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幻境篇

第34章 幻境篇

(三十四)

沈洱呆滞在原地, 腦海裏久久回蕩着顧明晝的話。

你為何要給他生第二個……

生第二個……

第二個……

他的肚子裏,居然真的有小小超壞了。

“還不是怪你!”沈洱雙手抱頭,絕望地道,“早知道會這樣, 本座那天死也不會和你……”

這下完蛋了, 雖然他不是不喜歡小小超壞,只是, 他憑什麽要給顧明晝生第二個孩子, 顧明晝不配!

可轉念一想, 小超壞有個妹妹弟弟也挺好的。

但是生孩子好麻煩……

好煩, 都怪混蛋顧明晝!

不知聽到什麽字眼,顧明晝微挑了下眉, 似是有所察覺般, 輕笑道:“那天和我做了什麽?”

那天做了什麽?

沈洱想要故意折磨顧明晝,結果反被逮住醬醬釀釀翻來覆去一整夜。

但這樣的話,沈洱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他暗暗咬了咬牙, 面上卻故作輕松道:“你說那天啊, 就是你脫光了跪在地上求本座寵幸你, 本座看你實在可憐, 一時心軟,就勉強答應了。”

“答應什麽?”

某人不知信是沒信,繼續毫不在意地刨根問底, 像是非要問出什麽肮髒污穢的字眼不可。

果真三百年前就是色胚子!

沈洱強撐着繼續答他:“自然是寵幸你啊, 你都跪在地上求本座, 本座不答應豈非太過傷害你脆弱的內心?”

聞言, 顧明晝“唔”了一聲,“意思是……你并不讨厭跟我做那種事?”

沈洱:“?你有完沒完!”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吧!

“既然我讓你寵幸, 應該将你伺候得很好才對。”顧明晝風輕雲淡地說出無比下流的話,“繼續說,我想聽。”

他竟不知道自己也會對男人産生欲念,原來他是個斷袖麽?

顧明晝恍惚。

聽到他的話,沈洱實在坐不住了,氣勢洶洶地起身走到顧明晝面前,張開手,“把超壞還給本座,然後你捅死本座,本座要回去了。”

顧明晝斂回思緒,抿起唇,懷裏小崽還在乖乖睡着,又軟又香,掌心貼着脊背時,他還能感受到小崽的每一次輕柔的呼吸在掌心緩慢起伏。

這是種很奇妙特殊的感覺,手心裏這個小小的脆弱的生命,與他血脈相連,是他的孩子。

顧明晝微不可察地猶豫片刻,拒絕,“不給。”

沈洱不可思議:“這是本座的孩子!”

還有沒有天理啊!

“那又如何,照你所說,他也是我的血脈。”顧明晝低低說着,絲毫沒有任何愧疚之感,“等會再還你。”

沈洱氣極,又找不出話來反駁他,憤怒地說:“早知道會這樣,本座就應該學那清心術!”進入幻境之前,他聽魏燎說過,這是魔族的低階幻境,用最簡單的清心術就能化解。

要是當時他認真學,萬一真給學會,說不定現在早出去了,哪裏還用受這種悶氣!

真可惡。

話音落下,顧明晝垂下的眼睫微顫了瞬,他緩緩擡頭,問:“誰教你清心術?我?”

沈洱瞪着他,“不然還有誰?”

聞言,顧明晝沉思半晌。他的轉世竟會想到教大邪法術,這的确是前人從未想過的事情,難道他的轉世認為夙冥是可以通過教導改變的麽。

大邪本性難移,這種想法無異于癡人說夢,究竟夙冥有什麽異于常邪的優點,能讓他的轉世得出夙冥可以改邪歸正的結論?

不過,此事一旦能成,對于整個修真界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就像妖族,本身妖族是野獸吸納天地靈氣修煉而成的,妖族當中有好妖,亦有壞妖。

如果大邪能夠像妖族一樣,分成好邪和壞邪,說不定日後修真界便不會有那麽多禍世大邪需要封印滅殺了。

他忽然站起身,抱着超壞走出了大殿。

“你要去哪?”見他離開,沈洱連忙跟上他,此刻無比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麽要把超壞交給這人。

兔子緊緊尾随着顧明晝,而後便見顧明晝一手抱着超壞,另一只手執着長劍,面不改色地把大殿外圍攻來的妖獸們一個個捅死。

那些妖獸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痛苦的呼喊,便被齊齊斬斷了頸子,人頭落地,血像一條小溪在顧明晝走過的地方蜿蜒,做完這一切,顧明晝懷裏的超壞仍然安詳地睡着。

兔子吓呆了。

見他沒跟上來,顧明晝回頭看向他,淡淡道:“過來。”

沈洱震撼地擡頭,對視上他的目光,心尖猛然一怵,結結巴巴道:“你、你到底要幹什麽?”

