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走進濘安飯店,過了正點,裏頭靜谧非常,飯店窗戶被厚重不透光窗簾遮住。裏面沉悶漆黑。
皮鞋在空曠室內踩出清脆聲響。
吳律師身子肥大,中年身體發福,在光線不好地方看着像一個慈祥和藹胖胖的聖誕老人:“自阮哥病了啊,這店裏再也沒接過生意了。今天那丫頭放月假,嫂子才帶她過來熟悉熟悉店裏經營管理,看看賬什麽的。”
他說着扭頭觑了一眼男人,斯文沉穩,溫和的讓人感到疏離感。
這飯店有些年歲,外頭氣派,最上頭‘雲濘飯店’四個字漆色金黃。入裏,只有大門透進來光亮,襯得裏頭仿古雕梁畫柱死氣沉沉。
傅丞琮挺拔黑影投在偌大大堂中央,被光拉得斜長。周圍十幾張圓桌被紅布遮掩,最前面一處圓臺,背景是塊黑幕,怎麽看都寒冷陰森。
吳忠聲音在黑暗傳來:“這兒服務員都散了,許久沒人打掃。”應着話,他被肆意飄蕩的灰塵嗆得咳嗽兩聲。
劃拉——
刺眼奪目光亮頃刻乍現。整個大廳頓時亮了起來,傅丞琮轉了半身。
吳律師理了理方才拉電閘時弄亂的衣裳,指了指傅丞琮五六步遠的高寬樓道,“傅先生您走那上去就到四樓了。那我就先走了哈。阮先生吩咐過他還在世時我不能出現阮小姐面前。”
傅丞琮颔首,微笑道:“多謝,有勞了。”
傅丞琮剛走兩步,樓上隐約傳來小姑娘不耐煩同大人争執聲,“我年紀還小,學這枯燥乏味的做什麽?哎呀,雲姨有這閑工夫勸我還不如現在一起去醫院看看我爸呢,人人都說我腦子笨,我才不學這玩意兒呢。”
這聲兒脆軟,十秒後伴着輕快腳步聲下樓。
傅丞琮擡頭,旋轉樓梯上有個輕盈淺藍身影,裙角一揚一躍,倒真是一只在林間不停跳躍嬉戲的黃莺鳥。
好不容易放了假,居然要被關起來學看賬本,阮濘一百個不願,學了一會兒甩了雲姨嘟嘟囔囔往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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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店通向二樓樓梯是半旋轉式的,阮濘下到一半,才轉了彎兒,冷不丁被下面立住的人影唬了一跳——
颀長身形立在黑白半影間,瞧不清他面容,但姿态休閑自在。
傅丞琮從容地笑問,“您是這兒老板?”
低沉聲如一塊捂了千年的白玉,阮濘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只曉得他長的很溫和,眼睛都是善意示好的。
她沒什麽朋友,除了身邊有個聒噪鬼郭子淦。
對于這個意外之客,阮濘故意板起臉,凝眉打量着他,而後外頭想了想,點了頭,“對啊,我就是這兒的老板。”
“老板好。”傅丞琮字正腔圓喚出兩字,清沉聲線如石墨,帶着笑意。
阮濘傲嬌地揚了揚頸,毫不客氣打量着他。
他身着西裝,一派正經得像電影裏走出來的溫潤斯文紳士,又好似婚宴上正逢喜事的新郎官,肩寬腰細,帥氣清朗。
當然,這一切是建立在他那張俊朗好看的臉上。若是阮濘再小個幾歲,估計還趕得上給他與新娘子當撒花的花童子。
阮濘眼神滿是好奇打量這個外地人,他若是稍有打聽,就知此店早已停業半年,不會再開業。
她不禁有些惋惜,若是這麽帥的男人在自己飯店辦婚宴,下次飯店生意會好些,她說,“我們這裏不定宴了,你去別處吧。”
傅丞琮搖頭,往前走近兩步,仰首看着樓梯上的女孩兒,“我不訂位,我是來找人的,阮濘小姑娘。”
自己名字從他口中念出,阮濘怔住地看着他。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阮濘腦海裏細細想了想,自己确實不認識他啊,“你認錯人了吧。”
她敢保證自己一定沒有見過此人。
男人語調緩慢,“你好,我叫傅丞琮。”
阮濘始終歪着腦袋,将他的名字在心頭念過一遍,正要說話,上頭有高跟鞋清脆嗒聲,一個身材窈窕、眉眼美麗帶着英氣的女人下樓來。看着半樓梯上的阮濘,“你怎麽停在半道…”
後面的話順着阮濘眼神話往下,在看清人時她話立即頓住。兩秒後,宿雲笑得端莊,“途路遙遠,我還以為你晚些才到呢。”
“改早了一班飛機,”傅丞琮說,慢慢與宿雲謙和有禮地欠身微笑,“宿雲姐,好多年不見,你還是沒變啊。”
“變老了也算變,不像你想好凍了年紀的人。1”宿雲牽着阮濘下樓,與他說笑,“許多年不見,你倒是越發英俊了。”
宿雲彎腰輕輕拍了拍阮濘,在她耳邊輕聲,“阮濘,叫叔叔。”
沒收回對他好奇打量的視線,阮濘對是他的眼睛,乖乖喚他,“叔叔。”
傅丞琮從衣袋裏拿出一個黑色的巴掌大小盒子,打開遞于阮濘面前,“前兩日你生日,很抱歉沒趕上。遲來的禮物,希望你喜歡。”
宿雲神色微變,擡頭看傅丞琮欲言又止,他把盒子打開,黑色底盤上托着一根細碎泛着銀光的手鏈。做工精致,只一眼價值不菲。
骨節修長的手指将一條細鏈子從盒中拿出來,“阿濘,生日快樂。”
阮濘一時望進他溫沉從容的目光,腦海浮出兩個念頭。
第一念頭,這東西自己不能要。
第二個念頭,他不是個壞人。阮濘心裏的原因,他言行舉止太溫和,沒有叔輩的壓迫感。
阮濘扭頭看向雲姨,她微微歉笑推辭,“丞琮,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小濘若是收了裴家的東西,你正恩哥恐怕會不高興的……”
剛說完,宿雲手機響了。
醫院打來的。宿雲舉着手機眼神意味不明看了傅丞琮一眼,阮濘聽雲姨回那邊,“嗯,我馬上帶着他過來。”
收了線後,宿雲揉了揉阮濘後腦勺,對傅丞琮笑說,“正恩知你到了,要見你。跟我們一道去吧。”
“今日正是來拜訪。”傅丞琮欠身,他手裏還托着手鏈,氛圍有一絲微妙。
宿雲笑意僵斷,盯着那手鏈對阮濘說,“小濘,謝謝你傅叔叔。”
有意無意,“傅叔叔”三字加重。
冰涼的銀鏈隐有剛孵出的小蛇模樣,阮濘放下手臂,手鏈打着手腕,微不可聽有銀葉相碰清脆聲音。
前頭的人微笑着,“喜歡嗎?”
