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兩人偷偷來到後院,又沿着媚男河走了一小段,好躲過樓下喬婆、樓上姐姐的眼神。我問,“我上次交代你的,這個伍姑娘,怎麽辦才好?”

紫來一五一十地道來,“這個伍姑娘,父親原來也是在京城做官的,後來不知為何自己辭了官,帶着妻女來到了南安城,接着被發現欺騙了皇宮裏的權貴。”

“怎麽又和皇宮扯上了關系?又是騙了什麽?”

“聽說這伍姑娘母親長得格外美豔,父親也文質彬彬,生下個姑娘後,被宮裏的人知道,就被逼着簽下契約,成年後要送進去伺候皇上的。後來這家裏也送了個姑娘進去,偏偏這人沒多久又逃了出來,本就讓皇宮憤怒,派人查辦此事,結果她父親早已經帶着一家四處逃離,則更是火上澆油,非要抓這一家嚴懲。”

我嘀咕,“怪不得這伍姑娘也長得天生不俗,倒成了畫像裏的美人了。”

紫來繼續解釋,“過了幾年,京城在任官員依然锲而不舍,一路追到南安城,在家裏發現了真的女兒,而當時送進宮的女人居然是假的,好像還是從花閣裏找了個替身。一下便惹怒了朝廷,将她父母及家族數十口人都抓了起來,要送去京城重判。她父親因為早聽到風聲,安排她先逃走,所以才有那一日你們在城外碰見了她。”

我問,“那剛剛文三娘說的風言風語,是你傳出去的?”

紫來莞爾一笑說,“有真也有假,他母親已經被流放了,這會兒父親也應該被處刑,身首異處了。我只是編了段話,說是朝廷放話出來,只要她能完成當年進皇宮伺候的契約,便可既往不咎,好換她父母親的命。這才讓她前後惶恐,非要當一回孝女,弄一番伯俞泣杖。”

我果然還是宅心仁厚、于心不安,說,“你這麽說的,我要再把她攆走,落到官府手中,真是白白送了條性命了。”

紫來問,“又什麽不忍心的,這天地下殺人誅心的事情,時時都在輪番上演,都是各人自己的命。有人還保佑神仙,可神仙哪看得過來,管得過來呀。”

我心想也是,我在天界差點被屠夫殺的時候,也沒人關心,想必即使知道了,估計也守在旁邊捧着個碗,等着屠夫分一塊最好的肩胛肉。

我說,“也是。不過依你看來,這青林和伍姑娘認識嗎?”

紫來搖搖頭,“觀察這麽多日,也未曾發現什麽端倪,她與青林更是見過面,但無話可說,也談不上任何情愫。”

我想到那個南石的夢境,心中疑惑,如果青林真的和伍姑娘認識,那麽時常青林來海棠閣,也不見他與伍姑娘說過一句話,卻像是兩個不相幹的人。可哪個夢是怎麽回事,我依然解釋不通,不過這兩個人當下沒什麽交集,我也安心了,便說,“那你放了伍姑娘一馬吧,讓她好好留在喬婆身邊,多幹活別偷懶就好,早點熬成個黃老婆子,大家都安心。”

和樓下的姑娘費完了嗓子,我上樓去打探下姐姐的心思,畢竟那一日書畫齋不歡而散之後,也沒任何動靜。我問姐姐,“你知道青林此刻在幹什麽嗎?”

姐姐手指撥動着桌上的古筝,眼睛卻看着外面的海棠樹,“他幹什麽,與我有什麽關系呢?”

我說,“你不想他嗎?”

“不想。”姐姐說,“我看明白了,海棠閣天天出入這麽多男人,我幹嘛非要把心思放在他身上浪費?”

“姐姐你撒謊。昨兒晚上我看到你偷偷哭了。”

姐姐無奈地笑了笑說,“也是,我連你都騙不過,怎麽來騙我自己呢?前日我看自己的名字上了榜單,便想去看看他在做什麽,便施法四處尋找,巫山巷看不到他,酒館也不見蹤影,最後在他家院子的廊下找到了他。這位悠哉的才子,正躺在那裏看書。我就蹲在旁邊看着他看書,看着他時不時地拿只桃子送進嘴裏啃一口。我便傷心起來,原來我在巫山巷千回百轉地想與他相遇,想讓他看見我,都是徒勞一場,他自有自己的閑情逸致,想來這女人之間的情趣,不過也是興致來時的片刻歡愉。”

我難以想象這個畫面,我也不懂姐姐在青林身上想要什麽,我甚至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愫。有時候我和姐姐躲在海棠樹上乘涼,偷偷看到伍姑娘也會漫不經心地打量海棠閣門裏門外的熱鬧,臉上沒有表情,我不知道她是想回憶某個人或是忘記某個人,又或者有其他的好奇。

姐姐拿着手中的海棠花枝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說,“你在發什麽呆?”

