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湧20
第22章 暗湧20
許雲淅心頭一跳, 一張臉頃刻間紅透。
她捏着筷子,等着勵驀岑反駁。
等來的卻是勵舒胤的調侃,“這不是廢話嘛, 他倆可是娃娃親, 能不好嗎?”
說着又沖老爺子嚷嚷道,“爺爺, 我說您是不是太偏心了, 為什麽就給驀岑找娃娃親, 我們其他幾個,難道不是您親孫子嗎?”
老爺子聽了勵舒胤的話,佯裝不快地瞪他, “就你這混樣, 哪家女娃娃敢跟你定親?”
“就是!你娃娃都要有了,還要什麽娃娃親!”三堂哥勵司瑜應聲道, “給子涵找個還差不多!”
勵司瑜是大伯勵維寧的小兒子,比勵舒胤就小幾個月, 去年剛從英國留學回來。
他讀的是金融專業,卻不想從事這一行,對進盛瑞也沒興趣, 只背着把吉他, 要麽在自己開的酒吧裏唱唱自己寫的歌, 要麽開着車四處旅行,美其名曰“尋找靈感”,十足地潇灑恣意。
勵子涵正張着嘴等胡敏喂, 聽勵司瑜提到自己, 一臉疑惑地問道:“什麽是娃娃親?”
勵司瑜解釋道:“就是給你找個漂亮的小姑娘,每天陪你一起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勵子涵一聽就皺起了臉, 嫌棄道:“我才不要!我們班裏的小姑娘都可讨厭了,動不動就哭,還老是鬧脾氣、打人,我不喜歡!”
童言童語惹得一桌人哈哈大笑。
勵舒胤笑得最大聲,“你現在還小,不知道小姑娘的好,等你到了四哥的年紀,就恨不得把人家小姑娘揣進褲兜,走哪兒帶哪兒了!”
勵子涵一本正經地反駁道:“你胡說,又不是拇指姑娘,怎麽揣進褲兜裏?”
笑聲轟然,聚在偌大的餐廳裏,久久不散。
就連老爺子也跟着一起笑。
許雲淅垂着腦袋,一張臉紅得就像煮熟的蝦,就連耳根也像是被火苗點着了,熱得發燙。
餘光裏,身旁的男人自顧自地夾菜、喝湯,淡定得好像他們說的那些跟他全然無關。
遲遲沒等到他開口,她硬着頭皮轉過臉,擡眼朝他看去。
男人剛剛端起杯子湊到唇邊。
這個杯子……正是她剛剛喝過的那個。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許雲淅的心髒又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男人的手很漂亮,手背白皙幹淨,手指修長如玉,映着透明的玻璃杯,仿佛一件毫無瑕疵的藝術品。
兩片淡粉的薄唇微微張開,含着傾斜的杯口,喉頭輕滾幾下,小半杯檸檬烏龍茶便見了底。
大約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放下杯子望過來。
視線相碰的瞬間,許雲淅仿佛被什麽東西燙了一下,纖濃的長睫飛快地扇了兩下,視線游移一瞬,最終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小聲問道:“哥哥……不解釋一下嗎?”
“什麽?”周圍的說笑聲實在嘈雜,勵驀岑沒聽清,側身将耳朵湊到她面前。
男人的側臉瞬間在眼前放大,淡淡的薄荷氣息飄過來,她清晰地看到他淺粉色的耳垂上印着一點淡淡的痣。
“瞧瞧瞧瞧,這兩人還咬起耳朵來了!”勵舒胤扯着大嗓門興奮地叫嚷起來,
“我說,這大過年的,你們能不能別老撒狗糧,給我們這些單身狗一點活路行不行?”
霎時間,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攏過來。
許雲淅覺得自己的臉燙得都能煎荷包蛋了。
勵驀岑卻像完全沒聽見似的,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筷子,眼簾低垂着,偏頭對着他的耳朵,微微提高音量,“哥哥……還是跟他們解釋一下吧……”
“解釋什麽?”男人轉眼看過來。
一雙清澈的黑眸坦蕩蕩的,好似山澗清泉,幹淨得不帶一點兒雜質。
許雲淅恍然——
是啊,清者自清,有什麽好解釋的?