顧明晝沒回答他,用劍尖依次抵開碧磬宮的宮門,簡直像在自家後院散步一樣,一間間看過去,最後找到一間有床榻的側殿,走了進去。

那是……沈洱的寝殿!

“顧明晝,本座問你話呢,你到底要幹什麽?”沈洱忙不疊追上他,想不通為什麽顧明晝要找一間有床榻的宮殿。

他們剛剛聊了什麽,讓顧明晝突然這麽做。

沈洱仔細回想,他們似乎是聊到了……寵幸的事!

難不成,顧明晝那時并不是簡單的好奇,這人是打算對他做些什麽??

“進來。”

顧明晝的聲音在內殿深處的軟榻方向傳來。

門外的沈洱抖了抖,扒住了門框,欲哭無淚,“本座不進去,你把超壞還給本座,快點!”

混蛋顧明晝,色痞子,下三濫,流氓……

兔子在心裏正罵得激動,便見一道身影從內殿深處緩緩走出來。

見他出來,兔子立刻跑遠,躲在了附近的廊柱後,緊緊揪着自己的衣襟。

顧明晝靠在門邊,将他的動作盡收眼底,淡淡道,“你不會以為我想和你行房事吧?”

兔子:!

他說出來了!

這人竟敢明目張膽把他的目的說出來,難道下一步就要對他用強了麽……

才不要,上次太疼了,他不喜歡,死不要再做那種事了!

見他眼眶微紅,顧明晝怎會不明白他心中所想,他低嗤了聲,“想得倒美,滾進來,我教你清心術。”

清、清心術?

沈洱怔了怔,看到顧明晝走回內殿,他小心翼翼地跟了過去。

“你要幫我離開幻境?”沈洱找了扇屏風躲着,小聲問他,“為什麽?”

顧明晝瞥他一眼,把熟睡的小崽用軟被輕輕裹起來,擱在床榻上,“沒有為什麽,你不學,我就殺了你。”

沈洱險些被這句話嗆死,“你殺就殺,以為本座怕你嘛?”

“魔族幻境分很多種,有的,在幻境裏死了就真的死了,不會完好無損的活着出去。”顧明晝安頓好小崽,擡眼看他,舉起了寒芒鋒利的劍尖,“你想賭一賭,也未嘗不可。”

沈洱:“……本座突然想學了,你快教我吧,別拿着那東西晃來晃去的,多累啊。”

笨到家了。

顧明晝暗嘲了聲 ,而後起身,掃視一圈沈洱這座寝殿,眸光落在素色床幔上,他揮劍将那床幔割斷下來。

“就用此物吧。”

沈洱愣了愣,“用這個放在本座頭頂嗎?”

幻境外的顧明晝可是在他頭頂放了一枚栗子殼,栗子殼很容易掉下來的。

床幔這麽長,效果會不會不太好?

“你真的會教嗎?”兔子發着牢騷。

看到沈洱眼底的質疑,顧明晝低笑了聲,“你猜我會不會教?”

在兔子的注目中,他将那床幔挽成繩子,緩緩拴在了長劍的劍柄上,而後朝上一扔,将那長劍精準挂在了寝殿的橫梁上。

顧明晝拽過一張凳子,擱在那長劍底下,“坐這,半個時辰為限,練不成清心術,我便把床幔斬斷。”

沈洱:“……你要殺了我嗎??”

還不如用栗子殼呢!

沈洱現在終于肯相信外面那個顧明晝不是想要故意用修煉法術折磨他了,裏面這個顧明晝才是!

他轉身就想跑,卻被人一把扯住後領,按在了那凳子上。

耳邊傳來冷飕飕的低沉聲音,“現在跑,我現在就殺了你。”

沈洱:“……嗚。”

在致命的威脅下,沈洱不得不乖乖坐在了那凳子上,緊閉着眼睛,腦海裏回憶着當時顧明晝教他的場景,心慌意亂地修煉。

“靜心冥思。”

顧明晝用劍鞘輕輕敲在他的後背上,清晰看到了沈洱随着他的動作,肩頭微微抖了抖,緊閉的雙眼眼睫顫動,那模樣脆弱,可憐,仿佛只受驚的小兔子。

他眸光稍暗,收回了劍鞘。

果真是惑人的大邪,慣會迷人心智。

沈洱緊張極了,一動也不敢動,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清心,清心。

“刨除一切雜念邪思,用丹田吸納天地靈氣。”顧明晝循循善誘地教導着他,聲音慢且輕淡,“萬物有靈,就算是大邪也能感應到天地靈氣。”

寝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扶風山上,妖魔們死的死,逃的逃,此刻萬籁俱寂,沈洱竟真的慢慢跟随着顧明晝平穩的聲線,微弱的感受到丹田處在發着熱意。

他聽到穿堂而過的風聲和自己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感受到天地漸漸将自己的身軀吞沒融合。

