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更】是他二崽
第35章 【一更】是他二崽
剎那間, 整座茶館的人都吓得拔劍而起,先前那食客早已被吓得屁滾尿流,客人和夥計紛紛朝後院逃去。
謝玄驚疑不定地跟着站起身,腳下卻沒有動彈半步, 他不是不想跑, 而是門口被那魔頭擋住了, 他想跑也沒地方。
他偏頭看向不遠處的小窗,窗外已經密密麻麻地布滿各種奇形怪狀的妖族,看樣子是這魔頭的部下,各個利齒尖牙, 眼眸猩紅,将這裏給圍了個水洩不通。
果然,就算重活一遭, 他的運氣還是很差。
既然跑不了, 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謝玄默默地彎下身子, 飛快鑽進了桌子底下, 結果卻撞上了一道驚恐的目光。
沒想到桌子底下竟然還有個人也在躲。
他吓了一跳,随即發現對方穿着青祿宗的道服, 雖然還挂着一堆玉佩首飾,打扮的花裏胡哨,但無疑是個修仙之人。
“往裏邊來點。”那青祿宗弟子很快緩和下驚恐的情緒, 還十分熟練且好心地給謝玄讓了讓地方,輕聲道:“我們在這多蹲一會, 不要給人家搗亂, 其他宗門的道友會幫我們頂住。”
謝玄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兩個“逃兵”便窩在桌子下, 眼睛偷偷朝外觀察着那妖族魔頭和其他道友的對峙。
剛才太過緊張, 聽到有人喊妖族來了就下意識想跑, 謝玄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人的眉眼,只看到對方模糊卻異常豔麗的輪廓,身姿挺拔,赤紅的錦衣平添了些許桀骜的野氣。
妖族都生得這樣美嗎?他家嬌嬌也這麽好看。
可剛剛窗子外卻都是一群奇形怪狀。
“見到客人,不上茶麽?”魔頭緩緩走到大堂中間,像是全然不在乎周遭那些指向他的利劍般,在謝玄正對面的桌邊落座下來,謝玄和身旁的弟子兩人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
萬一出個什麽動靜,說不定會被當場一刀宰了。
謝玄緊緊閉上眼,把想象自己成是一塊石頭。
半晌,他聽着像是店小二顫巍巍地端着茶盤來上茶,魔頭卻沒有接過。
因為謝玄清楚地聽到指尖在桌上輕扣的聲音,像是催命的信號,一下一下敲着,敲在每個人的心口上。
冷汗淋漓。
相比于直面魔頭的宗門弟子們,謝玄自覺還算沒太大壓力,額頭也冒了不少細汗。
那魔頭沒有發現這裏藏了兩個人,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松了口氣。
“放着吧。”魔頭輕嘆了口氣,竟然笑了笑,聲音如同悅耳弦琴,低沉沉的,“我說過我只是來找魔族,你們怕什麽?”
聞言,店小二心驚肉跳地靠近,把茶盤擱在桌上後,逃命似的飛奔向了後院。
魔頭端起茶杯裝模作樣地吹了吹熱氣,大堂裏的宗門弟子皆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亦或者說,在明知道實力懸殊巨大的情況下,他們臉上的神情已經說得上是絕望。
人群中,有個膽大的弟子,鼓起勇氣想要為自己博得一線生機,低聲對那魔頭道:“這裏離靜海宗很近,被靜海宗庇佑,你最好不要亂來,否則……”
聽到這稍顯無力的威脅,魔頭卻不甚感興趣似的說:“剛剛你們不是還在聽說書的講故事,這麽快就忘記了——”
他頓了頓,惡劣地露出笑容:“靜海宗已經自身難保,還有誰會來管你們呢?”
吃飽後的野獸不會宰殺獵物,只會将獵物活活玩死。這魔頭現在顯然就是一副玩樂心态,故意想要折磨他們。
可就算他們再憤慨,也根本拿這魔頭毫無辦法。甚至他們一點也不清楚本應在靜海宗山下的魔頭,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魔頭如同鬼魅般美麗不詳的眉目,微微眯了眯眼,帶着溫柔的笑意,說道:“我剛剛的問題好像還沒有人回答,有沒有人看到魔族出現?”
