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度喚醒(下)
第12章 深度喚醒(下)
◎今晚奔赴他的夜場◎
譚公子傻傻地盯着被挂斷的手機,愣愣地問:“她怎麽一聽到你的名字就要過來了呢?”
“好啊姓江的,你小子是不是玩我呢!”最後殘存的悲傷讓他短暫清醒了兩秒,可也就兩秒,緊跟着他又自言自語道,
“阿欲肯定是過來幫我教訓你的,等着吧!”
音落,眼前驀然爆裂致盲亮度。
譚歸煦人還在懵怔裏,激光燈已然被燈光師花式操縱,光球光柱旋轉角度,鐳射彩光四面八方集體聚焦打射過來,霎時挑破周遭黑黯。
DJ連續撥下重低音鼓點,同時伸手朝這邊做虛請手勢,這一刻,他們卡座成為整間夜店最紮眼的,
中央光圈點。
錫紙燙像是受到極大震撼,全然放下了在江峭那兒受過的屈辱。拼命搖晃譚歸煦的肩膀,率先大聲驚叫着提醒他:“快看快看!江少準備炸場了!”
黃毛跟着震詫搭腔:“卧槽我沒看錯吧,連人頭馬都上了,這玩一晚不得幾十萬啊!”
譚歸煦使勁搖搖頭,擦揉幾下眼。
迷糊視線裏,只見制服整齊的服務生排起長龍,分別從兩側樓梯端盤上來,香槟、紅酒、威士忌、黑桃A、人頭馬……主打一個一擲豪奢。檸檬馬卡龍和薄荷布朗尼被整齊擺在長桌,組成今夜的不限量酣甜沉醉。
左右臨近卡座的人紛紛蹭過來拍照,半分鐘圍三層,頭牌營銷員從人群中艱難擠進來,彎腰走去譚歸煦身旁,語氣恭敬:“譚少晚上好,恭喜您今晚成為最高消費……。”
“诶不是他,你搞錯人了,這邊!”譚歸煦還沒說話,錫紙燙先一步打斷營銷,十分有眼力地雙手比了比江峭,“是我們這位北灣市來的,江大少爺。”
在譚歸煦給盛欲打電話的時候,他就眼尖發現江峭在手機上掃碼點單,看都沒細看,直接一鍵全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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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人當場傻眼的是,他發現江峭的卡竟然沒限額,那麽高值的數字,這小子随便就能潇灑付錢。
富豪程度明顯跟譚歸煦那傻貨不是一個等級。
這還不趕着巴結?
別說被他罵“狗”,就是拿臉給他當地毯踩,也是值了!
營銷發覺自己認錯人,忙走來江峭跟前,賠着笑臉:“抱歉江公子,您看這些酒開哪些,剩下的我幫您存起來,下次來您直接找我就行。”
“幾瓶酒有什麽好存的。”江峭撩起黑睫,薄唇微翕,淡淡下令,“全開。”
短短兩字,平地扔金。
營銷欣喜若狂,可出于職業道德,還是裝模作樣地假意勸說了句:“這麽多酒您卡座四人應該喝不完的……”
“喝不完,就請全場喝。”江峭截斷他的話,從桌上收下雙腿,仰頭喝完杯中酒,“同樣的标準今晚每桌一套,見者有份,全部走我賬。”
“!!!”
尾聲落地,圍在卡座周圍的人立即爆出驚呼。
發了發了!
這下簡直發大了!!
營銷不知道今天是什麽黃道吉日,把這位随手撒錢的爺招來,被龐大的業績額砸得頭暈,他激動得聲音都在抖:“您是今晚全店消費榜一,照規矩,您是否願意我們将您江公子的大名挂滿屏幕?”
“挂吧,字要放最大。”
扔下這句,江峭起身抄起桌上的香槟,單手大力晃動着走去圍欄前,“啵”一聲脆響拔蓋,他高舉酒瓶,瓶口朝下剎那激湧噴射白色泡沫,引來熱烈如浪湧般的振奮回應。
DJ給了電音炸響,紅光爆閃,氣氛直飙高潮。
全場發出歡呼尖叫,所有人都在喊:
“江峭!”
“江峭!”
“江峭!”
