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燒照片
燒照片
雨勢剛減弱一點，救援隊就要重新出發了。
孑已經處理好了傷口，換上了新的防水服準備出發。
“你就別去了吧？”湯舉攔住了孑。
孑剛要說話，湯舉就搶了他的話頭，“結痂了。”
孑：“……你有完沒完？”
湯舉笑了一下，瞬間嚴肅神色，“沒跟你開玩笑，我認真的。你的事兒我剛跟小吳說了，小吳跟上面說了，為了安全，讓你別下水。”
“我可以就在船上不下水。”孑朝着外面挑了挑下巴，“我是來救援的又不是來當陪聊的。本來隊裏的人就不夠，我還在這歇着，那我成什麽了？”
孑拍了拍湯舉的手臂，說：“放心，傷口我都已經處理好了，早點去早點回的我能有什麽事。”
小吳過來了，“舉哥，時間差不多了，走呗？孑哥，你的事兒我聽舉哥說了，咱也沒那麽缺人，後面那個小區的住戶比前面這個的少一半，你這身上還帶着傷的，別再出什麽事了。”
湯舉附和，“聽見了吧，不是我亂說。”
“就撩了一下你們至于嗎？”孑薅了把頭發，“行行行，你們去，我在這兒堅守大本營，行吧？你們都注意着點，有什麽事就直接給我打電話。”
小吳“哎”了一聲，忙跟着湯舉走了，臨到門口了又折回來，“孑哥你那船能借麽？”
“……能是能，但是我不知道別人用起來是什麽效果。”
船的事孑沒法說透，只希望小吳能自己放棄。
然而……
小吳大手一揮，“沒事兒，雖然我沒劃過獨木舟，但應該都一樣。”
孑：“……”那可說不準。
小吳他們已經要出發了。
孑送他們到樓下。
湯舉看見小吳要上孑的船，忙喊他，“小吳你跟我一起就行了，用不了那麽多艘船。”
小吳說：“你不知道，他們剛才檢查裝備的時候發現有一艘船存在安全隐患！這雨太大了，為了群衆們的安全還是得換一艘！孑哥都同意啦！”
湯舉轉頭看孑：“？？？”
孑聳肩，“他硬要用。”
湯舉一個沒看住，小吳已經上船了。
“孑哥，你這船還挺穩啊！”小吳一邊說一邊拿起雙槳，剛輕輕一蕩，連船帶人地劃出去老遠，眼看着就要撞上他們隊的船了。
“哎喲。”孑立馬捂住眼睛。
湯舉也下意識捂住眼睛，一秒後反應過來了就趕緊跳上船去追。
“哐”的一聲，獨木舟連撞兩船後停下了。
湯舉也趕到了，他跨過去把小吳拉回來，“沒事兒吧你？我話還沒說完你怎麽就上船了？這船給他量身定制的別人都用不慣。”
“沒事沒事。”小吳拍了拍心口，在同事們的笑聲中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沒想到這船這麽快。這怎麽做到的？裝了動力泵吧？也不能啊，這就是艘木船。”
湯舉說：“沒裝動力泵，做工問題。也不是非得要他這船，我多跑幾趟沒事。”
“那麻煩你了啊，舉哥。”
小插曲之後，湯舉他們一行人就出發了。
孑的船停在靠近大門的的位置，因為剛才小吳的驚人舉動，也沒人幫他把船弄回來。他沒辦法，只能自己下水一趟。
他剛把船劃到安置點門口，就聽見裏面亂糟糟的，狗叫和說話聲混雜在一起，像是出了什麽事。
接靈人的敏感度被激起來了。孑迅速跑進去，就看見大家裏三圈外三圈的圍着，就是他個子高也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孑撥開人群擠進去，看見浣奶奶佝偻着倒在地上，懷裏緊緊地抱着那兩張遺照。
小黑在旁邊圍着浣奶奶低吼，看見他來了就忙過來叼他的褲腿把他往浣奶奶那邊扯。
