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我欽佩地看着姐姐說,“要不說你在崆峒山修煉了近三百年,可不是火眼金睛的本事麽!”
姐姐說着就用法術在我面前鋪開一片波瀾,造就一場夢境一般的幻象,那些姑娘們像是拔蔥一般地哧溜地長高了,臉上的五官也漸漸張開了,眉毛更濃了,眼睛更大了,有的嬰兒肥也消退了,頭發也濃密地梳在了後面,打出各色的發髻。如果那一夜在海棠閣,在姐姐的法術下,瓷面狐貍一夜變成韓子高的模樣,只不過當下都是虛幻一場。
我看着歡喜,這下連我也看得出,未來誰能在巫山巷領萬千芳華之頭籌。
姐姐倒是客氣,對那薔薇嫂子說,“你先挑吧。”
我在一旁看熱鬧,也等着薔薇嫂子把一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孩子挑走,上演可笑的鬧劇。
可是第一個,她就把我和姐姐眼中姿色最超脫的女孩子點中了。
姐姐在我耳邊說,“不打緊,還有好的。”
可是第二下,她又挑中了一個現在其貌不揚、但日後卻落雁沉魚的女子。
這下我和姐姐就坐不住了,怎麽偏偏她眼光這麽毒辣?她剛想把那孩子拉到身旁,就被我攔住了,我說,“怎麽着?你還停不下來了是吧,這孩子被我們選中了。”
她在孩子身上翻看一陣,笑着說,“我看這孩子身上也沒有挂你們海棠閣的牌子呀,怎麽着?剛剛說讓我先挑,這會兒又要耍賴?”
我說,“讓你先挑是讓你先挑一個,不是讓你把人都挑走了好嗎?都讓你挑走了我們來着幹嘛?趕過來給孩子們捐衣服送米粥呀!”
她又笑了,“以前總聽說白老板行事果斷又豪氣,今兒一見,倒是和別人口裏的不太一樣。怎麽着?那日的酸葡萄吃多了,這會兒連話都不會說了?”
我不服氣了,“你晚來的還這麽多屁話!”
我不多說,直接把那孩子拽到我身邊,她身邊兩個小厮,過來想搶走,我一推一個倒,他們也敢靠近本姑娘,我笑着說,“我都不願用力!怕把你們這幾只蒼蠅的手都給掰折了!”
她沖過來,伸出手到半空又收了回去,像是要作罷,姐姐上去抓住她的手說,“咱們也講先來後到,你先選一個,我再選一個,這樣公平些好吧。”
她看了看姐姐,“你這話還算有點道理。”
姐姐又說,“咱們兩家是對門,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的。”
她哼了一聲說,“說得好像我們牡丹坊會把你們海棠閣放在眼裏似的?誰不知道,文三娘是巫山巷有名的笨驢。要不是你助力一把,海棠閣的姑娘們這會兒都要賣掉當洗腳婢了吧?”
姐姐笑着說,“以前是以前,以後的日子誰也說不準,牡丹花開得再好,過了花季也不過飄到糞坑中,一同化了。”
我在姐姐耳邊說,“和她廢話什麽?我一屁股把她崩死算了。”
姐姐小聲告訴哦,“別着急,這老板和咱們一樣,都是妖。”
“她也是妖?”
姐姐按住我說,“不要說話。”
說完便又挑選了兩個女孩子,姐姐對峰青說,“咱們先走吧。”
峰青說,“白姐姐,不多挑幾個嗎?這個機會可是難得的。”
薔薇嫂子也在旁邊說,“就是!巫山巷的三娘們聽到了消息,這會兒都在趕來的路上了,不過也是,海棠閣窮得叮當響,雖然花車巡游下來你們賺了不少銀子,可是搬到我們牡丹坊對面,可把你們掏空了吧,想必你們現在囊中羞澀,也買不了幾個姑娘了!”
姐姐不願和她鬥嘴,對峰青說,“付了銀子就走吧。”
峰青走到角落,一個人縮在用油傘紙紮的帳篷下,懸着一盞熒光的燈,峰青将銀子給了他,那人也不數,便說,“走吧,走吧。”
剛出來不久,上了馬車,我一路罵這個薔薇嫂子。還沒走出一裏地,突然馬車一個剎車,還好姐姐馬上拉住我,不然我直接從前面滾了出去。當年沒從天上掉下來摔死,這會兒從馬車裏滾出來砸死,豈不是太冤枉?
我半個身子已經抛了出來,看到峰青拉住了缰繩,我問他,“你這是作什麽死?害我差點就滾出去了!”
