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有時候我也東施效颦,對着書本子學着各種法術,希望像姐姐一般可以變成一只蝴蝶或者手中變出萬千武器,可是推敲了近三百年,我也只能把自己變成一塊花斑石頭,偶爾聽到旁邊的小妖精偷看的嬉笑聲,讓我號不生氣,于是放棄了練功,心想有着玉面潤腰的人身,又有姐姐,我還要法力幹什麽?更何況我游歷人間,不緊不慢地打量過男人的偏好,男人會因為女人風姿卓越而傾心,會因為女人溫婉賢淑而仰慕,卻沒有一個男人會因為女人會法術能打架,而一見鐘情。

離姐姐出關的時間不遠,我便提起了精神,時常在山間晃悠,做起了山大王,倒不是因為我法術高強,只是在此地修煉久的妖怪們,都知道姐姐在閉關,一旦惹了我,姐姐出關後,一個都別想活,連逃去厎陽山的機會也不給。于是讓山間妖怪日日給我偷食做飯,從桃仁山雞丁到酥炸金糕,從燒蘋果到五香羊肉,我不亦樂乎,心想皇帝也就這般好命吧。

姐姐出關的那天,響了幾聲悶雷,我說,“姐姐,看樣子天上的神仙怕你了,巴不得用這雷把你吓回去。”

姐姐說,“傻豬,這就吓到了?天下妖精那麽多,他們可劈不過來。”

我繞着姐姐看了幾圈,問她,“感覺你閉關這近三百年,也沒有什麽變化?”

姐姐語重心長地說,“變化的是心,長的是修為。”

我對姐姐說,“你念經書是修為,我睡覺吃飯也是修為。”

姐姐罵我,“那我看你這麽多年修煉還只能把自己變成一塊石頭,連塊美玉都變不了。”

我捏起腰間的一坨肉說,“姐姐你看,我的修為都攢在這裏呢。”

姐姐說,“那真沒難為這些肉沒炖成一鍋美味的紅繞肉!你當初在豬棚幹嘛跑?不如成就了你的功德,說不定下輩子能直接托生成個神仙呢。”

我拉着姐姐的手撒嬌,好不容易出關了,幹嘛尋我開心。

姐姐說,“咱們要去拜訪一下人間,時間也到了。”

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今年青林多大啊?”

姐姐笑着說,“估摸着才七歲吧。”

我啧了一聲,居然比在天界的時候還小一輪,“那我們這麽早過去幹嘛?你總不能在他身邊當個奶媽子吧?”

姐姐怒瞪我一眼說,“你忘了那女史官的話了嗎?他七歲那年,是我與他的姻緣之始。”

我怎麽會記得你的姻緣?這些年我唯一的心思,就是崆峒山到底有什麽好吃的能給我解饞。

姐姐繼續說,“早早和我的夫婿見一面怎麽了?也好讓他見了我,從此腦子裏只有我一個人的臉,以後再見面,倒成了夢裏走出來一般。”

再矜持的白豬在好姻緣面前依然厚顏無恥,還沒等與姐姐重逢後的饕餮盛宴一頓,她立馬在我們腳下幻出一團雲,讓我上去。

我上去躺下說,“姐姐我睡一會,到了你喚我起來。”

兩個哈欠剛剛打完,姐姐就踢我屁股,說,“已經到了。”

我吓壞了,原來姐姐的法術已經練就到如此境界,天涯海角也不過剎那之間的功夫,這近三百年的閉關果然。

落腳的四周是一個巷口,左側是幾個空空酒壇,右側立着一面遺棄的破舊屏風,上面褪去的顏色隐約看到畫着的猴子和幾只桃子,那褪去的景致倒像是在天界,不小心在夢裏路過的蟠桃園。

姐姐拉我來到大街上,這和三百年前,婆婆深夜帶我們闖入的人間不一樣,女人們更自由了,也可以花枝招展地走在街上,沒了宵禁和禁锢。可是四周的人打量我們,像是在看一件陳舊的古董,或是一個并不禮貌的異鄉之人。我和姐姐被看得極不自在,好像身上的肉是一段羞恥不堪的往事,穿着的衣服也不過是豬肉攤上那包裹着新鮮豬肉的過日荷葉。

我在姐姐耳邊小聲嘀咕,“幾百年過去了,怎麽人們看我們的眼神都變了?”

姐姐有點害羞地拉了拉胸口的領子,說,“我怎麽知道?我閉關幾百年,你倒是時常來人間晃蕩,你怎麽不知道?”

這話倒把我說懵了,一下成了這天地間頭一號廢物,既沒能積攢出修為,也不知道人間的變遷。顧不上我的多慮,姐姐拉着我就往東走。拐進一個清雅的小巷,穿過幾只門口的燈籠,來到一個籬笆紮出來的院落。

姐姐說,“就是這裏了。”

隔着籬笆,我打量着這個樸素整齊的院落,地面上鋪着白色的砂石,中間有一棵茂盛的樟子松。我和姐姐先是偷偷看了院子裏的孩童,他此刻坐在樹上,果然,比起在天界時看到的模樣,更小了兩圈,臉圓鼓鼓的,兩頰紅彤彤的像兩顆棗,真看不出長大以後是一張瘦削的臉。

時間真是奇妙,在天界看到的是十七八歲的青林,在女史官的日晷裏看到的是成年的青林,現在眼前又是七歲的孩童模樣,姐姐雙眼放光,像是要吃了他。

姐姐輕輕地拎着裙子,走了進去。才與青林四目相對,就聽見他大聲喊,“奶娘!有客人來訪!”

