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綠島(中)
第33章 綠島(中)
◎戒指◎
耿兆玉心裏是有驚異的。
江峭的言語擲地有聲, 手段雷霆絲毫不拖泥帶水。出色的膽魄連她這個商界老油條都會驚嘆。
絲毫不近人情,除了……他身邊那個小姑娘與衆不同。
想到這裏,耿兆玉不免用打量的目光來看盛欲。
盛欲接受到她探究的視線, 本能覺得對方沒有惡意,眨眨眼, 大大方方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耿總,您看我是因為有眼緣嗎?我也覺得您身上有強大女性該有的模樣。”
一句話惹得耿兆玉和江峭相視而笑,兩人間放下了一些戒備。
但這件事, 耿兆玉必然不會輕易松口, 她只是在江峭和盛欲身上來回掃視一眼, 回答模棱兩可:
“我自然是相信江副總的實力, 不過Herm13的研發任重道遠,是一場攻堅戰, 今後要是有需要,我會盡一份微薄之力。”
只是在她的利弊裏, 盡一點力而已。
但已經足夠了。
江峭這次冒着風險,在虹霖眼皮子底下來找耿兆玉, 只是為了給耿兆玉的心裏埋下一顆種子。
如果這個人的想法能夠輕易撬動, 那麽她不可能坐上高位。
所以只是給她一條線索, 讓她發現另有途徑可走的方向,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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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盡力”的答案,就已經是意料之外的好結果了。
江峭在應付耿兆玉,卻是側頭笑望着盛欲:“那我就當是, 沾了我們家秧秧的光了。”
盛欲回他一個鬼臉。
耿兆玉瞧這兩位小年輕眉來眼去, 十分有眼力地提起包, 邊調侃邊起身:“我就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了。”
盛欲連忙跟着站起來, 給她送行。江峭還是翹着二郎腿沒動。
耿兆玉走到門口, 像是想起什麽,回頭若有所思看一眼江峭:
“虹總還跟我說,你沉迷美色不能自拔,被小姑娘勾得魂都飛了,恨不得把家産都寫她的名字,今天一見,倒也沒這麽離譜嘛。”
江峭朝她揮了揮手,自然而然接答到:“當然會寫上她的名字,耿總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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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耿兆玉會面結束,盛欲喝完剩下的茶,跟着江峭從茶咖室出來,直到坐上江峭的車,她腦子都還停留在他們的這場對話中。不得不說,信息量實在有些大。
其中,最令盛欲在意的,是在提及Herm13這個話題時,耿兆玉欲言又止地提到了江峭的父親。雖然礙于自己在場她沒有往後繼續說下去,但江峭完全沒有避諱地接下話,他說了一句:
“請稱呼江教授為開辟實驗工程的先驅”。
先驅的話……
盛欲忽然在這個時候想起,上回“窄橋”在錄音筆裏陳述有關他人格分裂的真相時,曾說過Herm13的研究實驗“以犧牲了兩名研發主力人員為代價,封停了這個研究”,這兩名研發人員一個是江峭。
那另一名,應該就是江峭的父親,江誠中。
“窄橋”也說過,兩名研發人員都注射過Herm13。
注射的結果是,江峭患上人格分裂。
而江誠中,是死亡。
很突然地,腦子裏前一秒還是“死亡”這樣冰冷堅硬的字眼,下一瞬,嘴唇驀然覆上來一抹柔軟貼觸。
是江峭,從她唇上偷走一個吻。
盛欲略微遲緩地眨眨眼,她扭頭望向身旁的男人,見到江峭正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有些懵忪地摸上唇,結巴着問他:“你、你幹嘛親我!”
“你發呆會不自覺噘嘴巴,看上去很好親的樣子。”江峭略微湊近她,食指輕柔刮了下她的臉蛋,“想什麽呢,表情這麽嚴肅?”
盛欲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在想你上次跟我說的……”
話說了一半,她猛然閉了嘴。
因為她意識到——
“上次,哪個上次?”果然,江峭的思維有多警覺,當即懶淡眯起眼,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原來,我剛才親你的時候,你想的都是他?”
