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只是正常的案件調查詢問工作, 羅家楠沒理由阻攔民警把祈銘帶回派出所,但這個女孩的死亡令他非常意外,遂亮出工作證擺明身份:“我是重案的, 祈銘是我們局特聘法醫,面上話就不用說了, 規矩大家都懂。”
兩名警官互相看看,其中一個背過身,拿出警務通,核對羅家楠的證件真僞。查完和同事耳語了一聲, 将證件還給羅家楠:“羅警官,你好,打擾了,但不管怎麽樣,還是得麻煩你們跟我們回所裏一趟。”
“行, 你們去車上等一下,我們收拾一下就過去。”
“好, 麻煩你們動作快點。”
出于對同僚的信任,兩名警官回到巡邏車上。關上大門, 羅家楠看祈銘低着頭凝神沉思的,問:“想什麽呢?別擔心, 這就是普通的詢問, 但凡和死者有過接觸的都得問一溜夠。”
“我不是擔心自己, 而是……”
祈銘擡起臉。眼瞧着他眼裏閃爍着平常出現場時的精光, 羅家楠果斷擡手:“別!你別想跟着摻和啊!咱這都跨省了!我就是讓廳長打招呼你也進不去人家的解剖室!”
“我不進解剖室,我就想知道一下她的死因。”祈銘認認真真的看着他, “家楠, 如果我沒和她說過話, 我完全可以置之不顧,但是……昨天跟她說話的時候,我感覺她好像在防着什麽似的,如果我能多問兩句,也許她就不會死了。”
羅家楠擡手搓了搓他的胳膊,安撫道:“是,我明白你的心情,可這是人家的案子,媳婦兒,咱不好湊這個熱鬧,将心比心,你說咱手頭的案子被外省過來的警察橫插一杠子,我能樂意麽?”
話說的在理,祈銘不再堅持,點點頭,轉身回樓上去洗漱更衣。到了派出所,他如實陳述了昨日與女孩的對話。其實一共沒說幾句,未涉及到任何個人隐私,對案件的偵破似乎也沒什麽幫助的樣子。
不過詢問他的警員,倒是對于他能通過肢體動作判斷是否得病的技能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心,做完筆錄關上設備,非得在屋裏走幾圈讓祈銘看看自己是不是哪塊骨頭出毛病了,說自己打從一禮拜之前就不怎麽能扭頭了,一扭頭就帶着後背疼。
祈銘上手捋了下他的肩頸部位,面無表情的說:“你換個枕頭吧,你這不是骨頭的毛病,而是睡姿不佳,落枕了。”
一旁的羅家楠趕緊仰臉看天花憋笑。
從派出所出來打了輛車,羅家楠交待司機奔植物園。行程單上就這麽安排的,要是沒臨時跑派出所這出,他倆現在已經在植物園裏看蝴蝶了。對,看植物不是重點,重點是裏面有個蝴蝶園。他有個小小的私心,想拍一張蝴蝶落到祈銘頭上的照片,最好是那種大翅膀的鳳尾蝶,做手機開屏壁紙一定很驚豔。
路上祈銘接到高仁打來的電話,說工棚裏的三名死者已經确認死因了,是亞硝酸鹽中毒,但具體是投毒還是誤食,目前尚無确鑿的線索。不過根據現場沒有找到剩餘亞硝酸鹽的情況來判斷,投毒的可能性比較大,暫定以兇殺方向來偵察。
聽完祈銘轉達的案件信息,羅家楠不免感慨:“三具屍體一天就檢完了?不愧是老韓,手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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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大米和金钏都上手了,當然快了。”
感覺祈銘有點不太贊同韓定江的教學方式,羅家楠悶聲笑笑:“越是早上手越能早出師,祈老師,這點你得跟人家老韓學習,別總看不慣新手幹活兒,你看不慣就得你都幹,這不是自己找累受麽。”
“解剖時一刀下去把胃劃破,整個腹腔胸腔都被污染了,這是大米幹過的事兒,還有,上次讓金钏開顱,把腦漿子鑽出來了。”祈銘一臉不服氣的看着他,“我不是沒給他們機會,但有些技術得靠私底下勤加練習,現在治安越來越好,有多少屍體能供他們練手?而且就他們那個縫合技術,縫的七扭八歪的,對死者也不尊重。”
關于解剖技術方面的問題,羅家楠聽高仁念叨過,說自己有實習生比沒實習生的時候還累。主要張金钏和周禾不是法醫專業、甚至都不是臨床出身,他倆一個學化學的一個學生物的,幹法醫純屬是半道出家。祈銘拿醫學生的标準來要求他們,着實有點強人所難。
當然,嚴師出高徒,這一點毋庸置疑。
後面聊得起勁兒,前面開車的司機滿耳朵灌得都是“屍體”“解剖”“腦漿子”之類的詞兒,緊張的手心直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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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園占地超千畝,整個園區內有近萬種熱帶亞熱帶植物,從大門口開始就花團錦簇,争奇鬥豔的。售票窗口的小姐姐推薦他們一人戴一個智能解說盒,可以邊走邊認植物。一臺五十塊錢,不貴,羅家楠果斷租了兩個,饒是博學如祈銘也認不全近萬種植物,更何況他了。
植物學确實不是祈銘的長項,讓杜海威來還行,按其植物學的知識儲備量來推算,約莫能叫出園內三分之一的植物名稱。植物園裏有那種電瓶車,坐在上面可以走馬觀花的看景,司機還兼職導游。不過祈銘想細看,最終還是選擇步行。
看祈銘邊走邊拍照,羅家楠好奇道:“你拍這麽多綠植幹嘛?咋不拍花啊?”