全場寂靜無聲,沒人再敢回應。
唯恐自己說錯一句話便會成為刀下亡魂。
“不說也行,那就來個人陪我玩會猜杯子。”那魔頭說到這,神色染上幾分興奮,那模樣竟然似個賭徒般,“猜錯一次,我便剁一刀,怎麽樣?”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不知道這魔頭究竟想做什麽。
旁邊小桌下的謝玄也有些不解。
這麽殺人如麻的妖族魔頭,怎麽還跟他家嬌嬌似的學賭坊裏那些玩意兒呢。
這是什麽特殊的妖族傳統嗎?
“嘩啦”一聲。
魔頭将茶杯裏的水潑出去,複又倒扣在桌上,不緊不慢地從瓜果盤裏撿出兩顆小核桃,帶着不懷好意的輕笑,在杯裏搖晃片刻,低低道:“可要看好了在哪個杯子裏。”
謝玄屏息凝視,耳邊傳來青祿宗弟子小聲的氣音,吐槽道:“這魔頭果然是又閑了。”
“只是閑了?”謝玄震驚的同時,心頭漸漸湧上一陣氣憤。
只因為自己閑了,就要以殺人當賭注?
還有沒有天理?
“是啊,不過有個有意思的事……”魔頭似乎目光從謝玄他們這邊掃了一眼,青祿宗弟子連忙噤聲,過了好半晌,他才壯着膽子繼續小聲道:”聽說他有什麽禁忌,雖然愛賭,但從來沒人見過他進賭坊。所以現在各個城池裏到處都把賭坊改做了避難處,就是因為魔頭從來不進。”
謝玄默了默,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奇怪又離譜的傳聞,但是至少賭坊變少了,這魔頭倒也算是陰差陽錯辦了件好事。
“好了,誰第一個來猜?”
小桌上,賭徒的游戲要開始了,兩個相同的茶杯裏,只有一個藏着核桃,猜錯便要挨刀。
魔頭模樣慵懶,手微微揚腕,便如同有吸力般将其中一個宗門弟子牢牢的吸到手心。
那弟子慌張得要命,用盡全力掙紮着哭喊:“我不賭,我不賭啊啊!”
這樣的嚎叫只會讓魔頭感到更加愉悅,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小弟子,有些嫌棄般,又把那小弟子像丢垃圾般扔掉,說道:“太瘦,剁一刀就要死,沒勁。”
聽到這話,在場所有人脊背都冒了一層冷汗。魔頭的目光在大堂裏尋味地環顧一圈,被他看到的人無不瑟縮,生怕他會選中自己。
大堂內頓時響起一片沒骨氣的求饒聲。
這些宗門弟子大多都沒本事進內門的外門弟子,不過是想要挂上個宗門的名頭,哪舍得為宗門用命掙骨氣。
人聲嘈雜,魔頭似是很享受這樣折磨人的場合,指尖繼續在桌上輕扣。
在他不遠處的小桌下。
兩個“逃兵”縮在桌角的角落相互依偎着。
那青祿宗弟子甚至還有心思,在謝玄耳邊低低道:“喝杯茶嗎?估計他是玩心起了,我們在這安心等待他盡興了離開就是。”
說罷,他小心地從桌上探出手去,把謝玄的茶碗給端了下來,動作之熟練,語氣之司空見慣,甚至讓謝玄以為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個。
不是,這妖族魔頭正要剁人啊?這還哪裏喝的下去茶。
謝玄不能理解。
“喲,你點的這杯碧螺春啊,挺會享受。”
謝玄:?
他只是随便讓小二上了一杯,為了找個地方躲雨罷了,沒想到那奸商竟然給他上這麽貴的茶,可惡,差點被訛錢了!
這必須得喝完,一滴都不能剩。
他從青祿宗弟子手裏小心接過茶杯,一點點喝下,心中默默想道,哪怕今天要死,好歹他謝玄也是喝過碧螺春的人了。
然而下一刻,那魔頭竟然恰好轉過頭,像是早有心中人選般,猛然甩手,将謝玄他們頭頂的桌子給一掌拍得粉碎。
掌風從謝玄頭上刮過,只差一指距離,差點把謝玄頭皮都要削掉了。
他驚慌失措地下意識擡頭去看魔頭的臉——
那一刻,謝玄先是愣了愣,繼而猛地噴出了嘴裏沒喝完的碧螺春,整個人都傻在了原地。
他絲毫沒有心思心疼那碧螺春,因為那張豔麗到過目不忘的面容,竟然有七八分跟他寶貝兒子謝嬌嬌相像!