孑心裏倏地一緊，忙說：“大家都散開，別圍着，留點空氣！”
小七噔噔噔跑過來，趁着孑蹲下查看浣奶奶的情況，趴在孑耳邊說：“奶奶身上也有黑氣！”
“多麽？”孑問。
小七說：“好多好多！比臭豆腐哥哥的還多！”
黑氣就是死氣，黑氣越多代表着身體越差。上回周胖都是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遭，那也就是送得及時加上身體年輕。
可浣奶奶不一樣，聽鄰居說她已經是八十多的高齡了，用俗話來講就是黃土都埋到脖子了，這種情況很難救回來。
但是再難也總得救。
“最近的醫院在哪兒？”孑把浣奶奶抱起來，沒忘了要把照片放在浣奶奶懷裏。
小黑仰着頭叫。
一個大叔說：“附近沒有醫院，只有一家社區診所，不過看外面這個情況，肯定也是被淹了的。”
“算了。”孑直接抱着浣奶奶上船，“來個人幫忙。”
一個大媽也趕緊撐着傘坐上船去。
孑也把小七帶上了，畢竟小七對黑氣比他敏感得多，能随時看到浣奶奶最真實的情況。
小黑也想去，但被一個大叔抱住了。大叔數落着壓根就聽不懂人話的小黑，“你是黑狗，辟邪的，別把你浣奶奶給辟走了。”
旁邊的人聽了都沒覺得有什麽毛病。
黑狗和黑貓一樣，家裏都是不太願意養的。
當初大家希望浣奶奶把狗送走，其實也有一部分原因出在狗的毛色身上。但凡是常見一點的，大家也都能理解理解，忍耐忍耐，畢竟人家浣奶奶這麽大把歲數了一個人生活也是不容易，養條狗陪着也是很正常的。
可這狗是黑的。
晦氣。
孑卻不這麽覺得。他朝那個大叔招手，“叔，狗給我。”
大叔：“幹啥？這可不能帶啊。”
“浣奶奶好不容易才找到小黑，這是緣分。我知道您想什麽，但如果浣奶奶真的熬不過這一回，小黑也沒能陪這最後一程，不管是對浣奶奶來說還是對小黑來說，都不好。”孑伸出手，“所以給我吧。”
其他人對這事本來就沒有什麽主見，就覺得誰都有道理。
而那幾個姍姍來遲的上了年紀的大媽，格外站孑這一邊。
“是啊，小夥子人說得沒錯。都我們這把歲數了還講究什麽的晦氣不晦氣的，更何況這都什麽年代了，養黑狗的也沒見着出什麽事。給他吧。”
“是啊，給他吧。”
時間确實耽誤不得，大叔把小黑塞進孑懷裏，“行行行，趕緊趕緊，別耽誤了治療。”
小黑上船之後就一直窩在浣奶奶身邊，不吼不叫，只是時不時地嗚咽兩聲，然後又拱一拱浣奶奶的腦袋，看起來十分可憐。
小七坐到小黑的身邊，一下一下地捋着小黑的毛。
在孑的操控下，船一下子劃出去老遠。
這邊屬于東三區，剛好是湯舉的地盤。他對醫院的方向只有個大概的印象，所以一邊去就一邊給湯舉打電話問準确的位置。
湯舉對東三區的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直接給孑指了一條最近的路。
越小的路，水裏擋道的雜物就越多，看着越來越近的醫院大門，船的行駛速度卻越來越慢。
“哥哥！”小七忽然喊道。
小黑也開始趴不住了，來回圍着浣奶奶轉。
孑心裏也急。
他們現在是逆流行駛，很多雜物順着水流來的時候也避不開獨木舟，直接撞上船身。也得虧孑的船結實，否則根本就扛不住。
“姨，帶手機了沒有？打電話找警察，他們應該有人在附近巡點。”孑一邊艱難地往前滑一邊說。
“好好好。”大媽趕緊打電話。
孑深吸一口氣，長竿一撐，把船又劃出去好長一段距離，但想要順利地再往前走幾乎是不可能了。
