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樓上樓下各自憋了一宿的氣, 倆人被前臺的叫醒服務吵醒之前皆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管家來送早晨,看兩位客人眼底都泛着淡淡的青黑,彼此間連眼神的交彙都沒有, 沙發上還攤着被子,見多識廣的他當下明了這是怄着氣呢。

“二位, 今天計劃去哪玩啊?”高級管家服務不光是服務客人的身體,還要服務客人的心情。既然倆人誰都不理誰,那麽就給他們一個說話的理由。

羅家楠瞄了眼對面低頭攪咖啡的祈銘,沒好氣兒道:“本來計劃的是去海洋館, 就是不知道一會我們祈老師是不是又得臨時忙工作。”

喀拉。銀質咖啡勺重重敲上托盤,祈銘擡頭瞪了他一眼。

“海洋館好玩啊,還有海豚海獅表演呢。”管家假裝沒看到他們倆互相拿眼神刀對方,自顧自的叨叨着:“我早想帶老婆去玩玩,可這接完一個團又接一個團, 人家放假的時候我們最忙,都許了好幾年的願了, 一直沒兌現。”

羅家楠塞嘴裏一蝦餃,鼓着腮幫問:“你們單位請個假應該不難吧?”

“是不難, 但我這個人吧,不願意麻煩別人, 請假就得調班, 我們這一個蘿蔔盯好幾個坑, 我一個人調班得動好幾個人的班次。”

“哦, 那是不好弄。”羅家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祈銘盤子裏就一條燙青菜, 眉頭不禁皺起, “你怎麽光吃菜啊?萬一那姓閻的再找你, 你一站站一天,扛得住麽?”

“沒胃口。”祈銘懶得搭理他。關心人都不會好好關心,說那話聽着跟要吵架一樣。

管家忙問:“是不是昨天去植物園熱着了?等會我讓廚房給送點冰鎮酸梅湯來,加荷葉煮的,開胃祛暑。”

羅家楠剛要接話,手機忽然震起,一看是周毅林打來的,他趕緊抓起電話躲上二樓,接起來就聽那邊的語氣比之前更加凝重:“羅副隊,審出來了,陳昱洲确實出事了,他那個老鄉說,有一天晚上陳昱洲被兩個‘主管’拖出房間,在隔壁打了很久,打到沒聲兒,自那晚之後他再沒見過陳昱洲。”

低聲罵了句“艹”,羅家楠閉了閉眼,壓着脾氣問:“其他人有招的麽?”

“問題就在這,沒人招,那倆個‘主管’不在這次被抓捕的嫌疑人之內,現在找不到陳昱洲的屍體,鑒證那邊也沒在屋裏發現血跡,我懷疑他們是把人裹被子裏打的。”周毅林重重運了口氣,“沒屍體就沒法按兇殺立案,我現在押着不讓放人,先把那兩名‘主管’的信息套出來再說下一步。”

“這樣,你把這案子給我們陳隊通個氣,看他有什麽想法。”

“嗯,對了,陳昱洲的女朋友那,你看是你通知我還是我通知?”

“最好是你派倆人當面通知,她懷着孕呢,我這一個電話打過去,她要真出點什麽事兒,我使不上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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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那就先這樣,有情況我再跟你說。”

“好,辛苦你了。”

挂上電話,羅家楠握拳磕了磕額角,權衡片刻又給杜海威打了個電話過去:“喂,杜科,我羅家楠,陳昱洲的事兒你知道了吧?剛周毅林給我打電話說,他那老鄉招了。”

杜海威的語氣也十分凝重:“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帶人在這個傳銷窩點做現勘,我會一寸牆皮一寸地皮的查,不信沒有一滴血跡遺留。”

雖說是蓋寰宇給杜海威找的麻煩,但人命關天,羅家楠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嘲笑對方:“那就辛苦你們了,我這離着好幾千裏地,也幫不上什麽忙。”

“不,羅副隊,你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了,如果不是你敏銳的判斷和執行力超強的關系網,我們不會發現這一切。”

羅家楠素來認誇,但杜海威誇人的方式,一向是把人架到高的有點心虛的程度。想想自己以前對人家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态度,确實有點不那麽地道,他幹咳一聲說:“沒那麽誇張,但事關一個人的生死,必須謹慎對待。”

“你真是太敬業了。”

“……”

羅家楠被誇得腦瓜子嗡嗡的,趕緊客套了一聲挂斷電話,又不禁納悶:要說祈銘天天跟杜海威混着,怎麽就學不來人家百分之一的情商呢?動不動沖我甩臉子,自己想怎麽着就怎麽着,絲毫不考慮我的感受。

下樓看客廳裏就剩管家一個人,羅家楠詫異道:“祈銘呢?”

