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姐姐用近來攢下的銀子請了些工匠來把海棠閣重新修繕一番,每日閑暇的時候,就讓映山、水華、岩桂過去給工匠師傅們端茶遞水,姐姐說,“這樣一來工匠幹活也仔細些,二來南來北往的客人,看到此處熱鬧的場景,也期待日後海棠閣的再次蓬勃開張。”

省下來的銀子姐姐一分也不撈,都給了映山、水華和岩桂,她們三個自然也勤快,本來下午就天天發閑,而且姐姐讓瓷面狐貍尋了些年輕的工匠師傅們,一個個孔武有力,姑娘們看得滿面春光,好不興奮,自然更主動殷勤,但是本來允諾三天完工的修繕工期,足足拖了七八天,連姐姐都嫌不耐煩,親自帶着我去查看,指着岩桂說,“你來倒茶便倒茶,怎麽還坐到人家腿上去了?這師傅還怎麽刷漆?本來人家兩只手,平白你的腰上放了一只,這還怎麽幹活?你還要不要搬進新宅子了?我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姐姐真是急了,可她哪裏是急生意,是急着沒個大宅子迎接她的好相公!

岩桂端着個漆桶說,“現在倒要評一評誰的良心更真些!平時師傅做工,也是一只手拎漆桶,一只手塗刷。雖然師傅此刻正摟着我,但這漆桶在我手上呢,這功夫一點可沒耽誤。”

水華正在另一邊替一個組裝桌子的師傅扇扇子,也在那伸冤說,“這我可以作證,我們好心來給這些辛苦的匠人扇風伺候,倒讨了個不是!天地良心,看來天下的三娘都是一樣,巴不得咱們一晚上伺候十個客人,巴不得這個工匠們一天修一座樓出來。”

做工的師傅盯着水華的身段,也跟着說,“老板們都是一樣的,不榨幹你怎麽賺錢呀!”

岩桂點頭應和,“就是,就是。”

姐姐罵道,“天天趕着殷勤貼在男人身上,早晚你們要被他們戲弄得沒了主意!”

映山笑着說,“嘿!這好笑了,難道不是白姐姐诏令我們過來的嗎?怎麽倒變成我們貼上來了?”

岩桂迎合道,“白姐姐想男人了!又不好直說,才看我們眼紅心熱的,罵我們呢!”

這一下姐姐成了衆矢之的,連我也覺得好笑,躲在一邊不說話。我故裝不懂,姐姐讨個沒趣,只能丢盔卸甲逃回去,路上我也笑姐姐,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不過最後好在還是盡快完了工,而且還省下了一半的銀子,姐姐不多話,只能趕緊搬家。

搬進新宅子後,一切都好像變得更舒坦了,我自己也有一個一樓鄰街的房間,本來我想要二樓的,姐姐怕我夜裏一個屁把樓給崩塌了,死活不讓我上樓,而自己挑了間二樓鄰河的房子,這河叫眉男河,巫山巷有多久的歷史,這條河就流了多少年,可是大家習慣稱之為媚男河,似乎連河也要風流些才好。

又尋了一日陽光好,姐姐拉着我回了趟崆峒洞,将那後山上的海棠樹放進袖子裏,帶回了海棠閣,在晨起種在了後院裏,這樣她在房間裏打開窗子,就能看到了。

姐姐也不管這附近沒見過世面的姑娘們大驚小怪,只管高興說,“這才叫海棠閣嘛,不然真是浪得虛名了。”

映山正好起床來後院,看到那巨大的海棠樹吓了一跳說,“這什麽時候冒出了一棵樹?”

姐姐說,“剛剛讓珠花從西市買回來的,從這眉南河上運到了這後院,剛種下。”

映山看着那海棠花飄到河上,說,“姐姐,要是咱們有一艘船那就太好了,那客人上船相會,又有這海棠樹的一番景致,真是人間風流呀。”

姐姐笑着說,“你想太多了。”便拉着我回去,反複操心起她的因緣際會,城外的那次際遇到現在這麽久了,再不遇見恐怕要把姐姐抛到腦後了。

瓷面狐貍自從得了副好皮囊,日日逍遙自在,有時因為幾段錯付的姻緣,讨了頓打,便躲來海棠閣,姐姐機警,不許他在海棠閣其他姑娘面前露面,提防惹出冤債一場,讓我們不得消停。他感嘆起人間的好處,直言花齡的女子哭也是好看,笑也是好看,全然把他幾百年前的那份相思忘得一幹二淨。姐姐嘲笑他,不是你這副俊俏的面孔,我又給你銀子花,你以為人間處處都如意呀。

瓷面狐貍明曉事理,為了讨好我與姐姐,不知從哪搜羅來一個叫峰青的小夥子,還有一個娉婷的姑娘,放在海棠閣伺候,我看這兩個孩子的臉長得像崆峒山上的桃子,笑着問姐姐,“他們究竟是人還是妖呀?”

