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港島漫夜(上)

第47章 港島漫夜(上)

◎紅酒,賭局,狗◎

盛欲盯着戒指。

江峭看着盛欲。

婚戒被勾緊在她的指節。

江峭斂低眸睫, 默然凝視她在驚惶裏的下意識動作,略一挑眉,唇畔漸漸勾動, 笑了。

盛欲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

又或是她知道。

只是不願承認,她不想離開。

璀璨粉鑽明耀放射萬丈光。在時間的洗練裏, 每一丈光,都伏藏一樣他們的秘密。就像江峭的誓言,像她千遍如一的心動, 以及相愛的歡愉, 搖晃的情欲, 決裂的悲恸與重逢的隐忍。

還有此刻, 他精心布設的這場賭局。

盛欲望着彼此糾纏的手指之上,鑽戒盎然生光, 她的聲音隐匿着些許劫後餘生的顫動,她說:

“你在賭我舍不得, 對嗎?”

她當然是知道的。

他在賭,用往後餘生下注。

賭她會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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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她也有難舍。

賭她冷傲的心中他永恒存在。

他在賭, 一旦他清醒地自毀, 她的本能是救助。

如果他這樣賭, 那麽。

“其實你知道自己會贏的,是吧?”她委屈到想大哭,忍不住埋怨。

——那麽他一定會贏。

看看這個男人。

他是喪心病狂的賭徒嗎?

不,他才不是。

他是于女王座下臣服的鷹犬。

“因為我相信你。”江峭放緩聲線, 抵近她, 告訴她, “我信你, 舍不得讓我輸。”

盛欲一時沉默, 安靜盯視着勾卡在無名指尾的婚戒,良久,她輕沉一口氣,掀起眸,說:“你就當我不夠清醒吧。”

算了,她認。

“江峭。”她忽然開口叫他的名字,視線直勾勾地探入他深沉滾燙的眼波,這樣命令他,

“幫我重新戴好它。”

意外短暫劃過他眼底,江峭落下目光,瞥一眼她仍然用力攥捏着戒圈的手指,語意含糊:

“可是你太緊了,我動不了。”

盛欲一秒瞳孔緊縮,下一刻臉頰像熟透了似的,酡紅色一整個燒遍脖頸,她睜大眼驚愣愣地瞪着他,又聽到男人在那之後還有一句:“放松點,寶寶。”

什麽東西,他在突然說些什麽東西啊!

瘋了吧!?

盛欲不自覺往後挪了下,臉更紅了,羞恥的同時更加震詫這樣的話怎麽能從內斂沉靜的本體人格口中說出,他又不是GUST那個騷貨,“你——”

“我是說,這裏。”江峭搶在她開口罵人之前,擡起手,指腹随意撩撥了下她的無名指尖,視線卻徘徊在她臉上,眼尾勾着笑,問她,“你在臉紅什麽?”

“我哪有臉紅!”盛欲立刻惱羞成怒,氣得想罵人,使勁兒扭動手腕想從他的領帶束綁中掙脫出來,卻是不可能的,她只好擡高聲音叫嚷,“不用你戴了,解開快點!”

“現在還不行。”男人笑道。

他在這時捉住她戴戒指的那只手掌,微彎腰身,湊上去,薄唇落定的位置在她無名指尾。

盛欲反射性瑟蜷了下指尖。

又被男人的修削食指抵住,不給她後退縮手的機會,他們指腹相觸,指溫交互纏絞。

像是,交.媾的蛇。

盛欲不知道他又要玩什麽花樣,有些緊張。而緊張,用在江峭身上,這個詞語便被賦予另一重含義。

——大抵是一種犯規的刺激。

所以她分明想要制止謾罵的字詞,沖到嘴邊,唇瓣動了動,再出口變成了他的名字:“江峭……”

“噓。”江峭不許她打擾。

薄唇再次敷落,吻上她的無名指,舌尖探出,勾動戒圈帶着它一點點挪移,輕幅撥撩,共同下墜。

她的指尖冷涼。

而他舌尖發燙。

濕熱觸感流連在她的指根舔.弄,反複蹭磨,直到鑽戒穩穩落回它原本該在的位置,套牢它的主人。

男人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

卻沒有馬上離開。

他的舌尖仍在自她指根向下游移,舔吻過她細膩柔軟的掌心,遺留下一條晶瑩剔閃的濕痕,滑膩,灼人,激惹起綿綿密密的癢意,在他離開後又被晾出空落。最終,他的唇舌停留在她手腕內側摩擦吸吮。