峰青轉過頭,臉清白了一半,像是被吓着了,我順着馬頭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一個落魄之人倒在路中央,不知道從哪裏逃荒來的,披頭撒發,只看出一身羸弱,灰黑的粗布衣服連男女都看不出來。
我連忙下車,姐姐也跟着下車,我剛要扶起那個人,姐姐喊住我,“我來吧!還是小心點。”
我問,“怎麽?你是擔心我把他胳膊掰折了嗎?”
姐姐說,“我擔心是什麽陷阱,或者誘餌。”然後靠近那人,翻了個面,這才将将看清楚那人的模樣,一身的土色,泥潭裏爬出來曬幹了似的,還是這一臉眉清目秀,才看出是個姑娘。
姐姐端詳半天,又摸摸額頭又捏捏胳膊,我說,“姐姐你現在這樣,和喬婆在菜市場挑選茄子是一個樣。”
峰青跟着我笑了兩聲,姐姐不理會我們,将她扶上車,然後說,“這姑娘看着面善,可能是家鄉鬧了饑荒,或者路上遇到了賊人,才這般狼狽。”
姐姐伸出手,示意要給這姑娘擦拭,一個角落的小姑娘遞了塊灰蒙蒙的手絹過來,我從懷裏掏出了一條嶄新的,是映山前兩天送給我的。姐姐不接我的,接了那個小姑娘的,然後将那姑娘的臉擦幹淨,杏仁一般的嘴,巴掌大鵝黃的臉,倒是個好姿色。
該死!這個姑娘,我怎麽在南石的夢裏見過。
我在姐姐耳邊說,“我在別人的夢裏見過她。”
姐姐一驚,“什麽?”
“你記得崆峒山來過一個和尚來修行嗎?”
姐姐揉了揉太陽穴說,“那時候我在閉關是吧?”
我搖頭說,“姐姐不是閉關,是從厎陽山回來後療養的。”
“我想起來了。”姐姐說,“我還記得你說這個人自稱是青林。但我見過這個人的模樣,并不是青林。”
“對。但我在他的夢中看到了這個姑娘,好像叫什麽伍姑娘的。”
姐姐問,“這件事你怎麽沒和我說?”
“你不是不讓我再随便進別人的夢麽。我就沒敢和你說。”
姐姐皺着眉頭,“那你在夢裏看到了什麽?”
我不敢将夢中見到青林的事全盤拖出,只能将青林從回憶中摘去,僅說關于伍姑娘的部分,反正那個奇怪的夢說出來也沒有什麽幫助。姐姐嘆了口氣說,“這夢無頭無尾的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映霁天的出現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更糊塗。”
馬車不知晃了多久,那姑娘醒來,姐姐問她,“你是不是叫伍姑娘?”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你們怎麽知道這個稱呼?”
姐姐不理她的問題,只是問,“你為什麽會倒在路邊?”
“被仇家一路追殺至此。”
“他們為什麽追殺你?”
她似乎猶豫了下,然後說,“他們要把我抓去,賣了。”
我心想,這下你可算是進了賊窩了,我們正物色姑娘呢,你這不是送到嘴邊的肥肉嘛。就算那夢是真的,哪怕你與青林有那郎情妾意的往事,等把你賣了,也都塵埃落定、翻不了身。
伍姑娘又問姐姐,“你們是從哪裏來?”
姐姐直接說,“我們買了三個姑娘回去。”
伍姑娘瞬間瞪大了眼睛,轉頭看馬車一頭的角落裏,竟然塞了三個姑娘,她有點發抖地問,“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裏?”
姐姐有點不耐煩地說,“既然救了你,便不會再把你給賣了,如果你要尋一處地方躲起來,我們那倒是個好地方,都是女人,占不了你的便宜。”
姐姐果然菩薩心腸,可我剛剛腦中的一計就瞬間泡湯了。伍姑娘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我看姐姐雖發善心,可好歹剛剛又被薔薇嫂子氣了一場,便沖她比了噓聲。她将頭埋在腿裏,不說話也不再擡頭。
一路到了海棠閣,峰青伸手想扶她下車,她擡頭瞪大眼睛,畏畏縮縮地也不敢接過手,我便上前扶她下車。又将她交給喬婆,囑咐了幾句,她不是花閣中人,讓她把伍姑娘藏起來。喬婆看她一身嬌柔可憐,更是憐憫,應聲答應。
三個買回來的姑娘,姐姐留下兩個給文三娘查看,帶着另一個機靈的剛剛在馬車上遞手帕的姑娘上了二樓,進了房間。
姐姐給我使了眼色,我剛關上門,姐姐便問她,“你怎麽來了?”
我一臉驚詫,難道又是哪處不知好歹的妖怪,問姐姐,“什麽意思?難道你認識她?”
姐姐左手一揮,一張銀霧的網落在那姑娘身上,她便現出了原形,變成了一只黑兔子。
她在原地蹦蹦跳跳,看樣子是老熟人了。我吓得張嘴問,“你是黑兔精?”
