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開門開門快開門
第10章 開門開門快開門
電話一直響個不停,放下畫筆,宇文颢最終連線對方的視頻,以鼻梁為中軸,只露出左半邊臉。
視頻中對望的兩個人,誰都沒先開聲,宇文颢的眼皮半垂不垂,對面的女人坐在梳妝臺前,一邊修整眉形,一邊拿眼掃着他。
過了好一會,知道指着宇文颢先開口是不可能了,女人只好率先打破沉默:“幹嘛就露半張臉?”
“我在作畫。”理由牽強,語聲沖淡。
女人似乎習慣了,也不計較,又問:“為什麽老不接我電話?”
“剛開學,忙。”
冷眼瞅着宇文颢,女人半天才道:“再忙也要接電話,宇文傑那小崽子常常打電話來,哄他高興,怎麽就你油鹽不進?別的日子也就算了,他的生日你也……再說,你倆誰是老子誰是兒子?你是不是該主動給你爸爸打個電話,至少說句生日快樂……”
“還有別的事嗎?”宇文颢輕輕截斷女人的碎碎念。
“颢颢,你怎麽老這樣……”女人一擲眉筆,別過頭,不用看也知道,眼圈又紅了。
毫無意義地等了等,無人理會,更得不到安哄,女人獨自堅強了會,又轉過頭來,幽幽地望着視頻裏面無表情的男孩。
“錢夠嗎?”女人沒話找話,問了句最無關痛癢的。
“嗯。”宇文颢揉了揉脖子,興味索然地問:“沒別的事,我挂了。”
“颢颢!”
“這邊已經很晚了,我困了,明天課多,得早起。”
“有事!”女人提高了音量,攔住欲挂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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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颢重新坐好,平靜的猶如畫面定格。
女人攏了攏打理得溜光的發絲,清了清嗓道:“那個,今年聖誕,我過去。”
男孩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表情:“不行。”
被拒絕的女人,一雙美目劃過某種刺痛,稍後,語氣偏冷,微微輕顫:“為什麽?”
“我跟同學約好了,聖誕去美國,人家機票都訂了,不好再推的。”
這理由不管是真是假,既無從考證,也無法反駁。
女人失望而不甘,撩起眼眸,動人的風韻并沒有随着歲月的流逝而減少,望向宇文颢,連聲音都放柔軟:“兩年了……颢颢,難道你就不想媽媽嗎?”
宇文颢回望着女人,很久以前,他就不再回答類似的問題了,這次也不例外,只是默默地瞅着她,一聲不吭。
女人身後的浴室門忽然開了,一個裹着浴巾的男人,匆匆向這邊趕來:“是兒子嗎?叫我接。”
宇文颢果斷地結束了通話。
兒子?他知道自己有幾個兒子嗎?
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享清閑……
倏地一下,宇文颢一大一小兩只耳朵都豎起來,捕捉到了,我靠,又特麽是隔壁,今天不說相聲,改唱戲了?
蹭蹭幾步走到窗前,推開窗:男子打仗,到邊關,女子紡織,在家園……
豫劇那铿锵有力、抑揚頓挫的調門,在萬籁俱寂的夜,硬邦邦地忽隐忽現,又是低頻,夜間超過45分貝就可以報警,這缺德玩意估計不到40分貝,卡在标準線上,睡着了,吵不醒,睡不着,撩神經……
要怪就怪這裏實在太安靜了,宇文颢看了眼表,快十一點了,行吧,忍你到十二點整,我就不信,就算倒時差,也不能整宿的不睡覺。
不信是不行的,當牆上的時鐘指針已經過了十二點時,隔壁的豫劇溜着窗戶縫還在往屋裏蹦……
從前,宇文颢最愛加拿大的靜,現在,居然有點生恨,太靜了,但凡有點其它響動,哪怕是拉美人的搖滾輕顫呢,隔壁的花木蘭都不會有半點的存在感,為啥來來回回就這一段?劉大哥講話理太偏,講了特麽快兩個小時了。