只有她這種心虛的人,才會被幾句玩笑話鬧得臉紅心跳……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股從未有過的窘迫感占據了她的心神。
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要不然,鑽到桌子底下去,也好過頂着這樣一張大紅臉,在他面前丢人現眼。
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強忍着逃走的沖動,搖了兩下頭之後,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埋頭吃飯。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愛怎麽說随便他們。”
耳邊傳來男人淡然的嗓音,語氣裏透着他慣常的毫無所謂,不響也不重,卻讓全場都安靜下來,
“淅淅只管吃自己的飯,吃飽了,才能快快長大。”
尾音透出幾分笑意,男人擡起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快快長大……
是啊,她曾經那麽急迫地想要長大。
是從什麽時候起,徹底忘了這個目标,陷在他無微不至的關懷裏,裹足不前,甚至……
想要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的?
在她享受着被他細心照顧的每一天裏,他其實很想她快點長大吧?
就像姚婧說的,等她高考結束,他便能解脫了。
現在距離他解脫,還剩122天。
只有122天了。
許雲淅咬着唇點了點頭,随後從面前的餐盤裏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
可她并沒有注意到,自己吃進去的,是一片紅辣椒。
等那辣味在舌尖肆虐的時候,才陡然發覺。
“好辣……”眼淚不由自主地冒出來。
她皺着臉,急急忙忙地去抽紙巾。
“吃到辣椒了?”男人給她杯子裏加滿了紅豆核桃露。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辣意很快就消散了,可眼淚卻借着這個由頭,止不住地往下掉。
*
按照勵家的慣例,年夜飯的尾聲,長輩會給小輩們發壓歲錢。
在老爺子眼裏,只要沒當父母的,都是孩子。
因此,上到勵家長孫、已是大學副教授的勵司瑾,下到小學二年級的勵子涵,都收到了一封厚厚的壓歲包。
許雲淅也不例外。
除了老爺子,大伯、二伯,還有各位堂哥也都給了她紅包。
許雲淅只收了老爺子的,其他人的,都擺着手不肯要。
勵驀岑卻沒跟他們客氣,一邊替她道謝,一邊将紅包一個不落地收過來,轉頭塞進她衛衣的大口袋裏。
紅包又多又厚,撐得口袋都鼓了起來。
勵舒胤抱着雙臂站在一旁調侃:“驀岑,我們這些當哥哥的誠意都很足啊,倒是你這個當‘情哥哥’的,怎麽什麽表示都沒有?”
勵驀岑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你是太平洋警察嗎,管得這麽寬?”
勵司瑜笑着應和道:“就是,‘情哥哥’的表示當然要私底下悄悄給啦,哪能被我們這些外人看見?”
勵舒胤頓悟,“說的也是哈……”
發完壓歲錢,大家陪老爺子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便各自回家。
只有勵驀岑和許雲淅留下來陪老爺子守歲。
挑高的客廳裏,繁複的水晶燈從天花板垂下來,光華璀璨。
電視裏正播着春晚,陣陣歡暢的笑聲從裏頭傳出來。
許雲淅坐在沙發角落,目光呆滞地看着,聽到笑聲便也跟着一起笑,卻完全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
老爺子精神頗佳,親自去地下室的儲藏間挑了顆大榴蓮過來,要剝給許雲淅吃。
那濃烈的味道霎時間充滿整個客廳,勵驀岑捏着鼻子躲得老遠,“我說您大過年的吃什麽不好,非要吃這種臭東西?”
老爺子沒理會他,笑眯眯地問許雲淅,“淅淅,猜猜能開出幾房?猜對有獎!”
