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更】除此之外

第38章 【一更】除此之外

謝玄擡起眼, 堂堂正正地看他,眼睛清亮無比:“嬌嬌是我的兒子,如果你一定要一個答案,我能說的只有這句。”他垂下眼簾, 又道, “信不信…由你。”

話音落下, 魔尊攥緊手指,任由血一滴滴濺落在地,眼睛死死地盯着謝玄,說道:“謝亦寒連這種事, 都告訴了你?”

“名字是我起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總是執着于此。”謝玄終于有了幾分不耐煩,他撇開眼, 寧肯去盯着身邊那魔修看, 也不想盯着他。

愛信不信吧。

對于崽以外的人, 他沒有任何解釋的必要。

更何況還是個想要殺他家嬌嬌的魔尊。

半晌, 整座宮殿寂靜。

忽然間,謝玄察覺到對方竟然朝他探出手來, 冰涼的手指,輕輕撥過他的臉,叫謝玄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對方。

“看着我, 再說一遍。”

他眼底不知何時一片安靜,方才血腥殘戾的目光盡數消散, 好像從不存在他的眼裏, 只是淡淡的, 靜靜地看着謝玄。

沒有激動, 也沒有再發瘋。

謝玄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轉變, 靠得這樣近,他只好硬着頭皮道:“名字是我起的,取作嬌嬌是因他幼時愛撒嬌,我家三個小崽,全是我取的名,有什麽問題?”

剎那間,心湖一點蜻蜓飛掠過。

在夜夜瀕死煎熬、日漸絕望的心髒,

引起地動山搖。

“還有呢?”魔尊繼續問,聲音裏是謝玄察覺不到的微顫。

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問出這句,或許只是想聽他再多說一句。

什麽都好。

那冰涼如雪的指尖也緩緩收回,仿佛從不曾探出過。

謝玄實在搞不懂他想聽什麽,便無可奈何道:“爹給兒子取名天經地義,為什麽總讓我重複這些,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麽?”

墨黑的長袍下,白皙到透明泛青的手,微微蜷緊,卻問出了一個讓謝玄意想不到的問題。

他問。

“你讨厭我麽?”

空氣驟然奇怪起來。

不光是謝玄臉上的表情多姿多彩,整座宮殿裏的魔修臉上也跟吞了蒼蠅似的。

又是震驚,又是怪異。

這個問題實在問得謝玄摸不着頭腦。

分明他們上一刻還在讨論給兒子取名的事,怎麽下一刻開始,這魔頭身上的氣焰全消,反倒問起這麽離譜的問題。

而且,讨不讨厭這不是已經明擺着的事?

他都就差把讨厭倆字寫臉上了。

謝玄看着他似乎有些發白的臉色,猶豫片刻,為了保下小命留着去見嬌嬌,還是選擇答道:“呃…不,不讨厭。”

撒謊原來這麽虧心。謝玄眼神亂瞟,就是不盯着對方的眼睛看。

回答完這句,宮殿裏的氛圍陷入了詭異而尴尬的境地。

也是。

上一刻還喊打喊殺相看兩厭甚至有仇的兩人,下一刻居然開始聊起讨不讨厭的話題。

關鍵謝玄還答了不讨厭。

“……”謝玄後知後覺地有點懷疑自己剛剛的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要是這魔頭萬一還想殺他,他在死前一定要喊出一句讨厭來。謝玄默默想。

聽到謝玄的回答,魔尊的眼睛仍然沒有一刻從他的臉上挪開,自然盡數看懂了謝玄眼底的真正想法。

是讨厭的。

讨厭現在不擇手段、湮滅人性的他。

魔尊眸光微深,忽然擡手對周遭道:“所有人,都出去。”

在宮殿內駐守的魔修得令,紛紛列隊離開。

整座宮殿很快便只剩下被綁在柱上的謝玄,和立在謝玄面前的年青魔尊。

頭頂被一片陰影籠罩過來,謝玄莫名察覺到一絲不妙的氛圍,他掙紮了兩下,慌亂道:“你要幹什麽,問題我都回答過了,你答應要放我走……”