上次的他,還不是現在的他。
是窄橋。
盛欲沒來得及出聲,只見到江峭這時擡起手,食指屈蜷,輕力刮蹭了一下她的鼻尖,繼而拖着聲腔懶音懶調地喊了她一句:“秧秧啊。”
他稀微壓低嗓線,尾調輕勾,洇着點啞意。
逼得她狠狠顫栗了一下。
她跟江峭相處的時間不短了。直覺告訴她,GUST語調越懶散,心裏盤算的壞主意就越多。
不想每次都坐以待斃。
于是盛欲打算先發制人。
何況他們此刻的距離并不遠,如果她想要對這個男人做些什麽,其實很方便。
所以當江峭正想開口說什麽時,盛欲先他一步快速湊過去,稍稍仰頭,“啵”地一聲吻落在他的上唇,親得很用力,也夠響亮,仿佛在向他展現自己的誠意。
在這之後,女孩還有情話。
她說:“江峭,我喜歡的是你,無論你人格完整,或是被命運撕裂成兩半,我會愛惜你的每一個部分。”
豔紅敷染,他的唇瓣挑進她口紅的味道,江峭被她猝不及防的回吻親愣住,目光緩慢對視上她,回味般舔了舔唇,那裏似乎彌留下她舔舐安撫的溫度。
不止這樣,還有。
還有她指尖探入他的衛衣領口,進一步扯近他,歪頭貼在他耳際,将方才那句情話更為深切地,重複送給他:“我說,我會珍惜你。”
女孩吐字清晰,音調盈着誘哄的軟,将每一組詞句揉碎在短促淺柔的氣息裏,侵襲他的聽覺神經。
唇瓣張合的時候,粉紅舌尖會不慎勾惹到他的耳肉,又因為過分抵近的動作,她耳骨上的冷涼鑽飾,也會時有時無地摩擦在他的臉頰,幅度很輕。
她是這樣的得寸進尺。
無論言語有意的誘哄,或是肢體無心的觸碰,
都是她為他自學成才的佐證。
或許盛欲也發覺自己無意間貼得太近了,而她并非存心挑逗,因此覺察到江峭身體繃緊那刻,她下意識想要退開一點,但是吧。
但是在彼此衣料的窸窣摩擦聲裏,
在隐隐約約的呼吸聲中,
盛欲聽到了一聲,江峭的喘音。
“江峭,你剛剛是不是喘了一聲?”女孩還是那麽不懂得隐晦與遮掩,如此天真,過分直白。
“沒有!”江峭否認得迅速而絕對。
可他吐息微急,耳根燙紅,方方面面都是一邊要強又一邊心虛的矛盾表現。
如果盛欲沒有記錯,這是在她喊“老公”之後,第二次碰到江峭的心虛時刻。自然不能放過他。
他不肯承認,那麽盛欲就自己動腦子思考,認真思考自己剛剛都做過什麽,逼得他突然這麽大反應。
做過的動作在腦子過了一遍,沒用多長時間,聰明的女孩便後知後覺地意會到了什麽。
她決定直接驗證一下。
在這之後的下一刻,盛欲伸出手臂摟上他,随即在江峭始料未及之際,她略一仰頭,張唇直接含住他的耳垂,齒尖微微咬緊反複磨移,繼而舌尖怯怯探出,輕淺舔玩,寸寸蠕動,直至用力嘬弄時——
她如願聽到了。
江峭本能勾起她的腰肢,皺緊眉,喉結滾水,薄紅雙唇溢出一聲喘動,低悶,沉啞。
足以在頃刻令她洇濕情動。
盛欲下意識摟緊他的脖子,齒尖松動,男人薄軟濕紅的耳肉自她雙唇脫落出來,她有些發怔,不自覺又舔了下他的耳垂,說:
“原來,舔這裏會讓你這樣敏感嗎?”
