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映霁天受國字臉的控制,全身不能動彈,卻不慌張,氣定神閑地說,“你在這裏守了半個月,想必也把這厎陽山裏裏外外都翻查了一遍,也沒找到你師傅要的東西,真是無能啊。”

我在姐姐耳邊問,“要不要幫忙?”

姐姐說,“咱們上前,只有送死的份,不想變成桃都池裏的冤魂,就不要亂動。而且你不覺得奇怪?映霁天這麽輕易就能被他殺了?”

映霁天對國字臉說,“你知道我這煉丹爐裏有多少個你師兄們的靈魂嗎?你和琉璃光是看我這火不夠旺,也來助一臂之力嗎?”

這話一說完,映霁天的身影化作一團金灰,一陣風給吹散了。國字臉吓得手足無措。整個水晶宮剎那變得昏暗,頭頂又開始電閃雷鳴,那國字臉的腳下長出了金色的根蔓,盤根錯節地繞住他的腳,又環了幾層,死死地将她封在地面上,像天界白花官精心栽培幾百年開出的一株曼珠沙華。

姐姐拉着我退了幾步,等擡頭再看,曼珠沙華罩成的一圈圈紅光,化作立起的六面琉璃牆,将國字臉困在其中,這下變成了一個煉丹爐。再一個眨眼,爐中燒起了熊熊大火。

我大喘幾口粗氣,還好這被關進去的不是我和姐姐。

國字臉輸了,她無力而慌張地敲着琉璃牆,可是卻聽不見任何聲響,成了一只困在罐裏的蛐蛐。

此刻映霁天的聲音響徹在四面八方,“我會那麽容易讓琉璃光的弟子們抓到?他都奈何不了我,何況你們?他為什麽要收你們為徒?為的就是讓你們來我的女姊宮送死,你們真傻,還以為是要來人間歷練呢,最後不過煉成我女姊宮的一味丹藥。”

我捏着姐姐的手,感覺一陣後怕,溫柔的映霁天果然有點手段,我們盯着那個煉丹爐,看着裏面那桎梏的眼神漸漸渙散,我說,“當時這國字臉不是要煉我們嗎?這下算是自尋死路了。”

映霁天的聲音又響徹水晶宮,“你不是第一個,也不算膽子最大的。你知道為什麽琉璃光在天宮的時候,都要讓你們遮上畫符嗎?這麽多年了,他讓你們來人間歷練,大多數都是來我這裏行偷竊之事,到現在為止,你前腳來的師兄們都進了我這煉丹爐。只有遮上畫符,你們才發覺不到,那些從人間返回鹿吳軒的神仙們,都不是此前下凡歷練的師兄。被騙下凡歷劫的,都在我這燒成了一把灰,随風散了!”

我看着那煉丹爐裏的國字臉,她可能到死了都不知道拜琉璃光為師,也許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姐姐嘆了口氣,“人間就是這樣,剎那間,禍福相依。”

我和姐姐看着那六面琉璃牆中的國字臉幾乎要燒成灰燼,姐姐跟着緊張起來,她在擔心青林所謂的下凡是否也是一個謊言。突然一陣轟鳴,一道亮光打在國字臉那一團快化成灰燼的肉身,瞬間消失不見。整個女姊宮又恢複了一片慵懶而妖媚的光亮樣子,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流光溢彩,灼灼霞光。

“好了,”映霁天再次出現在我和姐姐面前,“繼續說我們的話。”

我問,“你是真身還是另一個幻象?”

映霁天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佛這不是這麽說的麽?只要是我的臉,我的聲音,我的萬千思緒,是真的,那麽我這身是不是幻象,是不是真的我,又有什麽關系?難不成你是琉璃光派來的另一個弟子?”

姐姐說,“想來我剛走進厎陽山,你就看穿了我與妹妹的真身,又何必說這些話呢?”

映霁天笑着說,“你還挺聰明的,的确,你從走進厎陽山,我就看出了你們是兩只豬,而且我在你們身上察覺到了琉璃光的氣息,但又與那些弟子們不同。所以我蔔算一陣,發現原來你們在天上差點被他殺了吃了。”她閉上眼吞了吞口水說,“那真是美味呀!”

姐姐不理她,終于問,“我來詢問的那一位青林,他也是琉璃光的弟子,不會也是派來你這女姊宮送命的吧?“

映霁天如看熱鬧,笑了一聲說,“你猜呢?”

我說,“大師,求求你了。告訴我們吧。”

“大師?”映霁天笑得更厲害,“第一次有人這麽喊我。”

她從天上俯下身,盯着我看說,“我才注意到你。既然你們這麽說,我問你們,你們在天上是否見過青林?”

姐姐說,“見過的,他也是琉璃光的弟子。”

“那他和其他弟子有什麽不同之處你可觀察到了?”

姐姐回答,“他的臉上不戴畫符。”

“那就對了,他既然不戴畫符,那麽他便和其他弟子不一樣,他自然有他的用處。”

原來她對鹿吳軒也知曉頗多。姐姐問,“似乎你對鹿吳軒很熟悉?”

“琉璃光!”映霁天冷笑一聲,“我與他認識那麽多年,以前在人間,他也是這樣教授弟子,現在即使做了神仙,也就這點腦子,成不了氣候。”

姐姐又說,“那剛剛琉璃光這個弟子,是被你燒死了,還是煉成了丹藥?”

