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綠島(下)

第34章 綠島(下)

◎他們的愛。◎

粉鑽戒指意味着獨一無二的忠貞誠摯之心。

可神經大條的女孩, 到此刻為止,仍然沒有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麽。

“這是送我的嘛?”盛欲還沉浸在木偶人的舞姿中,誤以為是那種節目後的伴手禮, 一臉興奮地轉頭看向江峭,聲色激動地喊他, “江峭快過來看,他這個‘假’戒指做得好逼真——”

可她話沒說完。

當手指從木偶人掌中拿起那顆鑽戒時,

盛欲猝然閉了嘴。

指尖碰到鉑金戒圈的溫涼觸感, 感受出來自五克拉的分量。

逐漸拿近時, 高純度的粉色折射璀璨光亮, 每一面使用的工藝都精細無比。

她發現,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小玩具。

什、什麽意思…?

心底隐約騰升起一絲預見,這份預見仿若将她禁锢在原地, 迫使心率脈速在這刻驟然飙升,背後難以遏制地驚起一層細密薄汗。

那個霎時, 盛欲近乎可以聽到耳後血液泵搏的聲響。

江峭他…要幹什麽?

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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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這樣兩人獨處的場景。

特殊的教堂,特別的木偶戲, 以及這個鑽戒別出心裁的出現方式, 她沒有辦法不多想。

盛欲在心裏有這樣的猜測。

但又根本不敢确定, 也許并不是她想的那樣呢?畢竟他們從認識到現在,甚至不過半個學期的時間,就算他們已然心意相容……

盛欲認為自己的猜測還是荒唐了些。

說到底,是她不想自作多情。

江峭很快給出了他的答案。

就在女孩驚疑不定的注視下, 江峭從她手中接過那枚粉鑽戒指, 轉身站到她身前與她直面對視。

他還沒有開口, 盛欲緊張地心就快跳到嗓子眼了。

仿佛這種時候, 先發制人才會給人一種踏實感, 她倉促的語氣有些不自然:

“江峭,你該不會是想……”

“嗯。”江峭凝視這枚戒指,又透過鉑金戒圈來看她,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情笑,

“看來無論我怎麽絞盡腦汁,都逃不過秧秧的慧眼。”

他似乎一點都不緊張。

不像她,還沒等正式開始,就已經慌張到自亂陣腳。

“如果現在,我急切地說想要娶你,你會覺得我唐突草率嗎,秧秧?”

江峭開口是在探問她的想法。

可他的眼神落下,她在裏面看到白木槿的純摯,還似十字架的聖潔孤獨,亦如教堂天窗般的明亮溫暖。

那些情感如有實質,将她穩穩包裹。

盛欲一時間愣了神。

唐突嗎?好像是很出人意料。

可是,好像也沒有任何抵觸或讨厭的情緒。

她沒有回答,江峭在繼續剖白自己:“我對你好像總是缺乏成年人應有的自制力,就連和虹霖多年鬥智鬥勇鍛煉出的耐心,在你面前,也全都不管用。”

他的說辭如此熱烈而直白,絕不遮掩,絕不含蓄。絕對匹配GUST的人設。

盛欲的臉倏然浮上紅暈,垂下眼不敢看他,眼神到處亂飛,嘟囔一句:“有他什麽事……”

江峭被她的小表情逗笑:“抱歉,提到了掃興的人。”

“噠噠”兩聲響動。

本來單膝跪着的小木偶突然站起來,小碎步走到靠近江峭的方向,轉身,又單膝跪下去,重複這個動作,似乎在教江峭怎麽做。

這種時候,江峭反倒不堅持他的狂傲了,在盛欲面前乖乖地單膝下跪。

身前高大的男人漸漸跪矮下去,逼得盛欲一顆心剎那漂浮起來,奇妙的羞澀和感動像熱氣球,帶她飄往港灣彼端。

“秧秧,原諒我的沖動,但沖動之前,我已經千百次扪心自問,每一次的答案,都是我确定。”

江峭略微擡起頭,仰視他的女孩,獻上戒指,鑽光折射他的期待與願憬,等待她來垂青,

“我确定,我這一生往後的每日每夜,都想和你在一起。”

“我确定你愛我,你這樣倔強的笨蛋,無論我富貴貧賤,你會奉陪。”

