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說你別笑了行不行?再笑我翻臉了啊。”
羅家楠這回是裏子面子丢一幹淨。剛跪那一下給祈銘逗的, 從他逃進浴室洗澡到出別墅大門,隔一分鐘恨不能就笑一次。說到底他又不是腿軟才跪的,是絆自己褲子上了。
樹蔭交錯劃過飽受滋潤的面龐, 祈銘偏頭看了他一眼,強忍笑意:“說一萬遍了, 你這人啊,就是愛逞強。”
“祈老師,你摸着良心說,沒挨林陽那一下之前, 我哪回不是上完你就去上班啊——哎呦!”
胳膊上狠挨了一下,羅家楠呲牙咧嘴的揉着,小聲逼逼:“你說你有沒有點同情心?剛我磕那麽狠你都不知道扶我一把。”
“我倒想扶你,你可好,手腳并用的爬進浴室了, 薅都薅不住。”
祈銘嘴上嫌棄,卻還是用尾指悄悄勾住羅家楠的食指。過了黃金周, 各酒店的入住率驟降,這家溫泉療養院分為高層區和別墅區, 眼下整個別墅區空空蕩蕩的,路上既不見車也不見人。他們手拉手并肩而行, 不至引人側目。
羅家楠幹脆把他的手整個拖進掌中握住, 反正離家三千多裏地誰都不認識誰, 被人看見就看見了。不得不說, 出來真好,雖然還會被電話追着案子勾着, 但入眼是碧海藍天, 呼吸間是淡淡的海洋氣息, 沒有車尾氣的味道,通體舒暢心曠神怡。
“诶,家楠,你看那個女孩子在幹嘛呢?”
祈銘用空着的手朝不遠處的草坪指去。羅家楠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有個穿酒店工作服的小姑娘蹲在草坪的一角,看肢體動作像是正在挖土的樣子。沿着步行道往前走了幾步,路過小姑娘身旁時羅家楠偏頭掃了一眼,發現她确實是在挖土,土坑旁放着個鞋盒,盒裏裝着一只軟趴趴的、看起來像是剛剛出生的小狗。
祈銘蹲下身,近距離觀察着小狗,問:“它死了?”
女孩轉頭看看他,無奈點點頭:“是啊,剛出生就死掉了,沒有呼吸。”
“剛生的?”
“嗯,就才十分鐘左右,主管讓我趕緊抱出來埋了,不然會臭掉。”女孩說着見祈銘朝小狗的屍體伸出手,忙擡胳膊肘阻攔,“先生您別碰,髒。”
“沒事,我看一下。”
祈銘垂手輕觸小狗的頸動脈處,感覺到尚有極其細微的脈搏,忙将小狗從盒子裏托起,雙手上下交錯,包裹住小狗的脊椎固定頸椎,用力朝下甩了幾下。随着甩動的慣性,積于呼吸道內的羊水被甩出,剛還一動不動的小狗随即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嘤咛,嘴巴張開四肢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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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見狀大為驚訝:“天啊,先生您好厲害!起死回生了!”
“它還有脈搏,要是就這樣被你埋了,那就死定了。”
面對稱贊,祈銘一如既往的冷淡,話也說的紮人。女孩聞言不由縮起肩膀,面露尴尬之色,委屈巴巴的:“我也不知道啊……是主管讓我埋的……”
羅家楠忙替她解圍:“不怪你不怪你,活了就好,趕緊給抱回去吧,祈銘,走,上前面那飲水池那洗個手。”
輕輕将小狗放回鞋盒,祈銘甩甩沾到手上的液體站起身。別墅區裏有一條慢跑道,每隔五百米安裝一處自動飲水池,紅外感應,噴出來的水即可生食也可洗手。
“祈老師您可真夠牛掰的,獸醫的活兒也會幹。”
聽着羅家楠不知道是誇自己還是擠兌自己的話,祈銘将洗幹淨的手在他胸口正反抹了兩把拭去水珠,爽然一笑——
“我也治你啊。”
—
酒店離景區不遠,但進了景區到“天涯”和“海角”石卻還有段距離,正是日頭最毒的時間點,一路上沒遮沒擋,給祈銘曬得臉都紅了。羅家楠也曬的夠嗆,于是不顧祈銘的抗拒,硬是買了兩頂草編遮陽帽一人一頂扣到頭上。