大媽顫着聲說：“他們，他們要來接我們了，讓我們在原地等。”
孑：“走的是這條路麽？”
大媽不太确定，“是，是吧？”
孑抓起領口擦了把臉，回頭看了眼一動不動的浣奶奶。
現在浣奶奶的魂還很穩定地在身體裏，應該還能有救，就是不知道救援警察會從什麽地方來，來了要多久，能不能在最短的時間把浣奶奶送到醫院去。
“來了來了！”大媽忽然叫起來。
孑看着飛速劃着沖鋒舟而來的警察和兩名醫護人員，大大地松了口氣，他又用力撐了一竿，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
成功換船。
“麻煩各位先把浣奶奶送過去，我們一會就到。”孑說。
警察叔叔：“注意安全。”
眼看着浣奶奶被沖鋒舟接走，小黑三兩次上船頭想去追，但面前就是湍急的水流，它很着急但又下不去。
孑蹲下身，輕輕地抓了抓小黑的頭頂,“馬上就帶你去找浣奶奶了，別着急。”
小黑嗚咽幾聲，圍着孑來回轉。
孑他們趕到的時候，浣奶奶已經進搶救室好一會了。
好在醫院的搶救室設在三樓，除了電梯無法使用之外，基本沒受到洪水的影響。
小黑不允許進入醫院，只能由值守在醫院的警察代為看管。
“姨，你先在這等，我帶小七去繳費。”
大媽說：“行，行，你趕緊回來啊，要是錢不夠的你跟姨說。”
孑倉促地比了個手勢之後就帶小七走了。
他先去交了費，交完了費用後并沒着急回去，而是進入了接靈人的狀态，帶着小七穿牆進了搶救室。
浣奶奶的情況很不樂觀。
心率監測儀裏的心跳線只有微弱的起伏，還是在用了起搏器之後。
小七說：“黑氣多到我都要看不見奶奶的臉了。”
孑沒說話。因為他清楚地看到了浣奶奶的魂魄正在掙紮着要脫離身體。
這是離世的征兆。
孑帶着小七給浣奶奶鞠了個躬。
“走吧。”
小七回頭，“奶奶她……”
“奶奶在外面。”孑帶着小七離開搶救室，順着浣奶奶離開的方向下樓。
浣奶奶找到了她的小黑，正在跟小黑說話。
小七說：“浣奶奶在和小黑狗說話！”
孑糾正道：“那是在告別。”
小七不太懂告別的含義，就看見小黑急促地叫了幾聲之後轉為嗚咽，大大的眼睛裏都是淚水。
抱着他的警察叔叔說：“哎，小黑你怎麽哭了？”
小黑沒動靜，就盯着前面看。
浣奶奶已經在跟小黑揮手說再見了。
特殊時期，孑接不了浣奶奶的魂。
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浣奶奶身邊。
孑有點意外，“師父？”
明臧也朝他招手，“小崽！”
浣奶奶看着他們兩個，問道：“你們都是陰差嗎？長得真俊！”
明臧溫和地笑了一下，“是接靈人啊奶奶，不叫陰差了。”
“哦，哦，接靈人，這名字聽着不叫人害怕。”浣奶奶也和藹地笑了一下。
孑和小七就站在原地。
明臧也沒讓他們過來，給浣奶奶系上了縛魂繩之後，說了一句，“奶奶，我們得走了。”
“等一等。”浣奶奶轉身對孑說，“謝謝你，小夥子。奶奶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啊？”
孑：“您說。”
浣奶奶說：“我得去找我家老頭子和兒子啦，能不能把他們的照片一起燒給我？”
孑和明臧對視了一眼。
照片不是特制的，就算是燒了，逝去的人也是收不到的。
但是他們誰都沒提這件事。
靜了大約半分鐘。
孑說：“好，放心吧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