老爺子特別喜歡吃榴蓮。
從前去芝嶺小鎮的時候,總會帶上好幾個。
那時候,他常常和爺爺猜榴蓮的房數,輸了的人便要罰酒。
回憶猝不及防地襲上心頭,淚水控制不住地漲滿眼框。
真的好讨厭自己這副動不動就哭的樣子!
跟個喪門星似的,一點都不讨喜。
她想笑,想開開心心的,可心底就像被層層陰霾包裹着,除了苦澀,還是苦澀。
許雲淅垂下眼睫,好不容易逼退眼裏的淚,這才勉強扯出一個笑,“我猜……五房……”
“那我們打開看看,到底是不是五房……”老爺子戴上手套興致勃勃地開榴蓮。
片刻之後,他驚喜地笑起來,“還真是五房!”
老爺子說着就拉開一旁的矮幾抽屜,從裏頭摸了個小金豬挂墜遞給許雲淅,“好彩頭啊!新的一年,我們淅淅一定能事事如意!”
許雲淅霎時間紅了眼圈,水光聚上來,視線模糊一片。
她緊緊抿着唇角,摩挲着手裏那只抱着小元寶的小憨豬,費了好大的勁,才發出聲音來,“謝謝勵爺爺。”
“淅淅啊,爺爺有個新年願望,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實現。”老爺子将一瓣厚實的榴蓮肉放在餐盤裏,連同叉子一起遞到許雲淅手邊。
老爺子的願望,她一個小輩,肯定是幫不上忙的。
可話說到這裏,許雲淅便順嘴問道:“您有什麽願望?”
“爺爺的願望很小,也很簡單。”老爺子坐在許雲淅身側,偏過腦袋,望着她笑眯眯地說道,“就是希望以後淅淅喊我的時候,能把前面那個‘勵’字去掉。”
把“勵”字去掉,那便只剩下——
“爺爺”兩個字。
老爺子真心把她當親孫女一樣看待,可她卻對勵驀岑生出那樣的貪念來……
一時間,許雲淅只覺得羞愧難當。
她眨了眨眼睛,壓住心底的情緒,張嘴叫道:“爺爺。”
話音落下,剛剛褪下去的淚意,再一次洶湧而來。
“哎——”老爺子響亮地應了一聲,“淅淅乖!”
他輕輕拍了拍許雲淅的腦袋,又從矮幾的抽屜裏摸出一個金葫蘆吊墜,
“驀岑小時候第一次喊我爺爺,我送的也是一個葫蘆,葫蘆代表福祿,新的一年,祝我們淅淅福泰安康、順心如意!”
許雲淅:“……”
那葫蘆上刻着好些“福”字,做工精湛,個頭也不小,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可老人家盛情美意,她也不好拒絕。
“謝謝爺爺!”許雲淅伸手接過來,只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來,我們吃榴蓮。”老爺子樂呵呵地拿起叉子。
勵驀岑去院子裏接了個電話回來,屋裏的榴蓮味還沒散。
他嫌棄地皺起鼻子,沖許雲淅說道:“阿瀾他們要去靈岩寺祈福,我們一起去?”
要是放在以往,許雲淅絕對會一口答應。
只要和他在一起,無論去哪裏,她都會覺得開心。
可現在,她卻搖着頭拒絕,“哥哥去吧,我就不去了。”
去寺廟祈福,其實是勵驀岑特意安排的,見她興味索然,便又說道:“他們說回來後一起打牌,到時候我們聯手,把他們的壓歲錢贏得一分不剩,怎麽樣?”
他說話的時候,就坐在許雲淅身旁的沙發扶手上。
她老是低着頭,他便彎下腰,側着臉去看她的表情,嘴角帶着笑,說話的語氣像哄小孩。
許雲淅還是搖頭,“哥哥去玩吧,我留在這裏,陪勵……”
剛剛改口,她一時沒注意,頓了一下,接着說道,“陪爺爺看會兒電視。”
勵驀岑神情微微一滞,轉臉朝老爺子看去。
老爺子原本興味盎然地瞧着他們——不止是現在,之前在餐桌上吃年夜飯的時候,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沒少往他倆身上擱。
此時見自家孫子朝自己看來,老爺子愣了一瞬,随後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淅淅,你用不着陪我,老頭子年紀大了,熬不住,再坐一會兒就去睡了!”