“江峭你別…癢……”她想要抽動手腕,被他拽回來牢牢捉緊,很快,酥麻的癢變為隐隐刺痛。

盛欲蹙起眉,忍不住低叫一聲,“我受不了這個……”

是他唇舌驀然嘬吻在她腕骨內側。

當他擡唇,會牽拉起一根輕薄閃亮的銀絲。

那裏皮膚脆嫩軟膩,半點不堪玩弄。而他唇舌的力道兇猛,隐微發狠,妄圖将他的唇印穿透皮肉之下,深切完整地刻烙在加速泵搏的脈動裏。

捆縛的領帶不知何時被抽解開來,留下淺紅勒痕圈纏在她細瘦手腕,宛若暧昧漂亮的,細蛇游弋而過的蹤跡。

被狠力吮咬的位置避開動脈,薄白膚肉迅速變紅,沒過幾秒邊緣愈漸發散更深一度的紅色。

雙手得到自由,盛欲緊忙抽離手腕,湊近看清腕骨內的清晰吻痕,氣不打一處來:“你是狗嗎?是狗吧!”

“怎麽辦呢盛欲。”江峭卻對她的斥責充耳不聞,眼神近乎貪婪地,癡迷地落在她臉上,

“如果我對你汪汪叫,你可以把我每時每刻都栓在你身邊嗎?”

盛欲輕輕怔愣一下。從手腕上收回視線,擡眼,與他四目相纏。她很久一段時間沒有出聲。

半晌,她歪了歪頭,眯起眼,凝着他看了好一會後,忽然輕嗤一笑,口吻無比篤定地反駁他:

“別裝了,江峭。”

她雖然偶爾會有些遲鈍,但她不是傻子。

她感受得清楚:

“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懂得給我自由。”

江峭的眉頭沉下去,露出類似小狗耷拉耳朵的蔫吧表情,抱怨一聲:“所以你毫不留戀嗎?”

“你剛剛說的那個宴會,什麽時候舉辦?”她恍然沒由來地轉移話題,問他。

江峭卻不肯老實回答,身體更低下去,圈住她,雙手撐在她腿兩側的桌沿,語調放軟:

“親我一下,就告訴你。”

“江峭你別太過分,蹬鼻子上臉是吧?!”盛欲擡腳想踹他,可是哪裏夠江峭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大腿,低下頭去,把一絲不茍的發頂湊到她手邊,

“摸摸我的頭也行。”

他得寸進尺,“求你了,秧秧。”

……秧秧?

江峭身上沒有人格轉換的跡象。

那麽“秧秧”也是出自主人格之口。

可是盛欲恍惚裏有點分不清區別,主人格叫她小名,和GUST成百上千次叫她時,她竟然感覺沒有什麽不同。

是【窄橋】又在故意模仿【GUST】的說話方式嗎?

還是人格之間共知共感後,連行為也會像對方趨近?

盛欲想要留下來,揭開江峭身上的謎團。

/

一周後

【明燈號游輪】

這是一艘自北灣江碼頭始發,沿途南下接待乘客,最後停在港島月沙灣,舉行所謂上流圈層觥籌交錯的度假晚宴游輪。

宴會主辦方是港南周家。

在港城這塊寸土寸金的地皮上,周家,簡直是集財力、權勢、神秘三位一體的存在。

業內無數同行把周家視為投資趨勢的風向标。

這場宴會也是在周家家主的雷霆手段下,掀攪起富商之間的新一輪投資風雲。表面是豪門權貴人士的享樂盛會,暗地是沒有硝煙的虎狼戰争。

有沒有這麽誇張啊?

