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傻悲定律
第11章 傻悲定律
鮑皇叔一身灰色休閑款,松松垮垮的,帶着渾厚猶似低音炮般的嗓音,沖玄關處的宇文颢啧了一聲:“你怎麽還站在那,進來啊。”
宇文颢還是沒動窩,用手指了指音響,又指了指耳朵,鮑皇叔走過去,關掉音響,屋裏頓時安靜了,應該說,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來,進來。”鮑皇叔率先往廳裏走,身後的宇文颢不得不開口,講的是中文:“不用了,我就幾句話,說完就走。”
鮑皇叔抓起置物臺上的一盒煙,邊往嘴裏遞煙邊說:“我不習慣站門口說話。”語氣不鹹不淡,卻又不容抗拒。
宇文颢剛要頂一個“我也不習慣随便進人家”,瞬間又咽回去了,既然來交涉,就別再找事,勉強又往屋裏走了幾步,站在兩廳之間的交界處。
點了煙,吸了一口,看了眼戳在那再也不肯近前一步的宇文颢,鮑皇叔似乎對鄰居為何而來并不急于知道,反而問道:“你叫什麽啊?”
宇文颢遲疑了一下:“伊森。”
“中文名。”鮑皇叔随手打開冰箱門,拿出一聽可樂,遞給宇文颢。
“謝謝。”宇文颢耐着性子擺了下手,并不接可樂,面無表情地說了中文名:“宇文颢。”
“宇文——複姓那個?”
宇文颢默認。
鮑皇叔叼着煙,眯着眼,噗地一下打開手中的可樂,又問:“哪個hào?耗子的耗?”
宇文颢的耐性瞬間耗盡,直截了當地說:“我找你來,還是因為那件事……”
“到底哪個hào啊?”鮑皇叔刨根問底,壓根沒聽宇文颢在說什麽。
媽的,宇文颢暗罵一句,面上依然淡定:“你能不能認真聽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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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皇叔抽着煙,喝着可樂,點着頭:“能,只要您說的是中國話,我就能聽。”
傻B,宇文颢心裏罵完,嗤地一聲,雲淡風輕地表達了不跟傻悲論短長的境界。
“麻煩您,晚上,別再弄出聲來了,好嗎?想聽什麽,戴上耳機,聽多久都行。”
“哦,是嗎?”鮑皇叔喝了一大口可樂,呃,心不在焉地打了個嗝,眼神都沒聚焦在宇文颢臉上。
想起那天搬家,一哥們揮舞着德國鍋聲讨鮑皇叔的光景,宇文颢失笑,他可不是他哥們,更沒任何交情,鮑皇叔想這麽糊弄過去,妄想。
“我希望咱們今天的溝通是有效的,這麽晚來打擾你,我也抱歉,咱們互相體諒,多謝。”宇文颢的話裏軟中帶硬,目不斜視鮑皇叔,想躲,沒門。
鮑皇叔深深吸了口煙,最後那點煙蒂在眼前燃燒,連帶着那雙深眸瞬間都亮了似的,睫毛濃密,洩出眼底的玩味,卻更透着幾分狡詐:“吵到你了?”
“對。”
鮑皇叔沖旁邊牆上一努嘴,上邊挂着個分貝測試儀,宇文颢瞟了一眼,沒吱聲。
“诶,我說,你是不是神經……”
宇文颢吸了口氣。
鮑皇叔不慌不忙地蹦出最後兩個字:“衰弱?”
……
“就算是吧,這裏太安靜,我的确有點嫌吵,見諒,麻煩你還是戴耳機吧。”
嗤——鮑皇叔笑了,笑的有點缺德,宇文颢頓時明白這笑裏的含義,中國話的諧音梗太多,令人浮想聯翩,今天,是自己近幾年來,說中文最多的一次。
果然,鮑皇叔又輸出自認為很好笑的低劣玩笑:“啧,說雞不帶吧,文明你我他。”
傻B,宇文颢無動于衷地決定結束深夜的拜訪:“很晚了,打擾你休息,再見。”
就在宇文颢轉身的一瞬間,鮑皇叔不陰不陽地丢來一句:“耳機丟機場了,這兩天你先湊合着點吧,我倒時差呢,晚上睡不着。”
宇文颢又轉過身來,盯了他一會,鮑皇叔淺淺一笑,貌似很抱歉,可唇邊的旋渦怎麽看都漾出一抹你奈我何的得意。
傻B,宇文颢也沒再廢話,果斷地從羽絨背心的兜裏掏出一副耳機,來之前,設想了幾種可能,也做了點準備,送耳機不是重點,重點是提醒對方,別吵我。
鮑皇叔的神色微微一凝,目光打向始終沒啥表情的宇文颢,小兔崽子既沒得意,也沒誠意,人家就是來解決事的,你說沒耳機,好,給你一副。
用兩根手指挑過宇文颢手中的耳機線,晃蕩在空氣裏,鮑皇叔瞅了瞅耳機,又瞅了瞅宇文颢,忽然問:“诶,你耳朵腫成那樣,什麽病啊?不會傳染吧?”