無論哪個年齡段的女孩子對首飾都有種莫名由的歡喜,而且阮濘不害怕蛇,她揚起頭笑,“謝謝傅叔叔。”
到醫院門口,宿雲破天荒恩赦阮濘去買奶茶。
阮濘臉上掩不住大大的喜悅,眼睛笑眯成彎月。知道雲姨故意支開自己,但也沒什麽,一杯奶茶足夠她開心許久,大人的事她糾結再多也是徒勞的。
看着腳步雀躍遠去的阮濘,宿雲眼底散不去的母性溫柔,也忍不住笑起來,“說了多少遍正經走路,一遇到開心的事兒她總愛蹦跶。”
當她收回目光,看向身側的傅丞琮時,笑意消失無幾:“丞琮,不管如何,我希望你不要來打擾阮濘的生活。她還不知道自己媽媽還在世。”
傅丞琮目光在阮濘的身影進入奶茶店後收回。
筆挺背脊轉了轉,同宿雲禮貌翩翩一笑,聲音沉穩,“我來這兒,他們并不知情。宿雲姐不必急慌。”
他态度一直平和。
“我驚慌什麽?”
宿雲被說中心事,撇過頭捋了捋耳發,“希望如此,那條鏈子的價格我會折成現金打給你。”
傅丞琮似笑非笑,氣氛輕松起來,“宿姐,你認為我差這幾個錢?算起來,我也是阮濘長輩,送個禮物,不足為怪吧?”
阮濘捧着奶茶回來的時候,宿雲阿姨不在蹤影,只有傅丞琮在原地等她,他到時好奇,小小一杯奶茶都能讓她笑着這麽歡:“喝得就這麽開心?”
“當然。”阮濘說,她笑起來眼睛眯彎彎,活脫脫一直秋日曬暖陽的小貓:“雲姨平時不喜歡我喝太多,也不讓我吃油炸之類的,她說對身體不好。”
二人往住院處去。
“為什麽這麽看我?”傅丞琮微微傾身将再三偷看自己的小丫頭抓了個正着。
方才等奶茶時,她打量手鏈,越看越發現,這根鏈子做工細巧精致,每小片銀葉脈絡清晰,且最中心的銀葉刻了一個“濘”字。
周邊一同等電梯有三五人,傅丞琮的聲音倏然方大,阮濘心頭一囧,咬着吸管,小聲道:“就……就好奇你。”
傅丞琮音調上揚,“我長的像怪獸?”
“不不不,”阮濘立即搖頭否決,他如果長得像怪獸,那她小時候就不會因為奧特曼裏面的怪獸難看而吓哭了。
阮濘擡臂搖了搖手腕鏈子,示意他:“我雲姨好像不歡迎你的到來。”
她知道,雲姨在飯店是礙于兩人面子才讓自己收下手鏈的。
電梯裏又進來些人,狹小空間有點擁擠,二人挨得近一點。近得阮濘能嗅到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阮濘口中嚼着珍珠,突然想到最近女同學直接談論的狗血劇,忽然,一個想法在腦海裏炸開。阮濘直被腦海活躍生色劇情吓了一條。
“傅丞琮,你長這麽好看,可不是趁着我爸生病來勾引我雲姨的吧!”
話雖小,在狹小密閉空間裏分外清晰,引得電梯裏人紛紛側目。‘唰唰唰’怪異眼光将二人射來。
童言無忌,傅丞琮眼角笑意抹不平,拿出長輩架勢,屈指在阮濘額上敲了敲,低聲一笑,“你這小腦袋裏想什麽呢。”
剛好電梯門開,兩人在一衆打量目光出去,傅丞琮薄唇微抿,與她解釋,“我跟你父母認識。”
這般言簡意赅,阮濘腦子裏轉了幾轉,跟父母認識,一時阮濘自動代入她的父親和雲姨?那不該啊,雲姨好似不太歡迎他的樣子……
一口奶茶在口腔回旋,阮濘方才明白他說的話,很快她的眼神不再欣喜,嘴角慢慢彎平。
白了這男人一眼,語氣厭冷:“那我也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