盛欲決定去湊一趟熱鬧。

不過,江峭拿戒指擺她一道的事,她可沒打算不追究。

所以,她打算在這艘游輪上,給江峭一點厲害瞧瞧。

他們在游輪在-2層[深景套房]。

是全游輪上下最貴最難保養的海底貴賓房間,隔着高純淨度玻璃窗,能看見偶爾穿巡游弋的海魚。

船體把經行過的海域都照得通亮,房間絲毫沒有海水深暗幽閉的壓迫,反而充滿奇異的夢幻與溫馨。

只是,宴會還沒有正式開始,盛欲已經喝了很多,江峭沒有攔她,坐在沙發上充當她的陪酒。

女人一身黑色晚禮服,細帶勒挂雙側直角肩,胸前疊戴三串長短不一的珍珠項鏈,腰部镂空,僅有一根黑色細繩橫系腰肢,魚尾裙擺設計,優美骨感的腰背全然裸露,依然只有幾根黑帶纏繞系結作為支撐。

她懶洋洋窩在落地窗鏡旁的吊腳搖籃椅上,一條腿彎蜷踩着椅子,悠哉晃蕩。名貴紅酒被她當成啤酒一般,拎在手中,對瓶吹了小半支下肚。

狀似無意瞥一眼對面的男人,見他身着與她同款純黑色高定手工西裝,衣冠端楚,發型精致。擡膝疊腿時,奢昂皮鞋上的铮明亮澤一瞬襯拉他清貴如許的疏離感,眉眼鼻唇,颌骨弧度诠釋盡高不可攀的淡冷。

玻璃杯落入瘦削長指,緩慢晃動,深橙色洋酒液體随他動作滑撞杯壁,将他手指渲染起瑩玉的光。

險些晃暈了盛欲的眼。

急忙搖搖頭回神,她舉起酒瓶,迅猛灌下兩大口,甚至由于吹瓶的架勢太生野,來不及完全吞咽,深紅色液體沿着她精秀瓷白的下颚順暢淌滑而下,濺彈在鎖骨溝,形成一灘會魅惑吃人的小池塘。

緊密勾惹着斜對面男人的視線。

誰說,只有江峭會釣魚。

誰不會啊。

敏銳覺察到江峭深切漆燃的眸光,盛欲稀微彎起嘴角,慢慢吞咽下口中的酒液,手背随便抹了下唇。

撩起長睫,她深深注視着沙發上的男人,拎着紅酒瓶站起身,光裸着雙足踩在柔軟舒适的長毛地毯上,微微搖晃地朝他走過去,聲音帶了點啞:

“江峭,有煙嗎?”

江峭稍頓了下,問她:“你學會抽煙了?”

“怎麽,不給?”盛欲不屑地嘁了聲,拎着酒瓶的手指着他,不滿道,“閉嘴,不許教訓我,我最煩別人在我面前自以為是地說教!”

“我的意思是,”江峭無奈地低笑了聲,長指輕彈了下茶幾上“禁止吸煙”的警示小牌,提議的口吻耐性十足,“甲板上或許可以,要帶你去——小心!”

他的提醒沒能來得及。

盛欲小腿一軟就摔倒在地毯上,卻還知道高舉酒瓶,雙手護住它沒灑出來。

江峭一秒從沙發上彈起,大步邁到她面前,眉骨緊擰,伸手握住她率先着地的胳膊,拿捏着力替她活動檢查了下,還好,地毯夠厚,沒摔到她。

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問她:“盛欲,沒事麽?有沒有哪裏摔疼了?”

盛欲望着他,難能乖巧地搖搖頭。

不能算醉,但至少是微醺的樣子。江峭在心裏輕嘆一口氣,有點後悔今晚沒攔一下她。

其實,也不是沒想攔。

只是他想盛欲需要一點宣洩。

重逢以後,女人的眼裏藏有很多心事。雖然她不說,但有關于她,江峭能看到的細節,多得可怕。

她的壓力在哪裏,江峭知道的。

外公的身體,她回國後的工作,還有他們的婚姻。

他不确定這幾件事情中,哪件讓她壓力最大。誠然如今的他可以輕松擺平一切,可在盛欲面前,他能做的依然非常有限。

外公他可以在方方面面都照料穩妥;但她的工作,她的事業他不便插手,就算他有無數便利條件可以提供,但他清楚盛欲絕不會接受。

她是那樣驕傲而要強的脾性。

至于,他們的婚姻……

“喂,江峭!”女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喚他回神,“我腿抽筋了,你拉我起來。”

“好。”江峭彎唇,揉揉她的發頂,向她伸出手掌。

盛欲狡猾地笑了,纖長細白的手指輕搭上他的掌心,在男人收緊握力欲圖拉她起身之際,盛欲更加用力地攥緊他的手,趁他毫無設防時反手直接将他拽倒在地。

之後,她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蹲在江峭眼前,手臂支在腿上撐着臉,歪頭睨看着他,以頑皮的語氣問出深刻的問題:

“江峭,你愛我嗎?”