“給杜老師發過去,來之前他拜托過我。”
“……”
羅家楠習慣性的摸了摸胸口,嗯,別梗,挺住。要說杜海威真是陰魂不散,昨兒蓋寰宇打電話讓幫找人,今兒祈銘又啪啪給拍照片。
想起蓋寰宇打的電話,他趕緊給周毅林發了條信息,詢問事情進展。很快,周毅林把電話給他回了過來,語氣有些凝重:“我的人昨天連夜端了個信號所在地附近的傳銷窩點,但是到目前為止,沒人承認見過陳昱洲,包括那個‘老鄉’,也不承認自己介紹過陳昱洲來這裏。”
一聽這話,羅家楠腦子裏拉響了警報。如果誰都說沒見過,那只有兩個可能:一,陳昱洲确實沒去;二,陳昱洲死了,涉案人員串通一氣隐瞞真相。
根據經驗判斷,第二種可能性往往更大。
“再審,我覺得他們沒說實話。”
“我也這麽覺着,但是羅副隊,目前有個情況得和你說明一下,就是他們這個窩點雖然涉嫌搞傳銷,但是由于沒有前期的摸排工作,證據明顯不足,我們現在是以涉嫌非法集會拘留的他們,不管是傳銷還是非集,都有可能無法成功批捕。”
“沒人指證組織者非法拘禁麽?”
“你處理過傳銷組織,你知道裏面的人都是什麽樣,他們被洗的腦子只剩一根筋了,我現在跟他們說話宛如雞同鴨講,審訊的時候還有人反過來給我洗腦。”
羅家楠想笑又笑不出來,只是無奈:“不行上鑒證吧,你給杜海威打電話,讓他帶人過去取證,看看有沒有血跡遺留或者DNA樣本能證明陳昱洲在那出現過。”
周毅林倒是笑了:“我們單位的痕檢技術已經在取證了,不過你說的對,人數衆多,現場情況那麽複雜,請求市局支援也是名正言順。”
“對嘛,這是杜海威攬的事兒,別讓他閑着。”
“好,我這就跟局長申請。”
“啊對,幫我跟你們屠局帶聲好,就說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等他挂了電話,祈銘問:“你甚是想念誰啊?”
“說了你也不記得,屠海,有印象麽?德新縣公安局局長。”
“……”
事實證明,祈銘完全想不起來是誰。羅家楠記人那是過目不忘,大部分時候只需要看一眼照片就能從熙攘的人群中把目标人物揪出來。換做是他,把皮扒了行,一堆骨架子放那絕對不會認錯。不過有關杜海威的部分還是聽了一耳朵,感覺羅家楠有點公報私仇那意思。
走着走着,路邊茂密的綠植豁然開闊,約莫二十平米的圓形區域內,僅有一顆碗口粗的喬木孤零零伫立在中間,稀落的樹蔭下盡是裸露的黃土,給人一種死亡的凋零之感。
與此同時耳麥裏傳來清晰的解說介紹:“親愛的旅客,您現在所看到的,是荨麻目桑科菠蘿蜜亞科見血封喉屬的見血封喉樹,又稱箭毒木,是已知世界上毒性最強的植物,其所含汁液經由傷口進入血液可在半小時內致人死亡,請勿靠近觸摸,如皮膚上不慎沾染,請迅速用大量清水沖洗并及時就醫,另請看管好兒童,注意不要誤食樹葉樹皮。”
羅家楠立刻把靠上前想要近距離拍照的祈銘拽回到身邊,一本正經的叮囑道:“聽見解說是怎麽說的了吧?有劇毒,你給我離它遠點兒,你瞅瞅這周圍,草都不帶長的。”
“我拍個照而已,不需要啃樹葉樹皮。”
劇毒植物自然歸屬于祈銘的知識庫,見血封喉樹的毒液進入血液可迅速致命,根本來不及搶救。以往看的都是标本和照片,今天第一次看見活的,有心近距離觀察一番。雖然不喜歡羅家楠跟管孩子一樣限制自己,但不管怎麽說這是對方關心人的方式,不能一點面子不給,末了還是遠遠的拍了一張。
走了将近兩個鐘頭,終于到蝴蝶園了,可惜來的不是時候,大部分蝴蝶還沒破繭而出,只有零星幾只菜粉蝶之類較為常見的蝴蝶在花叢中飛舞。偷拍媳婦兒“豔”照的計劃落空,羅家楠只得退而求其次,抓了一只看着還算華麗的撲棱蛾子悄悄放祈銘狼尾上,被祈銘發現後追着跑了個百米沖刺。
從蝴蝶園出來是熱帶植物區,大部分植物正值盛花期,花香撲鼻色彩斑斓。看到一株灌木上開了四種顏色的花,祈銘立刻拍照給杜海威發過去探讨遺傳規律。聽杜海威回複說“祈老師,想多了,這是嫁接的”,羅家楠當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吐槽他讀書讀傻了,該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又追着跑了個百米沖刺。
折騰一上午,倆人又累又餓,路過餐飲區,羅家楠買了兩份熱狗套餐,找了張背陰的桌子招呼祈銘坐下,邊吃東西邊歇腳。祈銘一邊吃東西一邊整理照片,把拍虛的删掉,那些精致又清晰的都傳到網盤裏,回頭讓杜海威自己去下載。
理着理着忽然有個不認識的號碼呼入,祈銘正好嘴裏塞着塊熱狗,說話有些含糊:“哪位?”
