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是夜(二)
第47章 他是夜(二)
“說到時間神格, 其實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
大略說完自己成神的理由後,此時易水也從桌上拿起了一塊蛋糕咽了下去。
那對封盡來說過于甜膩的味道,于他而言倒是恰如其分。而在咽下那塊蛋糕後, 他就這麽神色如常地對着封盡說出了上面那句話來。
封盡聞言垂着眼皮靜靜地看了易水一眼後, 便無所謂地開口道:“問。”
雖然此刻封盡依舊不清楚易水想要借由時間神格挽回的事究竟是什麽, 但他對易水隐在那輕描淡寫之語下的悲傷往事卻已然有所預感。
然而這一刻, 無論是他還是易水本身,卻都沒有露出半點異色。
封盡是因為他知道他無法對此感同身受, 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打算對人指手畫腳;而易水則是單純地覺得悲傷毫無用處。
他剛穿越的時候, 倒是有過那麽一瞬自怨自艾的想法。
然而他嬰兒狀态時所待的那顆氣候惡劣的星球直接磨滅了他所有的頹唐。畢竟在那種環境下, 他真正需要想的僅僅只有如何活下去這一件事而已。
于是易水随手給自己和封盡倒了杯茶水後, 便很自然地開口問道:
“時間神格對諸神來說很特別麽?”
在稍微褪去了那份危險與兇戾之後,封盡的神色倒是顯出了幾分倦怠之意。但這份倦意卻在他聽到易水的提問後戛然而止。
“特別……”只見他倚着沙發似笑非笑地重複着這兩個字。
下一秒,他便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出了一句似是與先前的話題全然不相幹的話來:
“把你銀行卡的副卡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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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饒是易水都不禁愣住了一瞬。随後他便語調微妙地回道:
“我的銀行卡沒辦副卡。還有……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這是封盡接下來的日子裏都要刷他的卡的意思?
說起來諸神降臨之前,這個宇宙裏的人就已經為他們準備好額度充足的銀行卡了, 這家夥難不成還不清楚這件事麽?
“那就随便給我一張卡好了。”
在封盡說完這句話後,緊接着易水就聽到他似是對着某位神明傳音道:
“斯達,把我那張卡給他們退回去。”
顯然, 封盡早已知曉這個宇宙給他們準備了日常消費用卡的事了。
至于這位神明不想用那張卡的原因也很容易猜——他不想欠那群人的人情, 也不想某天自己的消費記錄出現在那群人的眼裏。
其實說到底, 僅僅只是因為這家夥不樂意用而已。
不過……雖然我不怎麽在意自己卡上的錢,但這并不是你堂而皇之地用我卡的理由吧?
我怎麽不記得我的義務贍養名單裏有個你啊?
想歸這麽想, 易水終究還是拿了張銀行卡出來。而在給封盡之前, 他不抱什麽希望地對着這位災神說道:
“如果可以, 我希望你用這張卡的時候能把自己的臉遮一遮。”
自從這家夥以原本的容貌以及玩家的身份出現在上個副本裏後,公衆號夢白推文臺,他的那張臉就已經是舉世皆知的程度了。更別說先前他又以神明的姿态在宇宙所有的節目裏都露了臉。
雖說現在有了自保之力的易水對于捂住自己現實馬甲的事已經沒那麽在意了, 但是因為封盡刷了他的卡、然後被人發現卡的主人是他這種事而掉馬,光是想想都有點太扯了吧!
“知道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封盡倒是還算好脾氣地應下了他的話。
易水見狀後,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應該成神挺久了吧?”
封盡聞言随口回道:“記不太清了,不過一萬年應該有了。”
所以你活了一萬年竟然還缺錢嗎?哪怕按你所說的年紀來算,你自己都可以稱得上是古董中的古董了。難不成你這一萬年裏這麽不食人間煙火的嗎?
也不知道這位神明是不是又在不該敏銳的時候分外敏銳、以至于察覺到他此時心底的吐槽了,下一秒易水就見到封盡從他的空間裝置裏拿了把漆黑的長弓出來,然後随手将它扔給了他。
易水在接住長弓的那一剎那,目光就下意識地落在了弓身上近乎渾然天成的日月紋路上。
順着易水的視線看向那把弓的封盡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幕。
其實易水此時只是在研究那把弓上的紋路到底是天生的還是被雕琢出來的而已,然而封盡見狀後卻好像誤會了什麽。
只見原本不打算對這把弓介紹太多的封盡啧了一聲後,便開口道:
“差點忘了你看過我的記憶。”
“別研究了,你沒看錯。這把弓和我用的那個,無論是材質還是紋路都完全一樣。”
……不瞞你說,當初看你記憶的時候,我恰巧視力模糊到頂多就看出了那把弓是金色的而已。至于什麽材質啊紋路的,我壓根什麽都沒看見。
在察覺到封盡誤會了以後,還沒等易水說些什麽,封盡自己就已經反應了過來。
因為他忽然想起易水看到他記憶的那個時間點,正值星辰爆炸沒多久。
而那時候星辰爆炸引起的強光應該暫時影響到了這個小崽子的視力,使得這個小崽子連他的臉都沒辦法看清。否則先前他也不會在上個副本裏堂而皇之地以原本的臉出現在易水面前了。
所以,既然易水連他的臉都看不清,又怎麽可能看得清弓身上細致雕琢的紋路?