“我确定,要把我擁有的一切,金錢、權力、自由和快樂,都以法律效力的方式分你一半。

“不,不止,從現在開始,我得到任何東西,都會為你雙手奉上。”

求婚的浪漫不需要玫瑰,玫瑰藏在他的眼睛。

盛欲垂下睫毛,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鼻尖發紅,視域裏浮濺起迷蒙模糊的水霧,唇瓣咬在齒尖,薄長眼睫無可自控地不停顫動。

她根本說不出話來。

她甚至快要站不穩。

而素來桀骜輕狂的男人,不再自持高貴。

他還在繼續。

繼續訴說他的堅定。

繼續完整诠釋求婚的“求”字:

“你知道嗎,直到想要娶你的那一秒,我才希望自己是他們口中的天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學會怎樣做一個合格的丈夫。”

“可惜在你面前,我沒有捷徑。”江峭笑得無奈。

沒辦法,他心甘情願。

盛欲低眼注視着他,抿起唇,強行逼迫自己壓下眼尾洇濕的水汽,半晌後,她嘴唇輕動,問他:

“那你…為什麽選在這裏……”

求婚。

她還是沒能說出口。

這刻盛欲才有所了悟,這個動詞,這個标示愛情與浪漫的詞組,只有當眼前這個男人去诠釋時,才會令她的心跳無處落腳,光是想想就足夠悸動萬分。

“遠離喧嚣的人群,會讓我想表白的心跡更清晰,”江峭誠實對答,

“另外,我不願讓你想拒絕的時候瞻前顧後,沒有任何外部因素來影響你的決定,靠你的心就夠了。”

算他細心。

盛欲的情感經歷為零,但人都是會從細節裏感受到被重視的。

盛欲點點頭,算是認同。

“雖然你拒絕我我會傷心,但沒辦法,讓老婆沒有後顧之憂地做選擇,是一個好丈夫的基本功。”

正經不過三分鐘,江峭就對她挑了個媚眼,臉皮很厚地自賣自誇起來。

盛欲:“……”

真是多餘應和他了!

可是江峭很快又回到正色。

GUST用盡七年時間都沒能領會的“溫柔”,在這一秒心領神會:

“秧秧,就在這裏,我想和你從須臾繁華走到末日,即使見證我們盟約的教堂破敗如此,但我的誓言聖潔如初。”

“你願意嘗試……讓我成為你的丈夫麽?”

……

回琅溪的時候,盛欲也是和江峭一起乘坐他的私人飛機。

這次明顯不同的是,輕形螺旋槳直升機換成了固定翼飛機,灰黑色倒三角支架的機身線條簡練,平直延展的機翼卻不減優美矯健。

“這飛機看起來好特別啊。”

盛欲感嘆着走進機艙,又被滿倉的景象吓到了。

十個座位幾乎坐滿了人,穿戴異常嚴肅。清一色貼身保暖材質的黑色制服,佩綁背帶,更有甚者戴上了頭盔和護目鏡。

盛欲心裏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一轉身撞在江峭硬實精健的胸口。

“當然特別了,這可是明星機型,Kodiak100,人稱大棕熊。”

江峭不懷好意地笑着,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坐在座位上,不由分說扣上安全帶。

盛欲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還在傻傻發問:“有什麽特別的?”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江峭對上盛欲的視線,分外神秘地眨了下眼,反身在鄰座坐下,随後給她和自己都帶好降噪耳機。

發動機轟鳴啓動,飛機開始上升進入高空。

盛欲心裏有事,她的腦海在不停回放,前兩天江峭單膝跪地向她求婚的場景。

當時她給不出回複,只能結結巴巴地說:“讓我考慮、考慮一下吧,這樣……我先幫你保管着戒指。

她心亂如麻,一直在思考。

可江峭自從那天神色自如地,把戒指放進她手心後,就沒再提起這件事。

像個沒事人一樣,心理強大得像個怪物。

飛機航行短短半小時之後,他們已經遠離了鬧市區,來到北灣郊外荒原的上方。

剛在打瞌睡的盛欲被江峭拉起來,懵懂間被一群人圍住,和江峭“五花大綁”固定在一起,後背緊貼江峭的前胸。

“不是,不是,怎麽了?!”盛欲滿臉驚恐,扭頭想去看江峭的臉。

又被一只頭盔猛然蓋住腦袋。

江峭輕抱她小腹的位置要她安心,告訴她:“別怕。”