江峭懶身坐在地上,單膝曲起,一手搭在膝頭,偏頭看着她,不懂她的意思:“你感受不到嗎,盛欲?”

“回答問題!”盛欲掰過他的下巴,嚴正詢問,“你愛不愛我?”

“愛得發瘋。”他的眼神陷入幽寂。

她紅唇間吞吐的酒香灑在他鼻尖:

“說句好聽的證明一下?”

江峭自甘承受地應對她的小刁難,卻沒有被她震懾很多,回答平緩,又暗藏陷阱:“我不會說話啊,你忘了嗎?我是你的……狗。”

他主動探上前,下巴擱在她頸側細細磨蹭,吐息濕熱又短促地,

“汪…”

盛欲猛然脊背顫動,不明白自己喝了那麽多酒,怎麽還是這麽輕易就對他心軟。

真是沒出息,她在心裏這樣罵自己。

而後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一把推開男人。

“說得好,那麽我也給你點獎勵。”壞心思的女人在這裏頓了下,找回主動權。指尖朝下徑直撫觸上他性感凸起的喉結,笑容叵測地輾轉挑抹,随後指腹漸漸向上滑移的動作裏,滲入她酩酊的醉意,

“獎勵是聽我邊叫老公邊親你,怎麽樣?”

商人忌貪,甜頭之後往往伴随對等的代價。

江峭在那刻只有毫無實質的虛假感。明知是虛假,還是會輕信。他不懂得這份虛假的背後将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他不想懂。

縱然江老板深谙商道,只可惜他現在,是個博紅了眼的賭徒。

于是他想都沒想:“好。”

一字正中女人下懷。

就是要這樣,有輸有贏,有來有往。

“很好,張嘴吧。”徘徊在他喉結處的指尖劃上來,鉗住他的下颌,另一手高拎酒瓶舉到他嘴邊。

她要灌他酒。

江峭倏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抿緊唇線,對酒精如臨大敵,皺眉抗拒地看着她手裏的酒瓶。

他絕對不能在這種時候把GUST放出來。

盛欲揚手毫不猶豫給了他一巴掌。

“啪”

不重,恰好刺起江峭喉頭酥麻的癢意。

“真掃興。”她故意冷笑,拎起酒瓶站起身,搖搖晃晃背過身去。

她将選擇的考題設置在這裏:

今晚要麽他喝下酒,要麽,她走。

上一次江峭敢拔她的戒指,逼她做選擇。

不妨讓她現在也做個出題人,嘗嘗俯視這個男人糾結痛苦,是什麽滋味。

驀地手中一空。

酒瓶被江峭從後抽走。

盛欲滿意地回身看他。

他也站了起來,深沉的目光壓在她身上,手裏攥緊她的酒瓶。

“你是我唯一向GUST妥協的理由,此刻,是我唯一願意承認他是我某部分人格的時間。”他低聲說道。

然後緩緩仰頭,張嘴,接上瓶口淌出的酒水。

那裏還有她的唇彩印記,江峭用力将它磨花,喉嚨在不顧死活地吞咽,喉結滾動每一次上下,都把怔愣中的盛欲心跳拔高。

幻覺回到五年前學生會組織的篝火夜,暗橙色的火光,窄橋那喝酒不要命的架勢。

那清冷被揮發,滿眼侵占的紅色,是他自以為欲念銷贓,又不慎被勾魂奪魄。

“盛欲”這個名字,是他終其一生銜石填海,無法推移半分的臨界點。

叮當的酒瓶落地聲響起。

盛欲不自覺地低頭向下看去,又被江峭捏住後脖頸,被迫仰起頭來承受他密不透風的擁吻。

酒氣甘甜又澀苦,經由他唇舌擠入她口腔,他在争分奪秒的尋歡中求賞,急促的聲音裹滿醇香:

“叫我,盛欲,叫老公。”

她感覺自己在混亂中被抱起來,被放在茶幾上,又被拎到沙發。

盛欲只能迷亂地兌現承諾,口齒不清地說出他想要的。

她的聲線軟到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老公……我…我、我愛你……”

江峭在這瞬間停住動作,擡起頭看她。

明眸烈火,虛影電光,都是轉瞬的裂變。

他笑意張揚:“你的正牌老公回來了,再叫一次,秧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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