意識到這一點後,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的封盡幹脆裝作若無其事道:
“這玩意兒應該值一張你的銀行卡吧?”
自從上個副本結束後,封盡就在思考着要送一個什麽樣的武器給易水。
他不想再看到易水在副本裏死去,更不想看到這個小崽子于現實中死去。
而易水的身體素質在多次強化後雖然勉強還算過得去,但那只是和普通神明相比而已。況且這家夥擺明了不太擅長近戰,所以匕首、短劍之類的東西都不怎麽适合他。
随後封盡腦子裏便劃過了四月易水于岩漿上朝他扔來箭矢的那一幕。
當時他固然擡手握住了那支箭矢。然而以那支箭的飛行軌跡來看,即便他只是站在那裏,它也無法真正傷到他。
因為那支箭最初就沒瞄準他的脖頸,而是脖頸的一側。
由此來看,這個小崽子的視力還行,扔箭的準頭也不錯。所以以弓箭作為武器,對易水來說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更何況……
更何況哪怕隔了無盡光年無數宇宙,哪怕易水從未真的射箭、也從未特意瞄準什麽,可無論是神明還是神格,都仿佛被這個小崽子射穿心髒、刺穿咽喉一般。
這麽一想的話,這個小崽子不用箭倒還真有些暴殄天賦了。
于是下意識的,封盡想到了自己藏品裏那個與他慣用武器同出一源的黑色長弓,然後在今日借着以物易物的說法将其拿給了易水。
此時此刻,易水把玩着手中的黑色長弓,并未回答封盡所謂的是否值一張銀行卡的問題。
因為這弓的珍貴程度顯然不是單純的金錢能夠衡量的。
如果封盡用來以物易物的是金銀財寶之類的東西,縱然再怎麽價值高昂,易水都無所謂。
然而這種能增加他存活率、從而間接增加他獲得時間神格可能性的武器,卻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拒絕的東西。
而易水也不是那種拖泥帶水的人。
所以沉默了一瞬後,他并未将那把弓遞回,只是在心底記下了對方的這個人情而已。
在默認般地接受了這場以物易物後,他看着那把漆黑長弓上的繁複紋路直接問道:
“這上面的日月紋路是被人刻上去的?”
“是我刻的。”說到這裏,封盡卻忽然扯開了嘴角:“你這麽問,看上去是猜到了什麽啊。”
原本在聽到這紋路是封盡自己所刻時,易水就隐約意識到了一件事。而當封盡說出那意有所指的話後,他便明白自己剛才浮起的猜測已然成真了。
只聽此刻封盡繼續開口道:“提起日月,大概就會想到時間?”
“其實很多年以前,我和極哥一樣,也想過要成為時間之神。”
“只是沒兩天我就打消了那種念頭,而極哥直至今日卻依舊在執著着那枚神格。”
“之前你不是問我時間神格對諸神來說是不是很特別麽?如果我和極哥曾經想要它卻連它的影子都沒見過、以及這麽多年來沒有一個神明得到過這枚神格的事算特別的話,那就當是這樣好了。”
果然。封盡也曾想過要成為時間之神。
所以這就是你剛才突然提起銀行卡的原因麽?繞了這麽大圈子就是為了說明這個?
封盡說了那麽多當然不只是為了回答時間神格是否特別這個問題。他主要就是想找個理由将那把弓送出去而已,至于說明時間神格的特別之處,那才是順帶的事情。
不過他對此也沒有多加解釋什麽。
他知道易水厭惡災厄神格,并且因此有些遷怒于擁有災厄神格的他。
他不懂如何打消易水的厭惡,也不懂如何讨人歡心。他只是想要易水活下去,所以本能般地送出了那把弓而已。
至于那把弓的價值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甚至即便已經送出了這種幾乎打上了他标簽的武器,他卻連他自己當時特意選出這把弓來的心情都有些捉摸不透。
所以此刻封盡就這麽漫不經心地說出了一些若是維芮聽到,必定諷刺他大言不慚的話來。
而他這時候開口說的是:
“雖然我以前想過要成為時間之神,但很快我就無所謂時間神格這種東西了。我在弓上刻上這些紋路的原因,顯然也不是因為這個。”
“那只是因為我發現,比起成為時間之神,我更喜歡一箭讓象征着它的日月隕落。”
“畢竟我本來就是災厄,根本沒必要用時間來挽回什麽遺憾。”
此時封盡這些極具侵略性的發言,可以說是一種充斥着惡趣味的挑釁。
事實上對于一向戰鬥欲旺盛的他來說,這或許才是他的常态。
然而這一刻易水聞言後,卻難得沒聽出封盡話裏的深意。
因為如今他雖然有可能成為時間之神,但他還沒自戀到随時随地将自己與太陽和月亮劃上等號的地步。
所以他也就沒有意識到,這一刻封盡話裏的日月指的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星球,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指代着他本人。
當然,他就算聽出來了也不會太在意就是了。
畢竟封盡說這話時根本沒有半點殺意,那家夥顯然只是說說而已。
其實在聽到封盡剛才的那些話後,易水腦子裏最先浮起的念頭反而是——我好像知道你當初無法成為時間之神的原因了。
就你這種時時刻刻想着讓日月隕落的存在,真的成了時間之神才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