手被繩子捆地極緊,根本掙脫不開不說,反倒磨得手腕紅腫生疼。

魔尊垂眼看他,只輕輕伸出手來,便摧斷了謝玄手腳上的繩子。

謝玄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輕易地放開他,他愣了愣,還沒傻到相信對方是什麽信守諾言的人。

果不其然,就在謝玄想要拔腿朝宮殿外跑去時,腳下被兩團黑霧牢牢地困住。

他震驚的同時又帶上幾分惱怒,腳被鎖住,他沒辦法轉身,只得看着眼前觸手可及的門外自由,對身後的魔尊道:“你答應過我會讓我走。”

一道輕緩的腳步聲,從身後慢慢靠近過來,謝玄心髒也越提越高,他又忘了對方的身份,這是魔尊,想殺他只需要穿胸一掌,随手便可以打碎他的內髒。

那腳步聲終于走到謝玄的身後半步處,幾乎緊貼着他,謝玄可以察覺到對方略顯紊亂的氣息,在他頸間柔和噴灑過來。

忽然的,謝玄落入了一個懷抱,對方抱得極緊,腦袋擱進謝玄的頸窩,像是貪戀極了他身上氣息的幼獸,一遍遍重複抱緊,明明除了擁抱沒有任何僭越的動作,卻讓人莫名心髒漏跳一拍。

謝玄驚疑不定地看着腰間的胳膊,腦海裏奔騰過無數問題。

這什麽?

他是推開還是不推開?

推開會死嗎,不推開會死嗎?

他有病吧,士可殺不可辱,這是要幹嘛?

想膈應死他嗎?

耳邊卻倏忽傳來一道并不溫柔的冷淡聲音:“什麽時候答應過讓你走,我只答應過,讓謝嬌嬌晚點死。”

他很久也不這樣叫謝亦寒了。

自謝玄死後。

他也不再叫自己謝獨一。

好像只要忘掉在茅草屋的日子,他就可以繼續變回以前那個冷血冷情的魔,他試着想抛下一切,想抛下記憶裏的謝玄。

可得知仙參消息的那一日,他幾乎下意識地便趕到了靜海宗山下。

那時,同樣趕來的還有謝瓒和謝亦寒。

他聽到謝瓒在他耳邊輕笑了聲,問。

“你都不願意姓謝了,來這裏又是做給誰看?”

對方聲音很淡,聽不出嘲諷之意,但謝獨一知道,那是謝瓒在刻意地惡心他。

他還說:“回去吧,謝玄不需要你再裝什麽孝子了,回去好好做你的魔尊,沒有你這兒子,謝玄死後也能舒坦些。”

那時他站在靜海宗山下,渾身卻像是被風雪曝過,分明連自己都說不出,為什麽要站在那,為什麽要搶那一株仙參。

這三年裏,他也是恨謝玄的,不是麽?

恨他失信扔掉自己母親的玉,恨他從不聽自己的話,恨他死都死的那麽大義凜然,恨他把自己扔在鑽心刺骨的疼痛中獨踽後半生。

——除此外還有什麽?

時間不長不短,卻幾欲讓他分不清了。

分不清是恨多,還是什麽其他的更多。

興許只是恨吧,其他又怎麽可能撐着他一路吞血咽淚爬上高位,走到現在。

——除此外還有什麽?

謝獨一诘問自己,除了恨,除了想占有,除了想報複,還有什麽?

他閉了閉眼,複又緩緩睜開,松開已經快有點喘不上氣來的謝玄,低聲道:“從今日起,你就住在這。”

這話讓謝玄隐約明白了什麽,他愕然地道:“你要軟禁我?”

何必呢?他就是個普通再普通不過的凡人。

難道說這魔尊覺得他自稱是嬌嬌的爹,所以留着還有用處?