外面看着游客不多,到了石頭跟前,滿眼都是拍照的人。網紅景點、餐廳這類地方對于羅家楠來說,基本屬于沒去之前感覺良好,到了地方不過如此。重點在于發朋友圈,與心愛的人攜手于“天涯海角”前,這種照片完全可以把單位那群加班加到靈魂出竅的同事虐到體無完膚。之前高仁休年假旅游天天往朋友圈裏發海鮮大餐、沙灘陽光、碧海藍天、幽谷山林的照片,底下那堆憤慨留言給羅家楠看的,感覺是局裏要出人命的節奏。
這種發朋友圈炫耀的歪風邪氣屢禁不止,且年年都有愈演愈烈之勢,總而言之一句話——來啊,互相傷害嘛。
羅家楠自我感覺構圖水平良好,給祈銘拍的光是光影是影,發朋友圈都不用修圖。再看祈銘給他拍的,莫名有種剛從解剖臺上“請”下來的僵硬之感。正想找人給他倆拍張合照,旁邊有位老先生靠過來,客氣道:“小夥子,幫個忙,給我們老兩口拍張照片。”
羅家楠滿口應下,接過手機将二位老人框進鏡頭內:老先生看着得有七十多奔八十的樣子,老太太的歲數也差不多,都是滿頭銀霜,站在一起,手挽着手,暮年相伴的幸福盈滿眼角眉梢。
給老先生老太太拍完,羅家楠拿出自己的手機,也拜托老先生給自己和祈銘拍一張。老先生看看他又看看祈銘,眼裏忽然劃過絲複雜的情緒。
拍完照,他把手機交還給羅家楠,遲疑片刻,輕聲問:“小夥子,你們……是兩口子?”
這話順風刮進祈銘的耳朵裏,他裝沒聽見,轉頭去拍海景。羅家楠是無所謂,反正互相也不認識,遂大大方方的承認:“是,已經在國外結婚了。”
“……”
神情糾結了一瞬,老先生默嘆了口氣:“……我有個外孫……也是……家裏人不理解,他好多年都沒回過國了……不知道我死之前還能不能見上他一面……”
“那您給他打個電話,就說想他了,讓他回來看看您不得了。”羅家楠坦言相勸,反手指了指走到遠處的祈銘,“我媽一開始也不同意,現在疼他比疼我還多,說真的,家人的理解與支持比什麽都重要,處好了也能和您老伴兒一樣,白頭偕老。”
老先生含笑點頭:“小夥子你這嘴可真會勸人。”
“嗨,天天就幹這點兒事。”
羅家楠也是納悶——在局裏怎麽沒人說我會勸人?出來這嘴就好使了?
“羅家楠!”
遠遠傳來祈銘的召喚,羅家楠忙沖老先生擺了下手,轉身朝自家媳婦跑了過去,到跟前就聽祈銘埋怨道:“別到處散自己那點隐私了行不行?你認識人家麽?”
羅家楠輕巧聳肩:“就是因為不認識才無所謂啊,他說他有個外孫也是,但家裏人都不理解,我随口勸了他兩句。”
“這個家裏人也包括他自己在內,”祈銘無奈搖了搖頭,“別想靠一己之力改變世俗眼光了,你啊,還沒修行出那道行。”
“那是,改變世界得靠我們祈老師的聰明才智。”
“耍貧嘴。”
“那你不是喜歡聽麽?”
祈銘抿嘴笑笑,餘光劃過一抹嫣紅,下意識的側頭看去:不遠處的淺灘裏,有一群青春靓麗的比基尼女孩歡快戲水,旁邊有幾個工作人員舉着反光板,另有兩位攝影師不停的變換位置為她們拍照。
眼瞧着祈銘盯着一群美女出神,羅家楠調侃道:“呦,祈老師,相中哪個了?我給你說說去?”
祈銘竟未反駁,而是擡手指向其中一個明豔紅黃配色的比基尼女孩說:“那個。”
啥?還真看上啦?羅家楠喉間一梗,剛想醋兩句又聽祈銘說:“那個女孩的脊椎有問題,你看她踢水的時候,左右腿擡的不一樣高,并且很難保持平衡,這有可能是膠質瘤壓迫神經所産生的初期症狀。”
“好家夥您說話能別大喘氣麽?吓死我了。”羅家楠回手胡撸着自己的胸口,還以為媳婦兒突然開了對異性審美的竅,“那怎麽着,過去跟人說一聲,讓她去醫院看看?”
“當然也有可能是外傷引起的,嗯……等她一個人的時候過去跟她說一聲吧,她還那麽年輕,真有病的話,盡早做手術不至于影響生存質量。”
“行,那咱別跟這曬着了,走,上前面那快餐車那,買兩聽冰鎮飲料再配點炸串,坐遮陽傘底下看美女。”
祈銘回頭皺眉看他:“你這人怎麽這麽無聊?”