“……”
江峭扔開酒瓶,眼尾挑笑,手一撐欄杆閃身跳下高臺。
從這刻起,夜店是他的私人游樂場。
這個夜晚,為他溺醉鼎沸。
盛欲拿着他的魚竿趕到時,譚歸煦早已經喝趴了,江峭不見人影,全桌找不出個清醒的。
數十座LED全方位立體顯示屏,都在瘋狂爆閃他江峭的名字,也是,很明顯,他肯定是全場最大的顯眼包。
她越想越覺得離譜。
不是,究竟誰家好人前幾天半夜還在釣魚,轉眼就炸場蹦迪啊?
是不是精神分裂啊!
一路趕來口幹舌燥,盛欲也給自己開了瓶啤酒,半倚在圍欄前灌了幾口。無意看向樓下時,這才發現舞池裏被圍聚在中央的江峭。
今天沒梳背頭,倒是有些淩亂地散在耳後,額發細碎地修飾着精致的額,右耳的銀質單墜是點睛之筆,随着他起躍蹦跳的幅度來回閃爍。
她擠開人群,轉向樓下,越發接近他時。
就能看到他被聚散射燈烘托的英挺眉眼,唇線到下颌,在散發.浪蕩明烈的欲色,眯眼恣縱投入在重音樂裏斥足流動的松弛感。
如此肆意,灑脫,又自由狂野的存在。
“鬧哪出啊你們倆?”盛欲站到他面前,拎起魚竿扔給他。
江峭喝得不少,身子略微搖晃,扯着她坐回沙發上,接住魚竿拿起來看兩眼,稀微皺眉:“這什麽?”
“你的,給你。”
“用來釣我的?”
江峭把杆子随手丢開,移眸撩她一眼,低聲哼笑,“來釣我還需要帶魚竿?”
盛欲真被他整笑了,喊了聲:“我釣你奶奶個——”
話說了一半,後半句被她驟然的驚呼吞沒。
江峭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坐到身旁,眼神在她臉上輾轉流離,室內動感電音太吵,江峭偏頭湊近她耳邊,嗓音低迷:
“給我單獨準備個魚塘,不想和別人放在一個池子。”
他指的是譚歸煦。
耳畔,他呼吸滾燙。
男性冷香混染酒香氣,随他靠過來的動作,侵犯嗅覺蠻橫婉轉入感官末梢,織纏他濕泛微啞的聲線。
也許是主觀幻覺的疊加,潮熱躁燃的氛圍中,盛欲只覺得耳根不可控地泛軟,神經變得脆弱,帶來隐隐不可名狀的麻癢。
她有點受驚,下意識轉身與他對視,從未與異性有過如此貼近的肢體接觸,本能反應是手指虛力抵在他胸前。
本能反應應該是,推開他。
可四目交染,她竟莫名生出幾分怔忪,令她靜止。
令本能反應失效。
光影幢幢,游移變幻旖旎色。
漫天七彩晶晶紙在他身後紛飛飄零,淋落在彼此的肩頭。他們在光怪陸離的音浪中對視。高飽和光線狂熱垂吻他精致眉眼,交織怪誕色彩,為他本就濃顏系的漂亮貴相添敷更為頹靡的浪子感。
“砰”一聲小細響,江峭拿酒瓶撞了下她的,叫醒她:“不然的話,我會把其他的魚都弄死。”
盛欲猛地被驚醒,眨眨眼,素來冷酷的措辭竟滲入兩分不自然,略帶磕絆:“我什、什麽時候說要養魚了?”
“看不上我?”江峭勾彎唇角,眯起眼,指了指身後睡死過去的譚歸煦,“喜歡他那樣兒的?”
盛欲冷冷譏嘲:“他是個蠢蛋,你是個壞種,你倆沒一個活得起。”
江峭長指收緊了下,施力将她拽得更近,喉結滾動,齒間便瀉出一聲低沉勾耳的輕笑:“不試試我,怎麽知道?”
離得太近了,彼此鼻尖不過三指的距離。
上一秒将将消散的怪異再次重創理智,惶惑在她眸裏淌水而過。或許是浴火浮炫的響音,盛欲感覺心尖悶沉,連呼吸都斷連,抵在他肩頭的指尖不自覺曲蜷輕顫,依然無措。
“我只是來還你魚竿…”連出口的字音都發虛,像是被荊棘叢林囚禁的小貓,沒半點骨氣。
江峭好笑地挑起眉,點點頭,“行。”說完,他招手喊來服務生,長指娴熟比了個手勢,服務生會意,立馬端上來兩幅骰盅。
“既然來了,就陪我玩玩。”他把其中一個放進她手裏。
盛欲抓着它:“你江少爺的大名都在屏幕上,這麽受歡迎還需要陪?”