只有這種可能了。這陰險狡詐的魔尊,謝玄在心底咬牙切齒地罵着。

殿外忽然傳來魔修來報的聲音:“禀尊上,昭南宗宗主在正殿等候。”

謝獨一朝殿外看了一眼,眉頭微蹙,轉過頭來盯着謝玄,說道:“你就待在這,哪都不許去,我很快回來。”

三年時間過去,他今年十八。

當初在靜海宗鎮山大陣裏受損的心智也恢複不少,除了一直想不起來被變小那日的記憶外,幾乎全部恢複,法力也都回來了。

現今天下,謝獨一可占下一半,只是他想不想全部要的區別而已。

雖然不知道謝玄這破眼神為什麽又沒認出他來,不過沒關系,他認出謝玄來就夠了。

不認識正好,不認識,他也就不必再遮掩,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你走吧,我不會亂跑的。”謝玄敷衍謝獨一一句,實際上已經開始打量四周有什麽可以“越獄”的地方。

謝獨一洞穿他的心思,忽地伸出只手,輕輕掐住了謝玄的臉,迫使他看向自己,低聲道:“你跑到哪都會被我抓回來,這是你欠我的,你得還我。”

謝玄:……

他簡直從未見過這樣自說自話還不要臉的人。

全世界都欠你行吧。

但為了讓他放松警惕,謝玄還是忍了忍,道:“好,我肯定哪也不去,你快走吧。”

趕緊走,快點走。他還要去找嬌嬌。

謝獨一看出他眼底的未盡之言,眸光漸深,忽然道:“我不去了。”

他不知哪來的脾氣,将謝玄直接打橫抱起,對殿外的魔修揚聲道:“叫他等着,不願意等就滾。”

謝玄驚慌失措地掙紮,卻根本掙不開他,直覺告訴自己,這魔頭好像腦子不正常,要對他做什麽事,謝玄不敢深想,只壓抑着情緒說道:“放開我,你到底要幹什麽,我沒招惹過你,你憑什麽……”

“你早招惹了。”謝獨一毫不留情地開口,一腳踹開面前擋路的屏風,顯現出屏風後一張軟榻來。

睡了他。

謝獨一惡狠狠地想。

誰讓謝玄扔下他去死,誰讓謝玄總是不信任他,誰讓謝玄讓他煎熬整整三年。

反正謝玄現在不認得他,他想做什麽做什麽。

謝玄被按倒在軟榻裏,更加奮力地抵抗起來,用盡身上的力氣想要推開壓在他身上的人,衣襟卻被猛然扯亂。

冰涼沁骨的手就這麽直接探進,肩膀上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謝玄驚怒不已,試問誰好好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不生氣?

“你幹什麽?”謝玄拼命想要後退,讓那只手退出自己的領口,卻被按的緊緊的,哪怕用力推對方的腦袋,對方也無動于衷。

不一會兒,頸間又挨了一口。

“你是狗嗎……”謝玄終于忍無可忍地罵起來,“我是男人,你咬我做什麽,發.情也要發對人!”

他揚手便想給對方甩上一個巴掌,可謝玄沒想到,對方竟然躲也不躲,就這麽硬生生受下他的巴掌。

手掌落在皮肉上的聲音響亮清脆,謝玄愕然地看着對方。

只要想,這魔尊有一百種一千種辦法,躲過謝玄的手,可是他沒有。

就像是,他就是為了讓謝玄給他一巴掌才做這些事。

他知道謝玄一定會打他。

那傳聞中暴戾可怖的魔尊,垂下眼,靜默地盯着謝玄。

謝玄剎那怔忪,有什麽滴落在他臉上,意識到那味何物,他猛然睜大眼睛。

是淚。

除了恨,除了怨,還有什麽?

謝獨一問過自己太多遍。

“這三年裏,每一日……”

謝獨一閉上眼,聲音染上一絲顫抖,終究沒有吐出剩下的那半句話。

——我都很後悔,當初沒有救下你。

謝玄,我好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必殺技之小狗哭哭。

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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