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寧城北區,濱江路派出所。

“多大了?”

“……十七。”

辦案民警一頓,擡頭看了眼面前漂亮乖巧的少年,不禁露出痛惜的神情。

好好一孩子,怎麽就跟人鬧到這裏來了。

許覓時剛和人打了一架。

跟他動手的人,許覓時一個也不認識。

打架的理由也很無厘頭,起因竟然是KTV前臺的共享充電寶供不應求,雙方就最後一個充電寶的歸屬問題産生了不同意見,你一句我一句口無遮攔的,就這麽打了起來。

這事跟許覓時原本沒關系,可當時他就坐在前臺。

兩方人馬推搡着,很快扭打成一團,那個引起戰火的充電寶反而無人在意,在混亂中不知從誰的手中飛出來,差點砸到許覓時的腦袋。

要是再讓他們這麽打下去,下一個遭殃的指不定是誰。

所以嚴格來說,許覓時是勸架的人。

只不過勸架的方式稍顯粗暴了一點。

“哎,兄弟,牛啊,看着瘦不伶仃的,居然把這麽多人都幹趴下了,認識一下?”

坐在他旁邊的白毛長相和頭發顏色一樣紮眼,可惜是個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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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長了一張嘴。

許覓時記得他,就是這個人一臉不耐煩地說大不了自己出錢把充電寶買下來,讓人家開個價,這才惹惱了對方。

也害得自己大半夜的還得坐在警局裏聽警察叔叔訓話。

“我不和沒腦子的人講話。”許覓時多少帶了點怨氣。

白毛炸了:“說誰沒腦子呢?”

炸了一半,被值班民警一瞪,又老老實實坐了回去,光速滑跪:“我錯了警察叔叔。”

“光知道錯有什麽用,要記住教訓!一個個都還是學生,這是你們該去的地方嗎?學什麽不好學混混打架!今天是運氣好沒出大事情,下次呢?”值班民警家裏孩子和他們差不多大,說話不由代入了長輩的角色,嚴厲中不乏語重心長的循循善誘,說得調解室的這群小毛孩全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先前問許覓時年紀的民警公事公辦:“叫你們家長過來吧。”

耳邊頓時一片哀嚎。

就連一直嬉皮笑臉的白毛也變了臉色。

許覓時默默垂下腦袋。

民警挨個問,挨個打電話,許覓時是最後一個。

“你爸媽電話多少?”

許覓時語氣平靜:“我沒有爸媽。”

民警因他的回答沉默了一瞬,自然地換了個問法:“監護人的聯系方式有嗎?”

許覓時抿着唇從手機通訊錄裏翻出一個名叫宋業興的人。

……

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盛夏時節,連夜晚的風也是熱的。

跟着宋業興走過街角時,許覓時回頭看見白毛輕車熟路地鑽進一輛邁巴赫。

車子發動,很快消失在他的視野當中。

怪不得能說出讓人開價這樣嚣張的話來。

許覓時收回目光,低頭在路燈下專注踩自己的影子,等着宋業興開口數落他。

反正在宋業興極度自我的樸素是非觀裏,不管誰先動的手,臨時看個場子都能看到警局裏來,那必然是他的問題無疑。

然而他預料中的一切可能都沒有發生,宋業興甚至有些緊張,交握的雙手不斷揉搓着,回頭腆着臉問道:“小時啊,你人沒受傷吧?”

許覓時停下腳步搖了搖頭,心下狐疑。

都沒喝怎麽就醉了?

這是能從宋業興嘴裏說出來的話?

奇怪的不止宋業興一個人,回去後,平時多盛半碗飯都嫌他吃太多浪費錢的吳萍竟也變得客氣起來。

夫妻倆一個不嫌麻煩地到派出所來接他,一個望眼欲穿地在家裏等他,這要沒發生點什麽,許覓時打死也不相信。

其實也不難猜,看夫妻倆眼裏藏不住的喜氣,無非是找到了願意接手他這個拖油瓶的下家。

許覓時索性主動出擊:“有事?”

他早已習慣了在這些帶着僥幸心理想從自己身上撈好處的親戚之間輾轉,對他來說,在哪都一樣。

總歸是不長久。

等時間一長,這些人發現不僅沒有好處可撈,連遺囑裏所說的高額撫養費也沒個影的時候,就會找個理由把他塞給下一家。

從七歲那年父母意外去世起,十年間,許覓時的監護人已經變更了四次。

他在一個地方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滿打滿算,搬到宋家也才一年。

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要走了。

“是這樣的小時,你爺爺的一個老戰友聽說了當年的事,今天派人找到我,說想把你接到身邊照顧。”提到這個下家,宋業興很是興奮,“人可是霍氏集團的董事長,拔根毛也比我們的腰粗,跟着霍董,小時你也就不用跟我們擠在這個小房子裏受苦了不是。”

連帶着他們,也能雞犬升天。

“宋叔叔。”許覓時笑了,“他們給了你什麽好處?”