宇文颢翻身坐起,捂着又癢又痛的耳朵,雪上加霜。
夜裏的風已經很涼了,穿着帽衫套着羽絨背心,也沒覺得太暖和,加拿大的初秋已然泛起冬的寒意。
很少有機會獨自走在午夜街頭,所有的房屋也都默立在夜色中,家家戶戶門前的地燈,是路上唯一的照明,照不到的角落,幽暗中蘊藏着無人知曉的惶惶。
宇文颢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隔壁的門前,掃了眼,門前的攝像頭還是庫伯太太留下的,早就壞掉了,庫伯太太懶得再請人換,擺在門前裝裝樣子,這個秘密,她只告訴了宇文颢。
警察查訪的那幾天,這件小事便不再是秘密了,大家七嘴八舌的猜測,如果真有人謀殺了庫伯太太,應該不會走房屋的正門,很有可能是從院子通往街上的那道木門溜進去的,這樣的門,每家的院子都有,專門用來運送除下的草屑、打理花園後的枯枝爛葉,或者搬運一些大點的工具,宇文颢每次推着除草機都是從臨街的小門進院,從正門穿屋而過,會弄髒那些漂亮的地毯和昂貴的地板。
叮咚,宇文颢按響了門鈴,緊了緊帽衫,遮好耳朵,輕輕跺了跺腳,只穿了條運動褲,腿上有點涼。
無人應答,房裏除了花木蘭還在為婦女解放運動發聲外,沒有半點人的動靜。
叮咚,叮咚,一分鐘後,宇文颢又按了按門鈴。
還是沒人理會。
這孫子是故意的嗎?一絲怒意隐隐的從心底升起,門上的百葉窗嚴絲合縫,外邊看不到裏邊,裏邊也看不到外邊。
叮咚,叮咚,叮咚——一連三發,宇文颢發了狠,今夜要是敲不開這扇門,跟他耗一宿,然後就報警。
終于,隐約聽到腳步聲,踩着樓梯,咚咚地向門口走來,這裏的房屋大多是木質結構,就連老鼠從屋頂跑過都能聽的真切,何況鮑皇叔的分量,站在門口,都能感覺到裏邊的震顫。
百葉窗被扒開一道縫,很快,門開了。
宇文颢呆立,眼前明晃晃的一座肌肉山,鮑皇叔只圍了條浴巾,發達的胸大肌,中間一叢性感的胸毛,毫無防備地撞進造訪者的眼裏。
鮑皇叔的頭發也濕漉漉的,胡嚕着胳膊,也不問明情由,揮手招呼着:“先進來。”
宇文颢站着沒動,目光無處安放地飄忽着,想馬上掉頭回家,這人不是故意不開門,他只是在洗澡,法律沒有規定過了午夜不可以洗澡。
“冷死了,你先進來,別傻戳在門口……”鮑皇叔是真的冷,哆嗦着,渾身冒着白煙,也不管宇文颢,一邊擦頭發一邊又跑回樓上,甩下一句話:“你随意,我先穿上點。”
鮑皇叔說的是中文,顯然認定宇文颢是能聽懂的,而且還帶着一絲熱情。
宇文颢張了張嘴,看着一身肌肉的鮑皇叔,裹着浴巾的翹臀搖晃着消失在樓梯間,眼前的情形和路上來時所設想的有很大出入,警告的話都已想好,卻錯失了最佳的發揮時機,回頭望了望無人的街,遲疑着,緩緩地踏進曾經不止一次,喝着下午茶,欣賞着草坪的這棟房子。
關上門,站在那裏,宇文颢沒再往裏走,在沒打招呼的情況下,冒然造訪多少有些唐突,何況還是在大半夜,雖然鮑皇叔也說了“你随意”,但自己并不是來做客的,低頻噪音的事,得有個了斷。
屋裏燈火通明,裏邊大致可以看清,鮑皇叔應該是很喜歡庫伯太太的房子,大體上沒有變,就連小雛菊的壁紙都保留着,只是在客廳的一側,多了張極不協調的舊沙發,那是威爾太太不要的,上面堆滿了書和光碟,還有兩個大號的旅行箱沒打開,并排碼在牆邊,看來鮑皇叔還沒徹底收拾完新家。
沙發旁,一個落地音響,兩邊的喇叭還在賣力地工作,豫劇的腔調總能帶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振奮:白天去種地,夜裏來紡棉,不分晝夜辛苦把活幹,将士們才能有這吃喝穿……
宇文颢看了看樓上,思忖間,忽然有點明白了,鮑皇叔為啥夜裏非要鬧出點動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