很有歧義的一句話。
可從她口中說出,沒有戲谑,不是挑釁,更不存在其他潛臺詞的深意。就像發現新奇玩具的孩童那樣心思純真,她只是不含任何惡意地向他詢問。
還有,毫不吝啬地誇獎他:
“江峭,你喘得真動聽。”
動聽,比好聽更讓人愉快。
瞧,她已經成長到學會準确地拿捏字詞,揉皺他的心波。
可他們還在車上。
就算他們剛剛到達的這個地點,在這個時間,近乎算得上是無人區,但是不行,現在不行。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一秒,江峭拿出十足十的克制力去對抗本能,去自守理智,這份克制力大概用來戒毒也可以。
江峭狼狽地這樣想。
拉下她的胳膊,江峭沉着嗓子啞聲阻止:“夠了…盛欲……”
“不夠。”盛欲卻不想輕饒他。
在這段時間裏,在江峭這兩個人格中不斷被動地受訓,她不得不學習,她也在成長。
所以盛欲懵懵懂懂地大概明白,在這個關頭,不可以威逼,只能夠色.誘。
她湊上去親吻江峭的頸側,叫他的名字,開口的句式說不上是央求還是命令,似乎哪一種口吻都有一點,可哪一種情緒都不能完全概括,她說:
“江峭,你再喘一次給我聽,好不好。”
江峭能有什麽抵抗的動作。縱然盛欲完全不懂挑惹一個男人到底應該有什麽技巧性手法,什麽時候應該說,說到哪個程度需要做,她都不明白。
可是沒關系。
只要她願意就好了。
每一句青澀的情話;每一次生疏的回應;
每一道羞怯的目光;每一番笨拙的主動。
都足以讓他感到身體的揪懸,理智被嚴刑拷打。
于是盛欲那日在沙發上被窄橋狠心吊起欲望,因遲遲得不到撫慰與疼惜而無從釋放自己的那份無力感,現在,輪到GUST這個輕狂傲慢的家夥來品嘗。
她的嘴唇是灼熱,她的耳飾是冰涼;
她的身體是軟香,她的話語是煽情。
她的一切,都在向他晾曬邀請,那麽他就沒有、不能有、更不應該有任何理由拒絕品嘗。
江峭沒再多說一個字,擡指按下中控開關,跑車緩緩移動關阖的那個瞬間,他低頭用力深吻了盛欲。
他給的吻總是那般狂熱,不加掩飾地侵占,唇舌探索她口中每一處濕軟,汲取她,欲色飽脹。
也許這就是人格的差異性。
倘若換做那個“窄橋”人格,可能會是另一種方式的綿長。哦不對,她似乎還沒有在江峭的本體狀态下跟他接吻過。
突然間,臉頰被男人一把狠力掐起。盛欲不明所以地喘着氣看他,見到江峭正眯眼盯着自己,漆黑眸眼陰燃黯色靡恹的異火,薄唇濕亮微翕:
“要我親你,又自己分心?”
他低嗤冷冷地笑了聲,問她:“秧秧,你是不是欠收拾?”
盛欲自知理虧,緊忙伸手圈抱住他的腰,放軟聲音,笑哄着說:“剛才不算,我們重新再親一次。”
“到地方了,先下車,晚點再找時間跟你算賬。”江峭不輕不重彈了下她的額頭,沒有再一次回吻她。
會有什麽事,比現在親吻她更重要呢?
盛欲也很好奇,所以很自覺地解開皮帶跳下車。
江峭只是将車熄火,甚至懶得鎖車,就緊随其後走下來,跟上盛欲的步伐。
越往鐵門裏走,盛欲越被眼前的景象吸引,驚嘆問道:“這是什麽地方啊?”
北灣是一座再繁華不過的城市。
它地理位置優越,坐擁巨型海港,吸納了無數資本産業紛紛彙聚于此。
它的土壤上本該是一片高樓聳立的鋼鐵森林,可這裏,是一座外觀陳舊的巴洛克風格教堂建築。
以他們開車的時間來估算,教堂的位置絕對沒有出市中心,遠遠分布在周圍的鏡光寫字樓,也同樣昭示廢舊教堂所在地寸土寸金。
“沒記錯的話,它的名字應該叫【十字幻章】,當初某個開發商想把舊教堂改造成城市花園,不過呢,剛把白木槿苗培育起來,他們老板就捐款跑路了。”
江峭走上前來,主動握住她的手往園內走。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是接盤俠啊。”
江峭半開玩笑的回答:“每天往返實驗室途中經過教堂,看它一片殘敗凋零的樣子,我很好奇等到成片的白木槿盛開在它腳下,會是什麽樣的場景,就順手把這地買下來了,一直沒管,連名字也是沿用上家。”
盛欲忍不住啧啧稱奇:“這土皇帝給你當的,誰被舅舅制裁了還能随手買塊地啊!”