黑兔子在我腳邊爬我的腿,像是向我讨食,撲騰了兩下,又跳到姐姐腳邊,姐姐右手一揮,她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這時我才仔細打量她,确實還有點兔子的影子,葵瓜子般的臉,眼睛卻明亮有神,耳垂偏長,聽映山說過,這種面相都是有福之人。我問,“你來此地做什麽?怎麽不繼續當個算命先生了?”
見我們認出來,她也自在了,“這世間近來風調雨順,日子舒坦了,找我算命的人就少了,我看兩位姐姐來了巫山巷,便也來跟着姐姐來到此處,想着跟着巫山巷來來往往的女人們學習歷練,怎麽才能偷得男人的歡心?”
我記得她曾經在崆峒山的一派理論,問她,“你不是自有章法,怎麽又做起徒弟來了?”
她一臉讨好的笑,蹲坐在我腳邊,像極了當時我剛變成人,一副骨頭酥軟模樣。
黑兔精說,“原來都是在門外看男人,現在想在門內看男人了。姐姐只當我是那來人間歷練渡劫的神仙一般,只不過去的地方不一樣罷了。”這話,又像是呼應了青林那一番緣由。
姐姐問,“那白兔精呢?”
“她有她的所在和情愫,我畢竟與她不同。”
姐姐笑着說,“那你便好生跟這海棠閣還有牡丹坊裏的姑娘學學,我在巫山巷還有我的事,不便多管你,你好自為之吧。”
“保證不打擾白姐姐的千秋大業,倒是需要我搭一把手的時候,再與我說便是了!”
我故意說,“那你倒是算算,姐姐在人間的姻緣如何?”黑兔精搖頭說,“我可沒那個本事,白姐姐的姻緣,可不是我這種小妖精算得出來的。”
姐姐明白我想問什麽,既然沒答案,說完便讓她也去文三娘那報道,想着崆峒山紫氣東來,就随手給了她紫來這個名字,指派給我最親近的映山。另外兩個姑娘取名為暖煙和金蕊,指派給水華和岩桂,各自學藝。
幾個人都十分滿意,好歹多了人伺候,倒是映山陰陽怪氣地說了聲,“喲,算上豆蔻,水華現在有兩個人服侍了呢。連白姐姐也不過一個娉婷伺候着,她倒成了海棠閣第一位的主子了。”
本來水華想嗆回去的,結果紫來這個黑兔精一如既往地聰明,上前跪在映山膝下,說,“姐姐,我可聽話了,保證一個當兩個用。”
這話一出,本來剛剛映山只是玩笑的調侃,這下倒不好意思起來,直紅着臉,蹲下捧起那紫來的臉說,“以後咱們倆便相依為命了。你長得真像我的妹妹,以後姐姐有什麽好的都給你留一份。”
水華聽到這話,便說,“我倒是信她是你妹妹,所以爹娘都把吃的給了你吧,怪不得妹妹沒飯吃。”
岩桂把金蕊拉到身邊,說,“就是。還要給她留份好的,你別把她的那碗飯給搶了吃就不錯了。”
衆人又笑了,只是三個小姑娘守着分寸,不好意思笑。喬婆正過來問岩桂讨些素淨的舊衣服,好給伍姑娘換上,岩桂好奇地問,“剛剛就想問,那姑娘哪裏來的?我看姿色還不錯,可以送去花魁大賽一拼高下了,這可要多賺多少銀子呀!”
映山摟着紫來也說,“就是,稍微打扮打扮帶上街走兩圈,今晚海棠閣的生意可就要忙不過來了!喬婆還要素淨的衣服,我看要布料少的衣服才是正經事!”
紫來偷偷看了我一眼,像是告訴我,果然映山在海棠閣的姑娘裏面最平易近人。連水華也說,“別看白姐姐年前,可這眼光卻毒辣,這麽一趟出門買姑娘,就這麽多收獲!”
峰青和我面面相觑,不好接話。喬婆将手上的抹布一下甩到映山身上,罵道,“這是我逃難的外孫女,你們再胡說八道今晚就下藥,肯定把你們毒死!”
衆人住嘴,岩桂拉着金蕊趕緊上樓去找舊衣服。我托辭累了,回房補回午覺。只聽見岩桂、水華、映山在廳堂和小姑娘們說着巫山巷的道理,還有花魁大賽的籌謀,連各人手中的票倉也來回計劃,還有賓客一應來往的招待禮數,倒像是從明天開始,就要鯉魚躍龍門,各展風采了。我躺在床上發呆,也不知道那個薄情的青林,會給姐姐出多少銀子,買多少張“花魁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