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兇宅

第1章 兇宅

隔壁的“兇”宅,終于賣出去了。

宇文颢從寵物醫院回來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剛剛拐過主街最後一個彎道,便看見隔壁鄰居家的門前,停着一輛箱式貨車,搬家公司的兩個工人正在卸車,還有幾人也在忙着搬進搬出,男男女女小孩子一大堆,肆無忌憚地講着話,中國人,京腔京韻,一時間打破了街區往日的寧靜。

冷眼瞅着,一時也拿不準誰才是“兇”宅的新主人。

适逢假期,不少人家的屋前照樣擺出一些舊東西,象征性的标着低廉的價碼,有些幹脆任路人撿走,都很随意,這是一種變廢為寶的好習慣,你不需要的東西,可能別人正好喜歡,路人如果挑中了什麽,也都很自覺地将錢投進盒子裏,宇文颢就曾經在拉美人的舊貨堆裏,淘到一張自己喜歡的老唱片。

因為搬來了新鄰,人們時不時地向這邊張望兩眼,住在對面的威爾太太甚至走過去,同他們打着招呼,兩男兩女中,一個英語流利又頗大方的女人,回應着威爾太太的問候,宇文颢将車停在自家的車庫前,打開車窗,秋風吹來她們之間斷斷續續的話語。

果然,來自北京,房主是……喵……基德隔着貓籠叫了一聲,宇文颢掀開薄毯,剛剛打完疫苗的基德回望着他,神情叵測。

陽光正好,不如洗洗車子,宇文颢打開車庫,庫門緩緩地升起,發出嗚隆隆的噪響,除了除草機,這可能是日常最擾民的一種聲音了,誰家什麽時候出門,什麽時候回來,鄰居們都知道。

提着貓籠邁下車,宇文颢一擡頭,便看見不遠處,站着剛從隔壁跑過來的兩個小孩,七八歲左右,眉眼相似,男孩梳着利落的小分頭,女孩兩根馬尾辮,聽到這邊車庫門響,女孩子先跑過來,主動沖宇文颢說了聲:嗨。

孩子們很快被貓籠所吸引,瞄着宇文颢的臉色,試探性地靠前,歪着頭,努力往籠子裏看:“貓貓,是貓貓诶……”

籠裏很安靜,宇文颢看了一眼,基德向來不怎麽怕人,此時它也正好奇地打量着兩個孩子,宇文颢索性将蓋在籠外的薄毯掀開更多,孩子們更高興了,小腦袋都擠過來,問着貓貓的名字。

“基德。”宇文颢淡淡地說,目光投向隔壁,兩男兩女,一目了然,是兩對夫妻,究竟哪對才是房子真正的主人?

“玲玲、楠楠——不要亂跑。”一個矮胖的男人沖這邊喊着,順便也沖宇文颢禮貌地一笑。

“爸爸,貓貓,這裏有貓貓,好肥啊,張叔叔,你也快來看……”叫玲玲的小女孩邊喊邊沖他們招手。

“張叔叔在幫鮑叔叔搬家,你們玩吧。”另一個瘦高的男人拎着兩把椅子,進屋去了。

排除,他們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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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胖的男人顧不上搭理自己的孩子,手裏拎着一把鐵鍋,看了又看,然後沖着房子叫道:“玄德,你怎麽把我們家鍋也順來了?”

玄德?宇文颢的睫毛抖了抖,劉備劉玄德?

英語流利的女人趕緊打了自家男人一下:“小點聲,就咱們這裏吵。”

矮胖的男人才不管,沖着屋子,提高嗓門:“鮑玄德!”

一個男人從屋裏跑出來,又高又壯,曲發微卷,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混血,華人很少有這麽猛的身型。

矮胖男人在他面前顯得更矮,氣勢卻不減,将鐵鍋舉到他面前:“你怎麽把我們家這口鍋也拿來了?這是我從德國特意給我老婆買的,很貴的诶。”

“哦……是嗎?”叫玄德的高大男人卷着袖子,嘴裏叼着煙,若無其事地扭臉問一旁的女人:“李艾,你說你這麽大方的一個人,怎麽嫁給文濤了?知道麽,原先在學校,一份排骨分中午晚上兩頓吃,還得留點肉絲在牙縫裏,晚上被窩裏再來頓夜宵,摳的直嘬手指頭。”

費文濤揮舞着手中的鐵鍋:“真特麽惡心,就這麽着,你丫那會也沒少蹭我飯票。”

“貧富不均,我那是幫你重新劃分,免得你養尊處優的,失去了革命鬥志。”

“你就缺德吧。”

李艾笑道:“好了好了,你倆別貧了,這鍋我們不要了,就當送你的喬遷之喜了。”

費文濤手指大面積一劃拉,沖老婆叫道:“這半車的東西都是我們送的,他移民加拿大不要緊,跟鬼子掃蕩似的,咱家快要被他掏空了,你可真大方。”

“那你這麽多年還跟他不離不棄的?”

“我賤呗。”

“知道就好。”

嗯,宇文颢也知道了,新鄰芳名——鮑玄德。

腦裏劃過這幾個字的中文寫法,如上天感應般,人高馬大的鮑玄德,一邊笑一邊側過身,扭臉就看到了站在隔壁家車庫前,拎着貓籠的宇文颢。

蕩漾的笑容凝在唇角,世界好像多了個放大鏡,将眼前的一切陡然放大了無數倍,宇文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男人深目高鼻,目光炯然,的确有點像混血。

聲音也被過濾了,只剩下彼此的目光隔空對視了好幾秒,靜止在空氣裏。

倉促間,宇文颢還沒想好要不要打招呼,新鄰忽然收起視線,淡淡地,又将頭扭過去,和朋友說笑了幾句,搬起一盆綠植,繼續忙碌開了。

這無關禮貌,國人多數情感內斂,不像老外,一旦視線相碰,認不認識都習慣性地點頭打個招呼。

這人是個新移民,宇文颢做了個初步判斷,拎着基德回家去。

有些海外的新移民,為了貪圖便宜,即便知道所買的房屋之前可能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特別是死過的人房子,也不會太計較,囊中的羞澀,激發了內心潛在的強大。

在其他人眼裏,這套房子也許算不上是真正的兇宅,可在宇文颢心中,它卻有着別樣的深意。

隔壁房子原先的主人——庫伯太太,死于三個月前,正值初夏,屍體躺在自家廚房的地板上,十幾天後才被人發現。

随着屍身一起腐壞的,還有一份未做完的沙拉,房間裏到處都充斥着一股馊豆腐的味道。

年輕男孩站在庫伯太太家門前的草坪上,努力呼吸着新鮮空氣,正在接受警方的詢問。

姓名:伊森,哦,中文名:宇文颢。

宇文颢看了眼對面的女警,果然,豐乳肥臀的女警,也看了眼這名第一個發現死者的華人男孩,中文名博大深遠,卻都是天書,女警聳聳肩,繼續例行公事。

宇文颢不想說話,至少此時此刻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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