“這都是你老公雙手掙的錢,跟咱舅沒有一點關系。”江峭沒個正形,又趕忙趁盛欲反應過來要罵他之前,趕緊轉換話鋒,
“不過,我很幸運,今天你會陪我見證這個場景。”
盛欲剛要還嘴,又順着他的話,去看眼前的景象。
中型教堂通體灰敗,如同被遺忘在城市的心髒裏,蒙上灰塵般的記憶阻隔點。
夕色金輝在深色的大廈間來回穿梭折射,一層層削弱溫度,留下嬌脆的薄霁色敷蓋在成片白木槿花田中。
純稚的白,堆疊綻放,晚霞是什麽顏色,它們就映染出什麽顏色。
怒盛的新生和頹萎的冷寂,此刻相擁偎依,構成一幅末世廢土終章,卻又暗藏拯救美學的序曲。
風起雲湧,尖頂十字架在花海裏拉長斜影,成為這篇幻章的點睛之筆。
“進去看看?”江峭握緊她的手指,喚她回神。
不知怎麽了,陪江峭見證過白木槿的盛放,盛欲會不由想起他一個人孤獨等待的時間裏。
他路過空無人煙的教堂,是以什麽心情,同寂寥的房子彼此對望呢?
盛欲及時掩去不忍的神情,點頭說好。
江峭就拉着她的手,漫步推開教堂的大門。
教堂的采光做得很好,光線通過斑斓的馬賽克百花窗,琳琅潑灑在廳堂,盛欲這才看出內裏的設計別有洞天。
雖然供信徒禮拜用的木椅大多腐蝕倒塌,破漏的天窗灑下光斑,剛好照在某年某只小雀銜來種子結成的草團上。
大理石立柱保存完好,淺色的塗料和琉璃裝飾雖然陳舊,但仍給以輕松溫暖的氛圍。
壁畫和雕塑姿态輕盈,恰到好處點綴神聖。
這裏有一種時間悄然淌過的美,
一切都溫柔得令盛欲嘆為觀止。
“江峭……”盛欲下意識在叫他的名字。
“噓。”江峭卻帶着她來到唱詩臺前,輕聲提醒她,“秧秧你看,好像有節目呢。”
順應他手指的方向,盛欲看見一只滑稽的長鼻子木偶,垂下腦袋靜坐在舞臺邊曬太陽。
似乎感受到她的視線,小木頭人忽然擡起腦袋,朝她招了招手。
“!”
盛欲吓了一跳,她沒想到這裏除了他們兩個,還有會動的東西。
小木偶見了她的反應,雙手捂嘴,好像是在對吓到她感到抱歉。
忽然,木偶豎起一根手指。
有主意了!
它從舞臺邊一躍而起,“噠噠噠噠”連串的小跑步聲響起,來到小舞臺中央,對兩位觀衆鞠躬致禮。
盛欲的心情平複下來,她剛剛看見小木偶穿過塵埃飛舞的光線時,身上每個關節都連接了極細的銀線,所以是有控偶師在操縱。
靈動的輕音樂流瀉出來,木頭人展開雙臂,邁出步伐翩翩起舞,跟随節奏,動作時而歡快,時而舒緩。
惟妙惟肖的樣子,神似動畫片裏那麽有趣。
盛欲看的津津有味,跳到舞曲的高潮部分,看見人偶高難度的動作時忍不住鼓掌加油。
樂曲起承轉合,高潮之後,人偶的舞步也由急轉緩,進入最後部分。
結尾鼓點敲得緊密,小木偶以優美的身姿踮腳旋轉幾圈後,兩段大跳奔向臺前,最後冷不防一個腳滑,木頭身體歪倒下去。
盛欲下意識想去扶它,但它十分靈巧,一膝跪地就穩住了身形。
它唯一被盛欲握住的小手動了動,她連忙松開。
攥成拳的木頭指節輕輕舒張,捧放在它松香油潤的掌心,展現在盛欲的面前,
是一枚粉漾鑽亮的戒指。
作者有話說:
誰說23:50不是今天!我趕上啦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