管家如實告知:“祈先生剛接了個電話,說是公安局打來的,拿了車鑰匙就出門了,讓我轉告您一聲。”

一聽“車鑰匙”仨字,羅家楠這腦袋轟的就炸了,穿着拖鞋沖出門外。到門口一看,提着的心瞬間歸位——車還在,祈銘也在,正低頭貼着儀表盤到處踅摸。

甭問,這是又找不着手剎在哪放了。

橫豎是別扭不過十二小時,羅家楠上前敲敲車窗,等祈銘扳着個表情降下車窗後沖人家嬉皮笑臉的:“去副駕上等着,我回屋換個衣服,開車送你過去。”

祈銘一臉不甘心的:“……你告訴我這車手剎在哪就行。”

“那不行,告訴你你就跑了,我可得把媳婦兒看住了。”

“羅家楠!”

“聽話,來,先熄火,把車鑰匙給我。”

說實話羅家楠也搞不明白,擋把底下明晃晃那麽大一個“P”,祈銘怎麽就能看不見,只知道在儀表盤上找電子手剎的按鍵。大概還是車摸的太少,他們家那車的電子手剎按鈕在方向盤左側,于是給祈銘造成了一種錯誤的印象——電子手剎按鍵應該就在方向盤附近。然而對開車這件事的執着與能力的不對等,顯然不該出現在祈銘這種聰明人身上,果然是沒用的信息不占腦細胞,這麽點兒彎兒都拐不過來。

不情不願的熄火交鑰匙,祈銘自駕駛座挪到副駕,勒上安全帶,默默等着羅家楠過來開車。現在得求着羅家楠,該甩的臉色沒法甩了,他多少有點不服氣。

随意一瞥,他猛地擰過頭,瞪着擋把下方碩大的“P”字按鈕,重重運了口氣——靠!原來在這兒啊!剛找半天都沒找見。

為了治治祈銘的倔強,羅家楠足足拖了有二十分鐘才出來,反正車鑰匙在手不怕媳婦兒跑了。上車撞上車門,他剛打着火兒,突然感覺車身忽悠往下墜了一下,反應過來是手剎被松開了,轉臉沖祈銘笑笑:“呦呵,自己找着在哪啦?”

祈銘沒好氣的:“我沒你想的那麽傻。”

“您能傻麽?您仨博士學位,您要傻,我不得成智障啦?”

“一天到晚沒個正經的。”

“好,那咱說點正經。”羅家楠打輪退出車位,端正态度,将昨夜犧牲色相的調查所得告知:“你待會見着那姓閻的,你告訴他,死者背後有個金主出資供她參賽,查查這金主,八成就能找着她被殺的原因了。”

祈銘聞言視線一凝,權衡片刻說:“家楠,這可能不是兇殺案,剛閻隊給我打電話,說毒理結果出來了,沒有一種标記物能對上。”

“??????”

羅家楠頓時有點懵,不是兇殺?那人是怎麽死的?

“屍檢沒發現異常?”

祈銘搖搖頭:“內窒息指征明确,但她那麽年輕,猝死可能性極低,所以才懷疑是中毒。”

“是不是毒理做的範圍太小了,再擴大點?”

“能做的大類基本上都做了,昨天閻隊吃完飯,回去帶理化分析組加了一宿的班,他們的效率極其驚人。”說着祈銘又補了一句,“他的專業度和杜老師不相上下。”

羅家楠忍住白眼——又提杜海威,我剛對他印象好點。

“那他現在叫你過去是幹嘛?”

“再讨論一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性。”

“你現在有想法麽?”

“……”

祈銘沒說話,而是側過頭,靜望車窗外快速後退的綠植。通常來說,這種反應代表他是有想法的,羅家楠知道,只是沒有經過求證,不好下定論。

把祈銘送到局裏,羅家楠照例不能沾案子,不過他還是向閻穆霆進行了調查說明,也明确的告知對方信息來源是米娅。閻穆霆對他的效率表示贊賞,說他們的人還沒查到叢汐顏背後有個金主,僅查到了那個和她起過争執并推了她一把的女孩,正準備進行傳喚。而羅家楠給的信息讓他多想到了一層:如果有金主的話,那麽會不會這個金主也資助了其他女孩?兩個被資助的女孩和金主之間有沒有金錢以外的關系?有的話,會不會争風吃醋?進而到了必須你死我活的地步?