“需要你陪我品嘗,人太多就會變難喝的酒。”
他指尖扣着盅蓋,黑色指戒襯得修削指節骨感又貴氣,手中是未成型的甜醉賭局,聲線仿似引她入局的前奏,
“金錢買的熱鬧好寂寞啊,秧秧,我需要一點無價的樂趣。”
……
六面骰子“刷刷”碰撞,在兩人對弈的手中來回擊甩作響。比起盛欲循規蹈矩的搖動骰盅,江峭玩骰手勢從容翻飛,花樣百出。
“開!”
“我開!”
“再開!”
接連跑了幾輪,都是輸,幾杯酒下肚盛欲反而興奮起來,骰子叫得越來越兇。
奈何江峭實在太擅長玩游戲。
這個男人過于懂得揣測人心,更精通運算概率學,以及那番高深莫測的演技加持,除非他想輸,否則不管任何游戲,大概沒人能從他手中占到便宜。
就像此刻,連連敗退的盛欲一樣。
盛欲感到燥熱無比,跳起來撸起袖子大嚷:“江峭!今天不贏你一回,我跟你姓!”
江峭一腳踩在桌沿,聞言笑得肩骨顫動,笑完才舉杯抿一口酒潤潤唇瓣,說的話沒個正形:“随夫姓可是陋習,要不我跟你姓吧?弘揚男德。”
“少哔哔沒用的,三個三!”
“秧秧好兇啊,三個四。”
“不許叫我小名!四個四!”
“五……不,六個四。”
“開開開!!”盛欲抓緊機會,興奮地把他面前的蓋子一撥,大叫着去數骰子。
盛欲兩個,江峭三個。
“哈哈終于等到你落敗了!”她指着牌,難掩勝利的喜悅。
“啧,敗給你了呢。”江峭捏着逗小孩的語氣,舉起酒杯準備受罰。
他明顯在放水。
可盛欲暈頭轉向,一點都看不出來。
“不不,不要喝,我要你回答一個問題。”她虛空抓了好幾次,才攔下他的酒杯,
“我問你,在你家那天,你說我‘已經見過他了’,‘他’指的是誰呀?”
盛欲努力回憶那天的情形,還是很在意。
“對我好奇?”江峭眉骨輕挑,唇角挂着混不吝的笑意,不緊不慢就着她攔在杯口的手,淺嘗透明橙色的酒液,
那姿态,仿佛她在喂他一般,
“喝完這杯,慢慢回答你。”
她明明問的是那個“他”,怎麽就是對江峭好奇了?
盛欲腦袋轉不過彎來,感覺眼眶和腦穴有熱意彙湧,天旋地轉裏,唯有将目光着落在江峭身上,直愣愣看着他一口口吞咽酒水,白皙的喉結也跟着一上、一下地,滾動得令她更加頭暈目眩。
她突然又急不可耐地扒下他的杯子,吐字不清:“不要……了!現在,就說!”
江峭瞧着她執拗的樣子,忍俊不禁地笑開了,索性把杯子往邊上一放,直視她的雙眼,故作神秘說:“這可是我的秘密,告訴你是有交換條件的,确定要聽嗎?”
盛欲睜大眼睛一眨不眨,視線從江峭的眼神裏凝聚幾秒,又分了神往下滑,從他的鼻梁,到嘴唇。
微微低下搖晃的腦袋,不知道是點頭還是犯困。
江峭好笑地搖了搖頭,當她默認:
“簡單來說呢,我患有人格分裂,但由于丢失了16歲以前的大部分記憶,所以很難說是先有我,還是先存在別的人格……你在看哪裏?”