“我也有點困了,想早點睡。”許雲淅看向勵驀岑,輕聲說道,“哥哥去玩吧,平時忙着照顧我,一點兒自己的時間都沒有,難得放假,去好好放松一下吧。”
她的雙眼映着吊燈的光,水潤晶亮,臉上的神情深切而真摯。
勵驀岑偏頭望着她,半晌沒出聲。
許雲淅咬了咬唇,接着說道:“接下來幾天,我想留在這裏陪爺爺……”
男人似乎有點驚訝,眉梢微微一挑,望過來的眸光驟然變深。
許雲淅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捏在一起,她轉過頭,問坐在另一側的老爺子,“爺爺,可以嗎?”
老爺子瞧了眼勵驀岑,随即彎起唇角笑道:“當然可以了!爺爺求之不得呢!只不過……爺爺這裏沒什麽好玩的,到時候你可別哭着喊着要回去啊……”
許雲淅被老爺子誇張的語氣逗笑,可唇角剛剛揚起,又苦澀地頓住,“不會的。”
勵驀岑到底沒有出門。
許雲淅陪着老爺子吃完一塊榴蓮,便上樓睡覺了。
勵驀岑把她送到房間門口,臨走前交代了一句,“睡前記得翻一下枕頭。”
枕頭底下,放了他的壓歲包嗎?
許雲淅進了房間拿起枕頭。
果然,一封正紅色的壓歲包映入眼簾。
打開一看,裏頭是一張紅色的存折,內頁夾了一張同色的小卡片,上面寫着:
【新的一年,願我的小姑娘,順頌時宜,百事從歡。】
落款是——你獨一無二的好哥哥,勵驀岑。
字是手寫的,一筆一劃,灑脫又剛勁。
透過這些字,許雲淅仿佛看到他坐在書桌前握筆寫字的模樣。
他一定是翹着唇角,神情認真又滿懷期待。
眼眶又熱又脹,視野裏,滿是模糊的紅。
這一次,沒有旁人,她再也不用強忍淚意了。
一大滴眼淚掉下來,“吧嗒”一聲,正好落在“哥哥”兩個字上。
霎時間,筆墨洇開,她慌忙用手去擦,卻不想,整個字糊成一片,連同旁邊的幾個字也遭了殃。
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她收起卡片,看向那張存折。
只見第一行也是唯一的一行上印着一排6,數了一下,竟然有6個……
這也太多了……
許雲淅擦掉眼淚,拿出手機,想給勵驀岑發條微信,感謝他的祝福,至于這存折裏的錢,還是要還給他。
點開對話框,敲了幾行字,發出去之前,通讀一遍,覺得語氣似乎太僵硬了。
于是添添減減,可還是寫不出滿意的詞句來。
越改越亂,索性全都删掉。
她打算先去備忘錄裏寫好再發給他。
退出對話框,瞥到菜單欄的小圓圈上亮着一個紅點,習慣性地點進去,一眼就看到了溫漾發的動态:
啊啊啊啊啊啊,被我的神仙哥哥感動到了!