然而一切猜測的基礎都建立在案件是兇殺之上,現在毒理檢測沒有結果,死因成謎,立案都立不了。

看完技術員加班加點趕出來的檢測報告,祈銘要求道:“再做一次LC-MS分析,找氯/化/琥/珀/膽/堿。”

氯/化/琥/珀/膽/堿臨床上作為麻醉誘導劑有近六十年的使用歷史,其有效成分琥/珀/膽/堿可從馬錢科的南美箭毒樹中提取。近些年常被不法分子用于偷獵、偷狗,被老百姓俗稱為“殺狗針”。該藥物毒性巨大,起效極其迅速,與植物園裏那株“見血封喉”的致死速度不相上下,屍檢時極易與心源性猝死混淆,已有多起利用其殺人的報道。

實習生小朱忙說:“祈老師,驗過了,但沒有檢測到氯/化/琥/珀/膽/堿。”

“我知道,我看見了。”祈銘眼神一凜,吓得小朱頭皮一緊,“你們在檢測的過程中,僅使用了氯/化/琥/珀/膽/堿作為标記物,而氯/化/琥/珀/膽/堿進入人體後會被丁酰膽堿酯酶迅速水解,其代謝速度以秒計算,且致死量極低,零點零五毫克即可置人于死地,所以你們應該對其代謝産物——氯化琥珀單膽堿進行同步檢測。”

“零點零五毫克?”小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我記得氯/化/琥/珀/膽/堿的致死量是十毫克。”

祈銘拿出手機點了點,放到桌上,用手一指屏幕:“你看完這篇論文再來和我說話。”

“……”

小朱哪還敢言聲,苦着臉捧着手機上一邊惡補論文去了。

一旁的閻穆霆但笑不語,雖是一臉疲憊,目光卻是炯然。祈銘側頭看着他,直白道:“以你的經驗,這種問題一眼就看出來了,為什麽非要把我叫過來?”

“你來他們才有精神做事,我說話不管用。”閻穆霆随意的勾了下嘴角,轉身挪動鼠标,調出一組CT圖,“另外我還想給你看看這個。”

弓身靠近電腦屏幕,祈銘滑動鼠标一張張的看,看着看着,犀利的視線忽而變得柔軟:“你給她做CT了。”

“嗯,你昨天說,不該為了求證一個與案件無關的想法就讓死者多挨一刀,所幸我們有CT機,昨晚加班的時候,我給她做了個脊椎斷層掃描。”閻穆霆擡手一指,“看,這裏,脊髓神經膠質瘤,已經壓迫到椎管內神經了,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如果她還活着,确實該接受治療了。”

滿意的順出口氣,祈銘直起身,感激道:“謝謝,我從來沒想過會有人為了證實我的推測而去做這件事。”

“在探尋真理的路上,每前進一步都十分艱難,但求證一個答案并不是什麽難事,動下腦子去做就是了。”

閻穆霆說着感覺周圍有好幾道視線盯在身上,環顧一圈,溫和的表情迅速嚴肅起來:“等什麽呢?看西洋景啊?沒聽見剛才祈老師說什麽麽?做LC-MS分析,标記物加上氯化琥珀單膽堿,幹活!”

“閻王”變臉,一幹人等迅速收起頭頂上的虛拟八卦天線,老老實實各司其職。閻穆霆施壓完畢,又挂起溫和像,問:“祈老師,你今天準備去哪玩?”

“計劃是去海洋館。”

“羅副隊在車上等你?”

“是。”

“那就不耽誤你們了,趕緊去吧,十一點有海豚表演,希望你能趕得上。”

“嗯,出結果通知我一聲。”

“一定。”

将祈銘送出辦公樓,閻穆霆離着老遠和車裏的羅家楠招招手便轉身回去工作了。羅家楠見祈銘上車後始終保持嘴角上揚,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情,好奇道:“怎麽了你?遇見啥好事了?”

祈銘眉眼微彎:“閻隊給死者做了CT,既沒傷害到遺體,又确認了我之前的診斷。”

嚯!羅家楠本來不想酸的,結果一聽這話,一個月之前吃過的醋都恨不能從耳朵裏噴出來——

這馬屁拍的,正拍我們祈老師心尖兒上吶!

TBC

作者有話說:

一邊破案一邊旅游,唔……夠累的,楠哥動不動還得喝缸醋……

明天又周三啦,休息一天,周四海洋館見~

感謝訂閱,歡迎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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