江峭突然轉了話頭,盛欲還毫無反應,目光落在他脖子上,渙散地盯着他的喉結,随他發音字節的震動頻率一會兒滾上來,一會兒落下去。
“诶?怎麽停了?”盛欲伸長脖子湊過去,看他突然停止說話的喉嚨。
果然沒在聽講。
江峭可沒慣着她走神,強勢地捉住她的手,握住攥緊,然後牽引着她的指尖,按落在他的喉結上。
他的淬滿危險的眼神,從明暗閃替的激光燈中忽隐忽現。仿佛在同一刻把控她的思維走勢,強迫她将精神集中在他身上。
盛欲不安地想要抽出手。
十指連心,每秒從她指尖傳送的、他喉結的顫動,都悄悄抵達指腹,随着血液和筋脈流動藏匿到身體深處。盛欲分不清是自己在緊張,還是他們在互相傳遞溫度。
怔忪半拍,盛欲下意識想縮蜷指尖,反被他抓握得更牢,以絕對不容反抗的力量帶着她,帶着她的手摸移向下,撫摩到鎖骨處,途徑她掌心時留下緊致的凹凸鈍硬感,清晰又燙手。
最終帶領她,停留在心胸上寸。
這裏的手感堅實,能摸得出有略微彈性的肌肉感。這裏的溫度更加滾熱,隔着衣料源源不斷地釋放給她,近乎燙到她的神經。
江峭收斂了嬉笑的臉色,睨着她靈動卻暗含純情的雙眼,語氣灼然:
“你看着我的眼睛,聽見我的聲音,以及你所觸摸到的,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或許都不是屬于我的。或者說,不止是我一個人的。”
“你在說什麽?”盛欲雖然已經清醒多了,但酒後的大腦對信息的處理能力急劇下降。
“聽不懂?沒關系。”江峭并不在意她有沒有明白,他認為自己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壓制任何人格,到此,他的語調裏又攏回些調笑,
“對男人展露這種眼神是很危險的事,秧秧。”
盛欲連忙扭動手腕,兩手使盡吃奶的力氣,才從他的單手桎梏掙離一些。
但只是一些,他壞心眼地稍稍松手,讓她以為能夠脫離,卻又冷不防拽緊她的手腕,朝自己的方向拎高。
盛欲輕呼一聲,幾乎是被拎起傾倒撲身過去,陡然間和他的距離無限拉近。
右手緊固在他耳畔半空使不上力,左臂胡亂趴扶在他腿上,仰面對上他直挺的鼻尖。
幻變的燈色冶豔四射,江峭的吐息粼粼噴灑在她睫毛,句意滿是威脅:
“如果我不打算放手,你要怎麽脫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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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欲本身也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這一樂就樂到了後半夜。
譚歸煦這小子中途詐屍,爬起來又喝了一輪,結果現在睡得更死了。
他的兩個跟班還在舞池裏狂歡,根本沒空理他。
盛欲和江峭撤離場子的時候,只好拽上他一把,把他帶出來塞進計程車裏。
用完最後一點力氣,盛欲跌坐在路牙邊大口喘氣。
冷風略微讓躁動跳凸的大腦得到片刻清醒。
“這就不行了?秧秧也太弱了吧。”
江峭站在她身邊,賤兮兮地稱呼她。醉意敷顯他的眉眼更熱烈飛揚。
“還不都是、嗝!因為你。”
盛欲蹲坐着回怼,
“我今天來,可沒想着喝酒!誰讓……誰讓你請客,還請,那~~麽貴的酒。”
江峭撩了撩她頭頂的呆毛,引來她啧啧躲閃:
“誰讓你來找我?诶對了,你找我幹什麽來着?”
盛欲腦內“嗡”地驚醒,大叫出聲:
“!魚竿!!”
兩個字,落入耳鼓的一瞬,心髒激烈回應般猛然揪懸。
他下意識按緊心口。
怎麽回事?這呼之欲出的感覺。
繼而頭疼席卷了思緒,江峭不由自主地躬下腰來,一手撐膝,一手按住燥痛的太陽穴。
是酒精導致的嗎?他今晚喝了不少,從頭到尾沒停過,酒量再好也難免會有些恍惚。
可是這感覺,竟然招新那天看見盛欲受傷一樣,揪懸、痛苦、意識消沉。
再然後,就在不覺間轉換了人格。
難道這次也……?
直到盛欲搖搖晃晃爬起來,嘴裏念叨着去找魚竿,反身往夜店裏摸去時,江峭才發現自己控制不了身體。
真他媽的,就該死!
“盛欲。”
他掐緊掌心,急迫地叫住将要離去的女孩,除此以外什麽也做不了。
盛欲慢慢悠悠地轉過身來,看見江峭雙手勉力撐膝上,低垂着頭,喉嚨裏發出類似困獸的低咽。
“快走,快回家,秧秧。”
他咬着牙讓她離開,語句斷斷續續,
“不管發生什麽,不管、不管你一會兒看見什麽,千萬……不要相信他。”
盛欲昏沉得都快站不住腳了,思考一會兒還是不明所以地問道:
“這能發生什麽……”
——“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