瘋了不成?三年而已,他兒子是什麽怪物也不可能三年時間從九歲長到一副二十多歲的模樣啊!
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子,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看到對方眸底劃過一絲困惑,歪了歪頭,先一步開口道:“剛剛不是在桌子底下聊得很開心,怎麽不繼續說了?”
謝玄咽了咽口水,他實在無法把謝嬌嬌和眼前這人聯系起來,聲音不像,臉也差了幾分,年紀更是根本對不上,這人難道是嬌嬌的親爹?
“我在問你話,你看什麽。”魔頭眼睛微眯,忽地擡手,飛速将謝玄吸入掌心,緊緊掐住了他的喉嚨。
謝玄吓了一跳,本就孱弱的身體,落在對方有力的手掌中仿佛更加易碎,好像稍稍攥緊,那細白的脖頸就要斷掉。
“放開我……”
對方的力道不大,也沒有想要幹脆直接掐死謝玄的意思,好像只是把他這樣像掐着只小貓小狗般掐了起來。
對方眼底仍帶着幾分“天真”的困惑,低低道:“你怎麽這麽弱啊?”
聞言,謝玄臉都憋紅些,努力地想要掰開他的手,輕聲道:“我,我只是來喝茶……”
普通凡人在妖族的手心,就像一只蝼蟻在大象的足下。
不過好在,對于這壓倒性的控制,魔頭很快看起來像是玩膩了,他頗為無趣地甩開了謝玄,拍了拍手,十分自然地從腰間的荷包裏取出顆糖來,扔進嘴裏,淡淡道:“沒勁,還是跟魔族動手更痛快。”
謝玄被甩在魔頭身邊的地上,一擡頭,恰好注意到他的動作。
霎那間,謝玄呆滞在原地,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魔頭腰間的荷包——上面繡着兩朵小小的杏花,鏽技并不高超,樣式十分簡陋,挂在這一身赤紅錦衣上格格不入。
可那是謝玄專門繡給謝嬌嬌買糖吃的糖兜。小孩喜歡的要命,甚至還小大人般跟謝玄發誓說要一輩子帶在身上。
他怔怔地看着,忽地渾身又有了力氣般,猛然站起身抓住了那魔頭的手臂,怒道:“你把我兒子怎麽了,這東西為什麽在你身上,你到底……”
魔頭沒想到謝玄區區一個人類,竟然膽子大到敢直接來抓他,他卻不急着推開,只是有些好整以暇地看着謝玄焦急到蒼白的臉,緩緩道。
“你在說什麽?是瘋了,還是傻了。這東西為什麽在我身上……”他唇角微勾,十分無辜似的眨了眨眼,把那荷包舉起給謝玄看,“因為這本就是我謝亦寒的,是我爹繡給我的,你嫉妒?”
謝,亦,寒。
這三個大字。
把謝玄從頭到腳用雷劈了個遍。
這個名字,是謝玄翻了一夜的書才挑出來的兩個字。
所以,眼前這個傳言中殺人如麻,毫無人性,野獸一般的妖族魔頭……
這個強占玉竹城方圓百裏還圍攻靜海宗的魔頭……
這個拿猜茶杯剁人來當賭注的魔頭……
是他擔驚受怕唯恐小孩受委屈的二崽,是他千叮咛萬囑咐過不要打架當壞人的兒子,也是他三年長到二十歲的謝嬌嬌。
謝玄的腦袋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當頭給了一棒,恍惚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倉皇地直起身子,想要轉身逃離這裏,想要回茅草屋去,茅草屋裏的嬌嬌一定還在,他的嬌嬌絕對不會變成這副模樣的!
然而下一刻,他卻聽到身前謝嬌嬌找到樂趣般,微微興奮地俯下身子,不用多少力氣便将謝玄死死按在桌上,啞聲道:“剛剛那麽硬氣,怎麽現在想跑。
我給你機會,你來猜一猜,哪個茶杯裏有核桃?”
“猜錯了,我罰你一刀。”
“猜對了……我獎勵你兩刀,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謝玄:我tm直接謝家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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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有二更,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