丹田愈來愈熱,沈洱緊閉着眼,甚至已經忘卻了頭頂高懸的長劍,他迫切想抓住什麽,心五旁骛地在靈魂深處追尋着。

他拼命的尋找,尋找,終于感應到了一絲清泉似的脈流湧入了身體……

片刻,丹田處陡然迸發出驚人的靈氣,沈洱猛地睜開眼,額發和脊背已經在不知何時全部濕透了。

他累癱在椅子上,卻忍不住伸出手,覆蓋在自己的丹田處感受那裏湧動的力量

——他真的有靈氣了,顧明晝沒有說錯。

奇怪,為什麽顧明晝每次都能瞎貓碰上死耗子說對呢。

沈洱怔忡地想。

他正仔細感受體內那股靈氣,頭頂傳來了一道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清心術咒決還記得麽?”

沈洱點了點頭,擦去額頭的汗珠,“你知道我一定可以練成麽,如果我沒練出靈氣該怎麽辦?”

“與我何幹,”顧明晝面無表情,漠然道,“沒練成自然就把劍放下來。”

沈洱:“……”

沒人性的王八蛋,果然還是好讨厭這個人!

顧明晝從軟榻上将小崽抱起來,小崽從睡夢中蘇醒,下意識往他的懷裏鑽。

心尖莫名柔軟下來,顧明晝用指腹輕輕摩挲着那紅撲撲的小臉。

他的孩子。

這是他的孩子。

自從雙親被大邪殺死之後,這是他時隔多年,見到的唯一一個親人。

他神色稍頓,俯下身子,在小崽的額頭上輕輕吻了吻,像是偷來一剎的歡喜。

只不過……

這歡喜不長久,也并不屬于他。

小崽被他親得有些癢,咯咯地笑着。

顧明晝眉眼稍松,唇角微微勾起。

沈洱怔愣地看着他,這樣的笑容出現在這一世的顧明晝臉上,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說不清這是什麽感覺,但他能看得出,顧明晝的眼底有種難言的落寞。

沈洱忽然明白了,顧明晝的确很喜歡孩子,這也是後來的顧明晝一直心軟不忍殺他的原因。

他原來也有這樣的一面,只是立場不同,這樣的笑容是沈洱三百年後才得以窺見的管中一斑。

顧明晝一定是很喜歡超壞吧。

哼哼,也是,誰讓他的超壞人見人愛呢。

“既已學成,你回去吧。”

顧明晝把小崽擱進了沈洱懷裏,又将長劍收入劍鞘,沒再看他們,轉身便要離開。

“你就沒什麽想跟本座說的麽?”沈洱下意識開口。

顧明晝身形微頓,低嘲一聲,“你該不會還想我誇你幾句?”

沈洱耳尖染上些許緋色,小聲罵他,“本座才不需要你誇,本座知道自己厲害,這種小法術,随便學學而已啦。”

顧明晝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最後在他和小崽的臉上掠過,又極快極輕的收回目光,竟真的什麽也沒再說,轉身邁出了門檻。

沈洱懷裏抱着的小崽忽然又哭了,好像感受到了顧明晝的離開似的。

他擡起頭,看到顧明晝腳下微頓,像是他的稍縱即逝的錯覺般,那道身影很快走遠,直至消失不見。

沈洱撓了撓臉,在懷中小崽的臉上親了一大口,“超壞別傷心,外面還有一個混蛋顧明晝呢。”

至于幻境裏這個……

三百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閉上雙眼,抱着小崽用靈氣催動清心術,只聽耳邊呼嘯風聲響起。

沈洱離開了幻境。

*

魔域關隘口。

顧明晝全身心在沈洱身上,一時不察,竟也進入了這低階的幻境。

不過,顧明晝平日修煉時也會自己閑來無事創造些幻境玩玩,為了磨煉心境,這些幻境可以讓他認識到自己內心深處最脆弱的一面。

一般情況下,他的幻境裏都是那年慘死在眼前的母親和弟弟,再者就是在冬日賜他一百八十杖家法逐出家門的父親。

顧明晝早已習慣。

蠢兔子估計也中了幻境,早跟他說過要好好練清心術,偏不認真學,也不知能不能自己出來,若是出不來,他還得快點進去幫忙。

這樣想着,顧明晝閉上眼,靜心默念起清心咒。

“天祈地禱,萬物元生,邪祟避去……”

嗤地一聲,胸口被一柄利刃穿透,顧明晝心聲斷了。

他愕然睜開眼,對上一雙清冽如冰的眸子。

“顧明晝。”

沈洱身上彌漫開如同濃墨一般磅礴滔天的邪氣,像是吃過成千上萬的惡念般,氣息全然不同以往。

劍刃在顧明晝心口緩慢的攪動,他冷淡笑了笑,“在念什麽有趣的咒語,說來本座也聽聽?”

顧明晝:……

這次的心魔,居然是沈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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