姐姐拉着我馬上縮了回去,出了門,我差點摔個狗爬屎。姐姐捶手頓足,大喊,“失策!失策!”

我問姐姐,“怎麽了?”

姐姐說,“他現在才七歲,怎麽能看到長大後我的模樣呢?那他到了十七八歲再見到我,不會懷疑這麽多年過去了,怎麽還是當時那個人?或者就當我是小姨了?”

我說,“他現在還小,你能指望他記住你長什麽樣子?”

姐姐摸着臉說,“我這麽一張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臉,不管是誰,都會過目不忘的。”

姐姐确實美豔動人,但自誇的話說出來,我還是覺得她的豬皮夠厚,炸上一個時辰都焦黃不了。

姐姐說,“我還是變成孩童模樣,再去見他吧!”

我們先是找了茶館喝了兩杯鐵觀音,茶館小販又是上下一頓打量我們。我十分羞澀,“姐姐,難不成凡人看到我們,只當我們是天上的神仙?”

茶館小販竟然走到我跟前問,“姑娘家裏只怕有成山的糧食吧?這兩年鬧旱災,多在此地施施粥吧。”

姐姐不理世事,笑着拉我回去了那院子,然後又一轉身,竟變成個五六歲孩子的模樣,濃眉大眼,放在銀盆大臉之上,比青林還小點。我彎下腰拉了拉姐姐的袖子說,“姐姐你也給我變成個孩子玩玩。”

姐姐推開我說,“我一個人過去就行,你随便躲在哪裏看看好了。”

這話一下把我晾在一邊,我這麽大塊頭躲在哪,搞笑。我撒嬌,“姐姐你幫我變一下,我的法力不行的。”

姐姐看出我的不便,随手一變,竟然把我變成一只青蛙。

我頓時瞪大了青蛙眼,這滑稽的一幕要是被崆峒山上的小妖精看到了,別說山大王了,我這輩子都別想做妖了,丢豬丢出了十八裏地。姐姐抛下我徑直往裏面走,來到青林趴着的那棵樹下,果然這一次青林在樹上一點動靜沒有。但還是不解地問,“妹妹你怎麽這麽胖?”

姐姐的腰差點閃斷了,雖然她此副五六歲的身板也幾乎沒有腰。

青林不像是嫌棄,只是新奇,又說了句,“好久沒見過你這麽胖的人了。”

這話差點也把我們嗆死了,難道人間已經變樣了嗎?姐姐疑惑,我也疑惑了,人間不是以胖為美嗎?

姐姐又拉着我跑出了院子,将我變回了原來模樣,我們走回剛剛絡繹不絕的街道,重新打量了這個陌生的街道,果然,來往如梭的女人,只是要男人眼神可以留下的,無一不是如同風中搖曳的栀子花一般,弱柳扶風,讓人好不憐惜。搖曳風姿的女子都是如此,而不是我和姐姐兩根行走的柱子。

姐姐嘆了口氣說,“原來我們已經脫離了這個時代。”

這話說得,好像我們一直待在人間似的。

我說,“姐姐你會法術,變一下不就好了。”

“我們由豬變成人,相貌可以改變,但體型、身段都改變不了。”

“為什麽,咱們眼睛鼻子嘴巴都變了,這腰還變不了了?”

“你胖是因為你是豬嗎?”

我反問,“不然呢?”

姐姐說,“你胖是因為你吃得多。你變成人,一頓吃十碗飯,我問你,你怎麽瘦下來?”

姐姐說得也有道理,但張口閉口都是你胖你胖的,好像就只我一個人胖似的。我看她琢磨了一陣,又說,“先回崆峒山後,再做打算。”

姐姐和我回了崆峒山後,姐姐不動手,只有我忙着做出了一桌飯,這幾百年的手藝佳肴在姐姐眼中成了一堆糞土,獨自在晚霞下惆悵了好一陣子,我端着飯碗一口也不敢吃,只能忍住口水看着桌上的油炸雞腿、麻辣兔頭、牛肉丸子放下筷子,過來陪姐姐坐在海棠樹下問,“怎麽了?”

她淡淡地說,“原來以為做人就能夠和他在一起,原來還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

“你說的是胖?”

姐姐點點頭說,“那一日,在女姊宮的女史官那,應該看一看我與他在人間的樣貌如何,他喜歡的是什麽樣子的人。不然我現在也不會這般沒了主意。”

我說,“說不定青林就喜歡你這樣的呢,而且他們說,姻緣都是天定的,你和他如果真的有緣,必然不在乎你是否胖瘦。”

姐姐苦笑兩聲說,“什麽天定不天定的,如果什麽都是天定的話,咱們還坐在這裏?你早就被人炖成一鍋紅燒肉下了肚,而我,撐死了也就在豬棚裏茍活偷生。”

我不知道該勸什麽,只能問,“那姐姐你打算怎麽做?”

姐姐說,“再去一趟厎陽山,映霁天一定有辦法,讓我瘦成一條楊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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