“不是我——你——你先盯着人家比基尼美女看的好吧!”
羅家楠直覺心髒要梗——好端端的我怎麽就無聊了!到底誰先起的頭兒啊!
—
女孩們活力四射,在海裏玩耍了将近一個小時才上岸。一衆身材絕佳容貌過人的美女吸引了大量游客的關注——劃重點,男性游客——羅家楠坐遮陽傘下喝啤酒吃炸串的這段時間裏,至少聽了得有十對兒情侶夫妻因為那群女孩吵吵起來了。原因無非是男的多看了一眼大白腿,女的不幹了。
女孩們上岸後三三兩兩結伴而行,陸續朝快餐車這邊走來。只有被祈銘特別關注的那個姑娘落了單,一個人拎着鞋走在人群的末尾,神情顯得有些疲憊,和剛剛拍照時朝氣蓬勃的模樣判若兩人。
有個身材非常高挑的姑娘——羅家楠目測得有一米八左右——應該是她們的領隊,到快餐車邊和老板打招呼說記在什麽什麽公司的賬上,随後開始招呼姑娘們喝水吃東西。遮陽傘下迅速坐滿了的大長腿,沒椅子的就坐到桌上,一時間周圍充滿了莺聲燕語。被祈銘特別關注的那個姑娘問老板要了瓶運動飲料,找了個沒什麽人的陰涼角落默默的喝水。仔細觀察了一番,祈銘起身走到那姑娘的身邊。不知道祈銘說了什麽,羅家楠看女孩一臉不解的仰起頭,并且警惕的拉開與祈銘之間的距離。
很快,祈銘回來了。看他眼裏寫着“一腔真心喂了狗”的模樣,羅家楠笑問:“怎麽着,挨罵了吧?”
“沒,她沒罵我,就讓我別多管閑事,說自己健康着呢。”祈銘無所謂的聳了下肩,“我剛特意觀察了一下她的脊柱,已經有點側歪了,再這樣下去,她過不了二十五歲就得癱瘓。”
羅家楠嗤笑一聲:“人家是模特,靠身體吃飯,你這上去就跟人家說‘你有病,得治’,人家不拿鞋底子拍你算給你留面子。”
“我實話實說,她脊椎真的有問題。”
“好啦,知道你醫者仁心,但諱疾忌醫的人那麽多,你管的過來麽?”
“能管一個是一個,她還那麽年輕。”
“再說我吃醋了啊,你跟我出來玩,老盯着別的女人算怎麽回事?”
“我要想看女人也輪不到你了,羅家楠。”祈銘拿起易拉罐,收攏四指只留了根中指貼于罐身,“別以為我沒發現,你剛拿眼睛把這些姑娘的三圍都量完了。”
羅家楠嘴角直抽抽:“我那叫習慣性觀察,怎麽從你嘴裏出來我就那麽猥瑣了?”
“身正不怕影子歪。”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調侃到日頭西下之時,景區裏游客漸稀,拍照的姑娘們也收了工。等回到酒店又碰上了那群姑娘,看起來她們住的是高層區,羅家楠和祈銘穿酒店大堂回別墅區時,看到那位身材高挑的領隊正在大堂的等候區給她們發房卡,旁邊堆着五彩斑斓的旅行箱。
聽祈銘感慨了一聲“模特好辛苦”,羅家楠忍住醋意:“行了啊,多看看我,別看她們。”
祈銘對着跟他逗:“天天看你,我都出審美疲勞了。”
“嘿!那我怎麽看不夠你啊!”
“因為我好看。”
“……”
行,羅家楠心說,這是我媳婦兒。
連着折騰了一天一夜,晚上十點不到倆人就睡死過去了。将将早晨七點,突然雙雙被“嘭嘭”的拍門聲震醒。門開,是兩位身穿制服的警員。羅家楠腦子還沒完全清醒,就聽其中一名警官說:“祈銘在麽?讓他出來,跟我們回所裏協助調查。”
回所裏?羅家楠猛一激靈,徹底醒了。這時祈銘也穿好了衣服走到門口,問:“調查什麽?”
“一起非正常死亡案,有目擊者稱,你昨天和死者有過接觸。”
另一位警官向他們出示了死者照片,祈銘推了下眼鏡,靠近一看,面露驚訝——照片上的,正是昨天被他勸說去醫院看病的那個女模特。
TBC
作者有話說:
祈老師:???????
楠哥:行程單裏沒有派出所一日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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