姐姐搖頭說,“你自己去猜好了。”

前後又忙了三日,海棠閣準備就緒後,便準備盛大再開業,文三娘去買了一車煙花,岩桂說,“這煙花我看就要對着牡丹坊放,把她們那座小樓炸得稀巴爛才好呢!”

文三娘說,“就是,要不是去年她們來個薔薇嫂子做了三娘,天天不幹別的,竟想些馊主意對付咱們,不然我們也不至于如此落魄。”

我說,“靠着我姐姐的三千萬腦筋,她們的淪落也是遲早的事!”

岩桂鼓掌說,“就是!就是,我都不惜得把那樓炸得灰飛煙滅,說不定有天白姐姐盤下來,咱們還要搬過去呢!”

煙花沖上夜空,綻放一片熱鬧,街頭人群接踵,都伫足看一方美豔,仿佛不是那璀璨的煙花飛了上天,而是這巫山巷的美人們都升了仙。姑娘們在門口對着我和姐姐施禮致謝,“還要多謝白姐姐和珠姑娘賞飯吃!”

娉婷正捧着托盤過來送上各色花茶,也跟着喊,“之後還要謝謝各位姐姐們賞飯吃!”

文三娘看着人丁興旺,笑着摸娉婷的臉說,“只怕再過兩年,這巫山巷就是你的天下了。”

娉婷看來真的只想來混口飯吃打個雜,這話也出來,把她吓得手裏的茶碗都摔了。

水華說,“三娘,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壞了!”

文三娘笑着說,“這都吓壞了?那還是要多見見男人,不然到了賞花之夜,怯場可不行!”

我問,“賞花之夜是什麽?”文三娘說,“就是巫山巷女子的第一夜,這前後有名字的姑娘,這一夜可是價高者得,曾經有人僅靠這一次便把贖身的銀子給賺齊了!”

水華白了一眼文三娘說,“你們這些做三娘的,可不是哄着騙着讓姑娘們在這以前,欠下你們千兩萬兩銀子,縱然賞花之夜大賺一筆,你們也不嫌夠,巴不得欠着你們一輩子才好呢!”

文三娘瞪着眼睛舉手要打水華,“我待你怎麽樣,整條巫山巷都好來評理的,你說這個話就真是白眼狼了!”

水華似乎也覺得自己說錯了,“我說的是其他三娘,不是你!”

岩桂說,“她可不是白眼狼嗎,我就沒見她對誰好的!”

這話一出,水華又斜眼看着岩桂。岩桂不想讨罵,趕緊又打岔過去,摟着娉婷的肩膀說,“剛剛說她怯場,這會兒還在害羞呢。三娘你看看,怯場正是男人要在賞花之夜看到的,這才是玉子才應該有的嬌羞!”

我看下四周,只有映山不在,我問,“唉,怎麽映山不在?”

岩桂指了指樓頂,回答說,“珠姑娘,她在樓頂呢,恐怕正是憂傷的時分呢。”

我問,“這怎麽說?”

岩桂說,“她就是這樣,什麽時候都是唧唧咋咋的,可是只要逢年過節或是新店開業,有人家放煙火,她就會去屋頂上一個人看。”

姐姐好奇起來,“這是為什麽?”

岩桂說,“她想她鄉下的表哥了。她在此地一心一意地賺錢,為了就是有朝一日,能回去風風光光地嫁給她表哥。”

此話一說,整個巫山巷的熱鬧便不再喧嘩,好像只剩下映山此刻單純的眼神,原來她也有另一副不善言辭的心腸。我本想玩笑說王員外的事,可是此話一出,便是看不起人了。

果然,這天夜裏,青林來了,一身湛藍色的圓領袍,中間一條灰色的腰帶,臉色紅潤,像是喝了兩杯酒才過來的,眼神明亮,嘴唇是花生紅,溫潤而含蓄,嘴上感覺一張口,前朝的詩句就來漏出來了,果然一股子自在風流。姐姐在樓上不願下樓,只讓我下去照應,我拿着酒壺給他斟酒,他捂着酒杯眯着眼說,“這位姑娘親自來斟酒,這是什麽意思?”