聽筒裏傳出的聲音沉穩有力,又不失謙和:“祈老師麽?你好,我叫閻穆霆,是關西刑偵隊重案負責人。”
“……你好……”一如既往的,祈銘轉眼就把人家自報家門的部分忘了,只記着和羅家楠一樣是幹重案的,“找我有事?”
“嗯,是這樣,我今天在證人名單裏看到了你的名字,核對完身份信息後得知是鼎鼎有名的法醫專家祈老師,所以特意邀請你來參與本次案件的屍檢,書面申請我已經遞交給上級,歡迎莅臨指導工作。”
“什麽案子?”
“就是你今早去派出所接受過詢問的案子。”
“邀請我參與?”
“是的,我本人是法醫出身,有幸看過你發表的幾篇論文,深感精彩絕倫,非常希望有機會能與你共事。”
本來祈銘就對這案子有着濃厚的好奇心,對方的邀請無異于瞌睡扔來個枕頭,當即應道:“好,什麽時候開工?”
“随時恭候大駕。”
“我現在在萬森植物園,離市區差不多要一個小時車程。”
“自己開車?”
“沒有。”
“那這樣,你到公園南門等着,我派車過去接你。”
“好,那就……”祈銘頓了頓,“對了你剛說你叫什麽?”
“閻穆霆,閻王的閻,肅穆的穆,雷霆萬鈞的霆。”
“好。”怕自己挂電話就忘,祈銘沾着飲料杯上的冷凝水在桌面上記下“閻王”二字。
羅家楠探頭看看,問:“誰給你打電話?”
果然,祈銘挂電話就給忘了,還好随手寫下來了:“閻王。”
“活見鬼啊?”大熱天的羅家楠居然唰的起了層雞皮疙瘩。
“不是,是那個人姓閻,說是重案負責人,看過我寫的論文,希望邀請我參與案件,就今天早晨去派出所接受詢問的那個女模特的案子。”
羅家楠頓感不快:“我說咱倆是不是來度假的?你問過我的意見了麽就答應那麽痛快。”
對哦,祈銘默念,好像是光顧着自己的感受,沒考慮自家南瓜的,但是……
“我想去。”不會拐彎抹角,他幹脆坦誠一些,“家楠,我想去。”
“……”
基于對祈銘的了解,羅家楠自知攔不住對方,再說出來玩本就是為了讓祈銘開心,要是硬攔着不讓去,後面幾天別別扭扭的,玩也玩不痛快,得不償失。
“行,想去就去吧,有車接是吧?趕緊吃,吃完咱坐電瓶車去入口等。”
“你也一起去?”
“必須的啊,我能放你一個人跟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亂竄啊?”
“可是人家沒邀請你。”
——這媳婦真特麽沒治了,說話往死裏噎人。
羅家楠拳頭都握起來了,忍了忍,又松開,“平心靜氣”的:“沒事兒,到那我跟負責人申請,反正多我一個知情人不多。”
祈銘鄭重叮囑他:“那人家萬一要是不許,你別跟人家起沖突。”
“不是你——我又不是真土匪,還能走哪跟人打到哪啊?”
真覺着自己脾氣有多好是麽?祈銘默默吐槽,上次去滿洲裏差點和邊防幹一仗的不是你呀?
TBC
作者有話說:
祈老師:耶!開工!
話說,見血封喉長森林裏啥樣我沒見過,就之前去植物園的時候看見一株,周圍一大片光禿禿的不長草,當時導游有說是因為它毒性太大了,我查了一下,比較科學的解釋是因為其根系過于茂盛,長在附近的植物搶不到營養和水分所致
啊,連着兩周沒有休息啦,周三休一天,周四見~麽麽噠,愛你們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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