映霁天嘆了口氣說,“其實剛剛她瀕死的時候,我在她眼中看到了她曾經在人間的蕭條往事,縱然有一身強于男人的才能和氣魄,最後卻屈于人間對女人的禁锢。所以在死後,有一股子怨念之氣在靈魂中糾結,琉璃光看中了她這股子倔強,将她從地獄帶去了天界,并且用畫符遮住她裏的戾氣和性別,讓她安心修煉。”

我在腦中回憶國字臉每個奪命的眼神,無論是在鹿吳軒要我和姐姐的命,還是方才在這裏要映霁天的命,都是一把把利劍。我問,“你是說這個國字臉,她比男人還強些?”

“你也許想不到,她在人間還試圖仿效男人,考狀元走仕途呢。只不過命運曲折,又碰上遺憾終身的姻緣,委屈了一輩子。被琉璃光帶去鹿吳軒,也沒能修得一番好命運,反而被教壞了,更加重了她胸中的憤懑之氣,連前塵往事都忘記了,空有一顆求仕報複之心。”

姐姐問,“你似乎有幾分同情她?”

映霁天說,“對,我同情她,所以在最後一刻我并沒有取走她的性命,還留了一絲氣息在此,種在這厎陽山,有朝一日,她也會像你們進來看到的那些樹下的蛇一般,重新開始學習女人的生活。女人嘛,就應該像蛇一般即妩媚又機警,可不能跟着鹿吳軒那位力不勝任的假神仙,再耽擱了。”

姐姐說,“看起來,你與鹿吳軒的琉璃光有段刻骨銘心的恩怨。”

“人間也有流傳着我的故事,是真是假我都無所謂,”映霁天說,“我曾經被琉璃光騙過,又偷走了我的東西。我自然要跟他算賬,但我不着急。是他不自量力,總是派弟子來厎陽山挑釁我。”

“琉璃光派她來厎陽山找什麽?”

映霁天說,“原來在人間,我本是傾倒江山的紅顏禍水,他與我和一位兇殘暴虐的國王三人,牽扯出一段糾纏的離奇姻緣,我選擇了他,與他歸隐,又共同修煉,只是他資質比不上我,自己煉不來,只能來我這裏偷了。”

我想到來厎陽山之前,姐姐在人間打聽的故事,卻是另外一種模樣,便插嘴問,“人間說的是你渴望做神仙不能,才積怨成疾在此地茍且偷生。”

映霁天張狂地笑,“肯定是琉璃光在人間的編排,你們也信?我可不願做神仙,你以為做神仙是什麽好差事?”

姐姐似乎更相信映霁天的話,好奇起來,“你和他在人間的故事,聽上去并不圓滿,不知又有多少糾葛藏在花前月下之中?”

映霁天先是嘆了口氣,“剛認識他的時候,本是個老實的呆子,不通世故卻又透露着凡人難以捕捉的智慧,時常想着不屬于人間的事情,比如居所都應該沉在水裏,比如地獄應該是五彩斑斓的。我覺得此人奇妙,便一心傾向于他。”

姐姐問,“後來呢?”

“女人的缺點,就是太容易愛上男人。而男人又有什麽本事呢?從來都是在女人懷裏來證明自己的能力。男人愛女人,總是從樸素到功利。起初琉璃光愛我的樣貌和恬靜似水的性格,後來仰慕我的才華,之後更是嫉妒我通曉醫理、深究煉丹術的本事。愛流逝之後,守在我身邊多年,一來是為了學,二來是為了偷。”

姐姐嘀咕說,“原來是這樣,你也算是人間一道傳奇了。”

“我可不是什麽傳奇,不過一個閃爍其詞的謎。唉,別說我的事了,我的這些故事,像人間魚市那些發臭的鹹魚一般,一筐一筐的。”映霁天說,“來說說你的事吧。”

姐姐說,“我來是要問一問青林何時在人間歷劫,又有怎麽樣的一番故事?”

映霁天故弄玄虛一般,“你似乎也在他的故事裏,所以我不能告訴你這其中的起承轉合,好了,我找人來幫你查看下他的時間吧!”

姐姐問,“誰?”

“我這的女史官,手持命薄的女人。”

說完映霁天便在眼前幻出一團煙雲,氤氲着一團早秋的涼意,一個穿着男裝面如白玉的女人,站在一艘船上,可是船下只有層層雲霧,她劃着槳,腳底下放着一本書,杜鵑花瓣的眉眼,清寥而落寞。

姐姐說,“好寡淡的一個人。”

映霁天說,“從前她可是最熱鬧不過的人,但是歷經千帆事後,就釋然了。”

姐姐說,“她怎麽會來你這裏?”

映霁天神秘地說,“是未來的你送她到此處的,來的時候,奄奄一息。”

我看着女史官,聽不懂映霁天玄機的話,對姐姐說,“這麽說的話,此人的相貌确實隐約地有點熟悉?”

姐姐,“瞎說,你在豬棚裏,哪裏見過什麽人?”

映霁天說,“這女史官前世也是你熟悉的人。也像你們這般胖,只不過她現在不一樣了。”

“她是誰?”

映霁天說,“我現在說也無用,你以後會遇到,到時候自然你與她有另一份緣分的循環。”

那女史官靠近,走下船,那船伴着雲霧淡淡地消失。接着撿起腳邊的書,放在胸間,不茍言笑。

映霁天向我們介紹,“她是我厎陽山的女史官,住在後唐晚閣。”然後對女史官說,“你替她們在命薄裏查一個人,叫青林的,什麽時候在人間,又要所到何處投胎?壽命又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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