映山在我耳邊小聲說,“一般花閣姑娘給客人斟酒,就表示對客人有意思,如果客人要是喝了,就說明今晚就要花這份銀子上樓進房了。”

這話吓得我手中的酒壺都抖摟一下,濺得我滿手是酒。

映山又對青林說,“公子,這位姑娘是我們的三當家,叫一聲珠姑娘,才來沒幾天,不懂這兒的規矩。她給你斟酒,那只是斟酒而已,你別想多了,今兒海棠閣開業大吉,算是她來答謝你此番賞光的。”

青林拿着酒杯對着二樓說,“這個道理我明白,坐在這裏喝酒,我也分得清誰是誰,只是我不知道,珠姑娘這杯酒,是不是白姑娘托你送給我喝的?”

果然是巫山巷裏多情的男人,這話我可接不上了,也不願接,我不過客氣來倒杯酒,打量下這個姐姐思念了幾百年的男人,他幾句話倒把我困在這裏了,我進也無招,退又丢人,一時間站在那裏,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岩桂本來在旁邊的酒桌上伺候別的客人,這會兒拿着酒杯過來了。對青林說,“是不是白姑娘所托,珠姑娘也不會如實相告,倒是公子,不過一杯酒,倒是想喝出千層萬層的意思來,你巴巴地看着二樓,更像是希望我們白姑娘來給你斟這杯酒似的?”

青林堆着笑說,“我這不是怕喝了酒,卻錯領了情嘛?所以要問清楚。世間什麽賬都可以糊塗,唯一情賬卻要明明白白。”

岩桂說,“這話我不同意,情賬如果清清楚楚、絲毫不差了,那和你們考進士、中舉人有什麽區別?巫山巷來往這麽多風流才子,又有哪個的情賬清楚了?”

青林終于喝下了那杯酒說,“所以小生既不考進士舉人,也不試圖去成就一個風流才子的名聲,都是虛名罷了。”

說完青林竟然起身往外走,映山攔住了他說,“公子怎麽這麽早就要走了。”

青林眯着眼說,“往日的酒喝着喝着就醉了,今日的酒好像越喝越清醒了,這會兒卻如夢方醒一般,卻不該待在這裏,應該要回家了。”

我趕緊上樓,從窗戶往外看,這青林哪裏是要回家,明明是去了對面的牡丹坊。薔薇嫂子扶着青林走進去的背景,像極了一只偷腥的貓。

我嘀咕了一句,“還說自己情賬清楚,只怕沒人比他更糊塗的了。”

岩桂在樓下也哼了聲說,“原來牡丹坊才是青林公子的家!”

又一陣後怕,好不容易将青林這尊佛請了進來,釣上了勾,這會兒又輕易放走了,興許還攢上了對海棠閣的一肚子埋怨,日後又不來,這不白白葬送了姐姐的多少心思。

我正後悔,身後傳來姐姐的聲音,“他心裏明白就可以了。這倒有趣起來?”

我不懂姐姐的邏輯,這青林似乎從海棠閣敗興而歸,姐姐倒好像打了勝仗一般,我問,“這是什麽意思?”

“我問你,青林進海棠閣,卻沒有留下來,為什麽?”

我猜測,“因為他不高興了?或者海棠閣沒有他想要見的人?”

姐姐說,“他以前也來過海棠閣,今兒既然又來,不光是因為重新開張,當然是因為我。”

我想繼續問“那為什麽之前他不來,今天他要來”,但恍惚間我看姐姐的眼神,此刻無論是順着她的話,或是逆着她的話,她自有她堅持的道理,我怎麽說都是個錯。

那還不如不說,便堆着笑說,“那自然是為了姐姐了。”

姐姐不領我的情,反而輕蔑笑着看我,“你不懂。”

我問,“那青林現在走了,什麽時候還會再來呢?”

“該來的時候,自然就來了。”

等于說了句屁話,我憋着內傷,出了姐姐的房間,下樓找喬婆讨了碗鴿子湯喝下,好順我的氣。姐姐的好相公都跑到對面去花前月下了,她還氣定情閑的在這裏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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