謝謝我最親愛的哥哥!愛你愛你【比心比心】
文案下附了三張照片——
第一張是兄妹倆頭靠頭的自拍,第二張是一張紅色卡片,上面的內容和許雲淅手裏這張一模一樣:
【新的一年,願我的小姑娘,順頌時宜,百事從歡。】
落款沒有勵驀岑那麽長,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溫瀾。
最後一張圖片是一張存折,上面的數字,同樣是六個六。
底下的評論清一色全是羨慕:
【啊啊啊啊,好想要這樣的神仙哥哥!】
【想要+1】
【想要+666666】
【為什麽我哥連六毛都沒有給我,摔!】
【請問你哥哥還缺妹妹嗎?】
……
許雲淅粗粗掃了一眼,又拿起勵驀岑寫給自己的那張卡片。
目光頓在“我的小姑娘”幾個字上,原先澎湃的心潮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歸于平靜。
她将卡片和存折重新壓在枕頭底下,然後給勵驀岑發了條微信過去:
【謝謝哥哥!祝哥哥在新的一年裏,健康平安、萬事如意!】
随後便關了手機,躺下睡覺。
新的一年馬上就要來了。
一片黑暗裏,她閉上眼睛,虔誠默念,
爺爺,你離開的第一年,因為有驀岑哥哥在,我過得很好。
所以能不能請您保佑他,保佑我獨一無二的、最好的哥哥,一生順遂、皆得所願!
*
正月裏,許雲淅每天都和老爺子呆在一起。
天氣很好,早晨,他們去附近的山林裏散步,午後,則在開滿鮮花的暖房裏下棋、聊天。
許雲淅聽到了許多自己爺爺年輕時候的事。
也終于知道,爺爺是為了救勵爺爺才瘸掉了那條腿。
“如果不是老許不顧一切沖進實驗室,我早就葬身火海了。”
提起往事,老爺子躺在躺椅上,悠遠的目光望着虛空,仿佛陷進了回憶,
“老許因為救我,被倒下來的書櫃砸壞了腿,工作不便,沒過多久就帶着妻兒回了老家,我也在不久之後從研究所辭職,下海創業。
事業有起色之後,我想帶老許一起幹,可他說自己搞不來生意場上那些人情世故,寧願呆在鄉下教書種菜……
後來我們約定,以後要結成兒女親家,結果我一連生了三個小子,而他,只有一個兒子……”
說到這裏,老爺子搖着頭遺憾地笑。
之後便陷入了沉默。
不知不覺間,已是傍晚。
夕陽将整個暖房染成了漂亮的橙色,許雲淅靜靜地等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爺爺,等開學了,我想去住校。”
“住校?”老爺子從久遠的回憶裏抽回神,偏頭看向許雲淅,“驀岑那裏,住得不舒服?”
許雲淅搖頭,“是太舒服了……
我朋友說,驀岑哥哥只是挂了個哥哥的名頭,其實,既當媽又當爸,還做免費私教輔導我學習,身兼數職,就是用‘偉大’來形容也不為過……”
她故作輕松地把之前溫漾形容勵驀岑的話一字不漏地學給老爺子聽。
老爺子聽得哈哈大笑,“那是他應該的。”
哪有什麽應該呢?
爺爺救了老爺子,老爺子逢年過節往爺爺那裏送了不知道多少東西。
那麽多年,那份人情早還清了。
更何況,這些人情往事和勵驀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他盡心盡力照顧了她整整一年,已經情至意盡。
許雲淅想着便說:“離高考沒幾天了,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來回的路上。
而且住在學校裏,可以多上一節晚修,如果遇到不會的題,還能随時去辦公室找老師答疑……”
這些理由,應該足以遮掩她離開的動機了。
卻聽老爺子問道:“這事,你跟驀岑提過嗎?”