宋業興沒想到他會問的這樣直白,眉飛色舞的神情僵在臉上,索性也不裝了:“你爸走的時候,公司已經快不行了,說是把你養到十八歲就能得到一筆可觀的撫養費,可誰知道他留下來的東西還能值多少錢。”

比起看不見影的高額撫養費,眼前唾手可得的實惠當然更吸引人。

許覓時沒說什麽。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罷了。

何況他只是個暫時住在這裏的外人,跟宋業興他們根本沒有感情可言。

沒有期望,就談不上失望。

“我想和霍董見一面。”許覓時說,“知道下家是誰的權利,我總是有的吧?”

聽他這樣說,宋業興知道這事已經成了一半了,頓時喜笑顏開:“有有有,明天一早我就去聯系!”

-

宋業興這事辦的很快,比給他交學費的時候痛快多了。

許覓時第二天就被接到了一家私密性不錯的餐廳。

來接他的車比昨晚白毛上的那輛低調些,價格卻未必遜色。

許覓時假裝低頭玩手機,上網搜了一下霍氏集團董事長的信息。

霍松,六十三歲,退伍後接手家族企業,用三十年的時間,将寧城的一家小公司,發展成如今的龐然大物。

但随着年紀漸長,霍松慢慢生出了隐退的心思,現在雖然還挂着董事長的名頭,但霍氏集團的實際掌權人已經是他的兒子霍尋了。

照片上的霍老爺子身形挺拔,目光如炬,即便過去很多年,身上依舊能看出當過兵的痕跡。

許覓時的爺爺确實在部隊待過幾年,只是他那時候年紀太小了,根本不清楚爺爺當年的戰友是哪些人。

他只是想着,自己孑然一身,拔根毛都比宋業興腰杆子粗的霍董,總不至于大費周章,就為了騙他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

私底下的霍松比網上的照片少了幾分威嚴,見到許覓時先是上下打量一番,嘴裏連說了好幾個“像”字,險些熱淚盈眶。

許覓時長得好看,還是特別讨長輩喜歡的那一款,不說話的時候,怎麽看都是個聽話的乖小孩。

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雙手捧住杯子淺淺抿着裏面的果汁,對面問一句,他就答一句,都是些生活瑣碎小事。

而最要緊的,關于十年前的那場意外,反倒一個字也不曾提及。

“我可以叫你小時嗎?”霍老爺子問得小心翼翼,目光充滿期盼。

許覓時點點頭:“可以。”

“好孩子,我知道這件事有些突然,但我真誠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霍老爺子說着,長長嘆了口氣,“老許和你爸媽運氣不好,你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我想,他們一定希望你能過得好一點。”

送許覓時過來的年輕助理适時推過來一份文件,解釋說:“考慮到許先生離成年只剩一個月,所以霍董并不打算變更宋先生的監護權,而且霍董和您沒有親屬關系,操作起來也會比較麻煩。”

“所以?”許覓時知道他們一定會有別的方案。

助理接着說道:“所以,霍董打算先将您接過去,等您年滿十八歲,過戶一套房産到您的名下,直接将戶口獨立出來。”

戶口獨立。

許覓時捏緊手上那份文件,狠狠心動了。

……

三天後,做事雷厲風行的霍老爺子将許覓時從宋家接了出來。

許覓時行李不多,只有一個舊的行李箱,還有一部用了一年已經開始卡殼的千元機。

因為習慣了搬來搬去,所以他總是盡可能的不去擁有屬于自己的東西。

霍家的別墅不比他小時候的家大多少,但勝在離市中心近,下車後,霍老爺子帶着一只穿紅褂子的圓臉柴犬在大門口迎接他,一邊拉着他往裏走,一邊同他解釋為什麽只有自己一個人。

“你霍叔叔去海城出差了,一會兒就回來。”

那次見面,老爺子同他簡單介紹過家裏的情況,只有祖孫三代三個人,陽氣旺盛全員孤寡。

然而就算是這樣,全家人能湊在一起吃頓飯的日子也不多。

說到這裏霍老爺子就頭大:“小兔崽子一放假,瘋起來就沒個影,要不說還是咱們小時懂事。走,先上去看看你的房間。”

行李箱下車時就被助理接過去了,許覓時“嗯”了聲,維持着乖巧聽話懂事的形象,挽着霍老爺子的手走上樓梯。

才跨上兩級臺階,大門便再度打開,許覓時聽見助理叫了聲“霍總”,不由回過頭去。

男人西裝革履,風塵仆仆,進門往裏走的同時單手解開袖扣,随後隔着金絲邊眼鏡漫不經心地擡起頭:“你就是許家那個小孩?”

四目相接,男人略顯不耐煩地又把領帶扯了下來,整個人被西裝皮鞋禁锢住的野性開始不住地往外冒。

許覓時無措地點點頭,叫他:“霍叔叔。”

他像個真正見到陌生人的乖小孩,因為腼腆害羞而紅了臉,喉嚨卻不受控制地上下一滾,心癢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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