卧槽,純種大傻B,宇文颢面冷如常:“蜜蜂叮的,不會傳染。”說完,轉身向門口走去,再多待一秒,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情緒失控,幹出點讓大家都後悔的事來。
“喂,那孩子……”鮑皇叔很不客氣的一聲喚,成功地定住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宇文颢。
宇文颢沒轉身,只是閉了閉眼,掌心不由自主地合攏,這兩年報了個跆拳道,多少應該管點用。
“哦,宇文颢同學。”鮑皇叔改了口,幾步走過來,從運動褲的兜裏也掏出一樣東西,遞到宇文颢面前:“不白拿你耳機,喏,這個給你。”
飛快地一瞟,貌似一管藥膏,宇文颢微微一怔。
“中草藥合成,專門消腫解毒,特管用,這可是我從國內帶來的,這邊肯定買不到。”
“不了,謝謝,我有藥。”宇文颢微微閃開高大的鮑皇叔,一只手已經伸向門把手。
鮑皇叔一把拽住宇文颢的羽絨背心,不由分說将藥膏強行塞進兜裏,嘴上也沒客氣:“你這孩子怎麽這麽擰巴啊,給你你就拿着,都是中國人,我還能害你不成?”
宇文颢頂煩這句話,都是中國人,那又怎樣?初來乍到的時候,也沒少被自己人坑。
連忙掏出藥膏,想找個地方放下,可鮑皇叔正好擋在鞋櫃前,沒個地方丟,總不能直接扔地上,那就有點太砸人家面子了,宇文颢被迫舉着藥,心潮起伏波浪翻,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诶,我問你啊。”送別之際,鮑皇叔仍然意猶未盡。
宇文颢扭臉看着他,算是給足了面子。
鮑皇叔笑了笑,還是那副傻B德行:“你到底哪個hào啊?”
足足盯了這傻悲好幾秒,宇文颢才緩緩開腔:“天白颢颢,寒凝凝只。
鮑皇叔略一思忖,哦了一聲:“原來你叫白又亮啊?”說完又笑了,上下打量着宇文颢,有點肆無忌憚,眼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宇文颢的确白皙明亮,帶着南方男孩特有的精致。
在這樣的目-奸裏,宇文颢的冰雪臉有點發燙,也有點震驚,這傻悲居然知道楚辭?還知道這個颢有潔白明亮之意?
文化人?難怪缺德都缺的這麽清新脫俗!
不甘心,來時想要解決的問題已經不是重點了,年輕啊,到底氣盛,跟天堂裏的庫伯太太說了聲對不起,宇文颢下意識地直了直腰,泯滅了對鮑皇叔剛剛萌生出的丁點同情,幽幽道:“算了,我也別太事,畢竟這屋子死過人,還躺在那裏好些天。”一擡手,特意指給鮑皇叔看。
“擱誰到了晚上心裏都難免打鼓,你想聽就聽罷,哦,對了,前段日子這房子不是一直空着麽,有天晚上我看見這邊好像有光閃啊閃的,可能是摸空房的混混,你也知道,這邊的治安沒有國內好,要真碰上了,搶什麽給他們就是了,保命要緊,別硬杠,他們一般都帶着刀,沒準還有槍,嘿,放松,也不用太害怕,你現在天天晚上這麽大動靜,老鼠都跑了,何況你對門的威爾先生是個警察,哦,就是送你沙發的那家,這一帶有他在,治安算不錯的,好,不打擾你了,晚安。”
回家的路上,望着加拿大星如散鑽的夜空,宇文颢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連日來的煩悶,忽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