三人和她自己最喜歡的食物為主,做了那四道主菜——

鐵鍋炖大鵝是給楚雁君的,因她偏愛各種禽類。

蒜蓉粉絲蝦是給喜歡海鮮的嚴铄。

至于那一盤炸雞,當然是給吃起雞翅雞腿就沒夠的嚴澄。

而虞凝霜就喜歡吃肉,只要是豐腴的鮮香的肉就行。所以她給自己炖了紅燒肉,已經炫了三塊了。

紅燒肉加了足量的上好黃酒,炖得酥爛,而又酒香綿長。

尤其是那層豬皮,肥而不膩、軟軟糯糯的,簡直是藝術品,甚至會直接把人的嘴巴黏住。

除了精選的五花三層肉,這道菜中也有一樣會吸星大法的食材——炸豆腐泡。金黃的炸豆腐泡外表油韌,很有嚼勁,內裏則充滿了嫩嘟嘟的氣孔,毫不客氣地将鹹香的肉汁吸收殆盡。

這道菜用的價賤的豬肉,可滋味卻是不輸任何一種肉,虞凝霜覺得它實是一道非常好做的解饞硬菜。

然而,紅燒肉就像大多數虞凝霜所做的東西,在她看來不算特別,在別人看來已是驚豔十足。

楚雁君不準備讓虞凝霜繼續這樣自謙下去,她話裏話外提點嚴铄。

“清和啊,瞧給你娘子辛苦的。你還不快敬她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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