在盛欲的眼前,艙門大開,天光伴随強烈的氣流,霎時間貫穿機身。

她被這股眩暈感晃得身形搖擺,幸而江峭環抱她,一手緊緊握住扶杠,讓她得以依靠他保持重心。

此時如果有鳥飛過,一定能聽到萬丈高空上,有盛欲顫抖的求饒聲。

“現在就要開始了嗎?你讓我緩緩,我太緊張了。”盛欲語無倫次。

江峭在安撫:“別害怕,放輕松,秧秧。”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求求你放過我吧嗚嗚嗚……”

什麽叛逆少女,什麽天不怕地不服,在這種刺激和沖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只能哀求。

江峭的聲音,也被她瘋狂扭動掙紮的身子帶得語句斷續:

“你可以的,秧秧,很快…很快就結束了。”

“不要,不可以!”盛欲的手用力摳扒住艙壁,滿臉都是拒絕,高聲大叫道,“我是第一次啊!!”

“跟着我,慢慢學會享受它。”

江峭握住她的手腕,施力把她的手拉回來。

飛行助手松開他們兩人身上的保險繩,江峭的笑聲興奮又嚣張:“我倒數三個數,秧秧,深呼吸。”

“來,三!”

“二,屏住——”

“算了不數了,走咯!”

一陣重力下壓,盛欲被江峭帶着自由落體,一瞬飛出艙外。

“我草江峭你個瘋子!!”

她最後的尖叫聲淹沒于亂風。

然後她就不得不閉上嘴,控制被氣流扭曲的五官表情。

短暫失重後,她和江峭共同進入平抛運動,一切都慢了下來,世界仿若靜止。

落日的光暈進入眼底,把瞳孔棕褐色的湖水喚醒。

晚風拂去泛出斑駁嫩黃的無垠草地,模糊了遠處的城市。

“秧秧,昨晚夢到成為一只鳥,和你雙宿雙栖。”江峭的話音,在天地間是除去風聲唯一的聲音。

他那樣認真,讓她确定,幸福是出自她的真心。

他說:“我迫不及待,想要實現這個夢境。”

如同在此刻比翼,随愛飄蕩天涯和遠空。

江峭開啓索鈎,傘蓋像一朵湛藍生長的小蘑菇,展開飽滿渾圓的形狀,帶領他們緩然下降。

他們離地而起,縱身躍下,再任由地心引力将他們收攏。

直到落地,盛欲都還心有餘悸。

雙腳踩上松軟的土地,夜的帷幕剛好升起,晚暮四合,公路在遙遠處亮起一個個暖黃的星點。

這裏只有他們。

風裏也只有他們熱切相愛的味道。

或許年輕情侶之間的愛戀就是這樣,這樣的轟轟烈烈,這樣的高漲澎湃,這樣果決地做出決定。

那一刻盛欲的情緒來得很快。

于是公路上的無人區,女孩開始了她的回應。

“江峭!”盛欲有些腿軟地站不穩,仍不管不顧地轉身拽住他,急切叫他的名字,

“江峭,我有話要跟你說!”

江峭伸臂圈緊她的腰,摟着她站穩,低下頭半睨着她,長指挑走膩在她嘴角處的淩亂發絲,輕輕挑眉:“急什麽,慢慢說”

盛欲在他懷裏仰起頭,緊緊凝望他的眼神溢滿柔情,雙眸潮水流盈,眼尾挑起輕微濕紅,說:

“跳下來的那刻我在想,如果就這樣死掉的話我會有多遺憾,原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還有很多夢想沒有實現,還有很多心願沒有完成。”

江峭動了動唇,卻在出聲之際被盛欲擡手捂住唇,搶在他開口前:“你別說話,聽我說江峭。”

江峭眉骨微動,在她掌心暗暗施落一個吻,示意她繼續,耐着性子等她的下文。

“在所有遺憾裏,如果說有什麽是讓我最我難以釋懷的事,”她停頓了下,然後說,

“我想,是那天我沒有立刻答應你的求婚。”

說到這裏,她從口袋拿出那個祖母綠絨方盒,取下戒指自己戴入無名指上,反手在他眼前,彎眉露出明豔笑容,告訴他:

“現在,我給你這個機會。”

“我們結婚吧,江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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