許雲淅搖頭,“他只聽您的。”
沉吟片刻,老爺子點了點頭,“行吧,要是學校住不習慣,再回來就是了。”
“嗯,謝謝爺爺!”雖然這樣應着,但許雲淅從沒想過回來。
她想當然地以為,只要離開勵驀岑,心底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便能像絕了水的草,很快就會枯死。
*
年初三一過,勵驀岑便飛去了美國。
臨走前,他只給她留了一句話——放松心态,好好備考。
也不知道老爺子是怎麽跟他說她要住校的事的,直到坐上車子去機場,他都沒提起。
這樣也好,省得她把那些違心的理由再搬出來說一遍。
兩天後便開學了。
許雲淅如願住進了學校宿舍。
她以為,這樣便會忘了勵驀岑,忘了過往的點點滴滴,忘了那些見不得光的可恥心思。
可沒料到,在離開他的每一天裏,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遇到不會做的題,就會想起他坐在餐桌旁給她講題的樣子,
在食堂裏看到蝦,就會想起他低頭幫她剝蝦時的樣子,
晚上睡覺前,又會想起之前他去美國時,每晚和她視頻的樣子……
可這一次,他們卻一次都沒有聯系過。
學校不允許帶手機,而且每周只休半天,統共四五個小時的時間。
同學們要麽回家,要麽出校玩樂放松,只有她孤零零地呆在宿舍裏埋頭做卷子。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的功夫,一個月過去。
終于等到長達兩天的月假,同學們如出籠的小鳥,興高采烈地飛出校門。
許雲淅背着書包從宿舍出來,等在樓下的溫漾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神采奕奕地說道:
“淅淅,我們先去吃飯吧!聽說豐泰廣場頂樓開了家新的意大利餐廳,味道特別正,吃完正好去旁邊的電影院看場電影,看完電影我們再……”
“漾漾……”許雲淅猶豫着打斷她的話,“我想随便吃點,然後去圖書館自習……”
“啊……不要了吧?難得放個假呢!”溫漾抱着許雲淅的胳膊撒嬌,“聽說何一帆也會去豐泰看電影,我好想和他來一場偶遇,淅淅你就行行好,陪陪我嘛!”
何一帆是溫漾的新“目标”,長得人高馬大、陽光帥氣,是校田徑隊的主力。
每天傍晚吃完晚飯,溫漾都會拉着許雲淅去看他訓練。
“可是……”因為一場不确定的“偶遇”就浪費掉一整個晚上的寶貴時間,許雲淅有些不舍,但又狠不下心拒絕溫漾。
她躊躇着,想找個充足的理由,說服她,亦或是說服自己。
因為回宿舍收拾東西,耽擱了一些時間,放學大軍已然離去。
偌大的校園裏只有零星幾個人。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
兩人挽着手走上通往校門口的甬道。
甬道兩旁的櫻花不知道什麽時候全開了,一眼望去,花枝層層疊疊,如粉色的雲霞,襯着淺橘色的晚霞,美不勝收。
腳下的路,也鋪滿粉色的花瓣,許雲淅甚至不敢用力踩下去。
“哇,這也太美了!!”溫漾暫時忘了何一帆,仰起臉欣喜感嘆,随即又遺憾道,“可惜沒有手機,沒辦法拍下來……”
“那就把它們記在腦子裏吧。”許雲淅仰起臉望着枝頭累累繁花,嘴角難得露出笑意。
眼角餘光裏,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從前頭的轉彎處走來。
許雲淅下意識地轉眼看去,當不經意的目光落在那張俊逸的臉龐上時,猛地瞪大雙眼。
男人越走越近。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羊絨大衣,身高腿長,從粉色花樹間漫步而來,一眼望去,仿佛偶像劇裏的唯美鏡頭。
耳邊,溫漾還在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麽,許雲淅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她的雙眼定定凝在那張熟悉又陌生的俊臉上,半晌都沒有移開。
她想,大約是自己太想他了。
才會在大白天産生這樣的幻覺。
眼底有氤氲的水汽漫開,她移開視線,不願再看那虛假的幻想。
卻聽身旁的溫漾興奮地叫了一聲,随即撒腿跑遠,“驀哥,你回來啦?”
許雲淅心尖一顫——
那不是她的幻覺?
心跳驟然加快,她抿着唇,緩緩把視線挪回去。
正好一陣風吹過,花瓣紛紛從枝頭飄落。
他就這樣穿過一片粉嫩柔軟的花瓣雨,信步走到許雲淅面前。
男人修長的黑眸映着無邊的粉霞,迎着她怔愣的目光,漾開點點笑意,緩聲應道:“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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