我說,“你說這個伍姑娘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抑或是也有什麽心中惦記的人。”

姐姐說,“女人到了這個歲數,沒一個心思自在的,都要有個托付才心安理得。不過有的話說了,卻比不上沒說的。有的面見了,卻不如不見。再看看吧。”

我沒頭腦地說了句,“也許就是伍姑娘單相思罷了。就像姐姐這樣。”

這話又惹姐姐不高興了,自己去找了兩杯酒喝了,姐姐總說人間的酒就是治病的藥,可我也喝過兩口,又澀又烈,入了喉嚨又像把刀子刮心肝,是毒藥才對。

過了兩日,文三娘給姐姐熬了羹湯,端進房裏,映山和岩桂也跟在後面,倒像是進來要債的。文三娘說,“白姑娘,你不是也要争狀元嗎?怎麽到今天也沒一點動靜?這花魁大賽再不争可要結束了。”

姐姐說,“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呢?”

文三娘說,“還能有什麽辦法,羽扇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随便拿出一項來都是豔壓整個巫山巷,還怕沒人投票嗎?”

我替姐姐回答,“這些技藝都太俗氣了吧。”

這話一說,映山和岩桂都暗下了臉,像是我在嘲諷她們一般。姐姐說,“我有了一個主意,不知道你們怎麽看?”

文三娘接過岩桂遞上的茶,“說來聽聽。我們自然幫着參謀。”

姐姐說,“我想辦一個葬禮。”

文三娘手中的茶蓋和茶碗差點打翻,哆嗦地問,“這是誰死了?或者誰要死了啊?”

姐姐往身後靠了靠說,“人間最俗的事,便是婚喪嫁娶了。”

“這和你辦葬禮有什麽關系?”

“可是最不俗的事,也正是從這俗事中來的。”

文三娘一臉悶葫蘆,“這我更不懂了。”

姐姐娓娓道來,“巫山巷太過熱鬧了,每日都歌舞升平的,你們說我會琴棋書畫,可是這條街上,每盞燈籠後面的胭脂,誰不會呢?這些尋花問柳的男人們,誰會在乎誰的技藝高下呢?男人喜歡女人,一種是歡喜,一種是憐憫,巫山巷見多了歡喜,也要讓他們見識一下憐憫,而這種憐憫,也不是真的喪事,就是一種氣氛。”

我問,“所以不是真的葬禮?”

“今兒你倒是聰明起來,”姐姐莞爾一笑,“葬禮也要找一具屍體來,我們去哪挖去。”

文三娘長籲一口氣,“那你剛剛吓我一跳。”

姐姐說,“到時候,不過就說是某個親人的忌日罷了。”

映山問,“姐姐,你們一家是只剩下你和珠姑娘了嗎?”

姐姐點頭。映山說,“那能不能問下,家父母是怎麽過世的?”

這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沒爹沒娘,我看着姐姐,姐姐問,“那你們看怎麽編地才更慘點呢?”

映山說,“要我編的話,就是家裏原來也是大戶人家,只不過因為父親犯了事,連累了一家人被砍頭,所以那忌日便是家裏幾十口同一天被斬首的日子。”

岩桂噎了下說,“映山你這個慘是慘了點,可就是太扯了。”

姐姐搖頭說,“這樣不好。但凡有人問起這樣的身世,近年來出過的大事情,無論家國南北,一下處斬幾十口人,衆人也都耳聞知道,官府聽到了也要來盤問核查。這不是惹麻煩了?再者,既然連坐斬首,為什麽獨我和妹妹活了下來?”

岩桂說,“依我看,說是生病的好。白姐姐和珠姑娘當時正好在鄉下親戚家,家中瘟疫,所以你倆逃過一劫。”

姐姐說,“瘟疫聽上去是不是太忌諱了?”

文三娘笑着說,“聽聽!那白姑娘你說說,什麽死法是不忌諱的?”

姐姐笑着說,“故事我再想一想,但是主意就這麽定下來了。讓峰青找幾個人,花幾十兩銀子,布置一下。先把場面弄起來!”

映山把峰青喊了過來。姐姐囑咐了一通,主要還是要不動聲色不被人察覺。文三娘說,“這靈堂是擺在海棠閣還是巫山書院呢?”

姐姐笑着對峰青說,“還真設靈堂啊?在咱們和巫山書院這門口的地方,擺個祭壇就好了,又不是真死了人,關鍵是曉風殘月、滿目凄涼的氣氛,擺幾個登天的靈幡,再把你師傅喊來,扮個道士什麽的,超度超度。”

映山問,“要不要請幾個人來吹唢吶?”

“不要,怪老派的。”姐姐對水華說,“水華你不是會彈琵琶嘛,就派你上了。”

水華本來坐在角落只是聽,這下倒一頭霧水起來,連問,“那我要彈什麽?”

姐姐說,“什麽凄凄慘慘戚戚你就彈什麽。想想你的身世和那些不知好歹廉恥的客人,什麽難受你就彈什麽。”

感覺終于要等來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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