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酒吧門口停着黑色轎車,早有司機候在門口,一見到人出來,忙打開後座車門。

塞入車裏,阮濘冷笑看着旁邊的男人,“你不過是看我要走了,随便編的。我等着,我拿手機把你這話錄下來,發給程席雅,讓她好好認清楚你這個斯文敗類。”

絮叨着翻身找手機,阮濘愣了一下,猛然想起手機下午被自己摔碎了。悶氣負手,這翻了個寂寞。

傅丞琮捏住阮濘臉頰,“好久不見,你這嘴皮子溜得啊。”

他面容俊朗,笑起來眉眼沾染八分溫和,還有兩分惹人醉意。

憤懑拍開他手,阮濘哼了聲扭過頭看窗外,街邊風景往後快速後退,浮光亂影投在車窗上,晃得她心煩。

傅丞琮吩咐司機,“回錦呈。”

“才不去那惡心地方,也不知道帶過幾個女人回去。”

身邊的人朝自己惡狠狠瞪了瞪,随即面朝前對司機說了一個新地址。

傅丞琮背靠着座椅,揉了揉眉心。凡這丫頭在身邊,他腦仁不是一般的疼。

坐了五六個小時飛機,又得馬不停蹄找某個不歸家的頑皮孩子,傅丞琮此時頭沉暈得厲害,沒精力跟她掰扯,順着她:“也罷,先去你租的房子,我聽周湛說,那片兒治安不是很好。你今天先回去把東西收拾了,明天搬回天水區。”

阮濘預反駁,傅丞琮輕而易舉按着她膝蓋,沒留間隙接着說,“大過年不回家,也不回去看你雲姨,小沒良心的。”

到居住地方開車十五分鐘,普通老式住宅,兩戶一層,沒有電梯,樓梯燈光聲控。

此時時間十點,一路上樓,狹小樓道俨然能聽見居住戶裏傳來的麻将聲、家長訓斥孩子、男女聚會吵鬧聲。

阮濘走在後面,每上一層樓,就狠狠地跺腳。樓梯踩得咚咚作響。而前頭的男人,聽着附近的聲響,臉色微沉,随後停在四樓右側門前。等待後面幾步的阮濘上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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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家,不許你進。”阮濘手縮在口袋裏,指尖攥着冰涼小巧的鑰匙,昂着脖子看他。

傅丞琮居高臨下看她,“那我現在打電話給周董事,讓看她外甥女在外面住的什麽房子。”

果真,一提到舅媽,阮濘立即跳腳:“傅丞琮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傅丞琮又伸手捏她小臉,這會兒使了一點力,阮濘疼得歪脖子,聽他說話隐隐咬牙切齒,“一成年就學着離家出走?翅膀都沒長齊的小丫頭敢租環境這麽差的屋子,膽子真大。周湛也是多久沒欠抽,由着你胡來。”

阮濘驚得不敢動,傅丞琮面頰陰沉,臉色少見的難看。大有秋後算賬的架勢。兩個人靜聽吵鬧哄哄的樓道,阮濘氣勢全無,跨上最後兩級樓梯,乖乖開門。

‘啪嗒’聲,屋內瞬間明亮。橘貓窩在玄關處的矮凳上,褐亮色的眼睛一看到阮濘就撲過去,凄厲慘叫着。

阮濘彎腰把貓抱在懷裏,順了兩下毛,才恍然響起自己許久沒喂橘子貓糧,不管後面的人,跑去廚房,拿出貓糧倒入盆裏。

廚房與客廳隔着一小處吃飯的桌子,阮濘蹲着橘子旁邊,而後邊給它順毛,所有視線瞄向傅丞琮,心裏膽戰心驚的。

她這次回A城除了虞绫、周湛,也沒多餘的知道。對于三舅媽周女士,她也謊稱在Y城老家待着。

傅丞琮将室內環顧一圈,這套房子狹小,但被主人打掃裝扮得幹淨溫馨,地上鋪成的深灰毯子尤為明顯。

看着他而後反客為主坐在自己沙發上,阮濘撇嘴一個勁嘟囔,收回目光摸了摸橘貓腦袋:“橘子啊,傅丞琮就是一個人販子、入室盜賊。就是他經常欺負姐姐,你待會兒去咬他啊,把他趕出去!”

阮濘沒搭理他,兀自去了卧室洗澡。擦着濕發出來,滿室飯香讓阮濘腳步發虛,她的肚子應時的咕咕響起。

客廳兩道目光投過來,傅丞琮從阮濘身上收回視線,繼續看手中的文件。他旁邊站着的王秘書擺好餐盒,起身朝阮濘禮貌含笑,“阮小姐,你好。”

阮濘規矩地點點頭,“你好。”

她摸了摸肚子,細想上次吃到米飯是多久?

“過來吃飯。”阮濘一直站在門口,傅丞琮不由得擡頭看她一眼。

清潤目光落在身上,看得阮濘渾身不自在,莫名的心虛,垂着腦袋盯着自塗了緋色指甲油的腳趾,無聊翹了翹兩指大拇指。才慢慢挪了過去。

這一個月,除了必要的五天大清掃家裏,出去倒垃圾以及采買必行品,阮濘活得像個蝸居動物。她喜歡赤腳在家,因此把客廳至卧室的地方鋪了地毯。

“王秘書,今晚辛苦你了。”傅丞琮将手中的工作處理完,交給她。

王秘書行事得體幹練,即使是晚上十二點,正要入睡的時間被老板叫起來整理資料,臉上也是笑容:“不辛苦,只要老板薪資給到位,再辛苦也不算什麽。”

阮濘慢吞吞嚼着米飯,心裏不禁感嘆有錢真好,大半夜也有美味的食物送上門。

門輕輕阖上,室內除了阮濘的咀嚼聲,還有樓房中其他住戶的哄鬧聲。

但這些都沒什麽,這層樓這戶人家裏,氛圍安靜極了。

傅丞琮坐在沙發中,手邊擺放着他叫不出名的玩偶,只曉得這一個個憨态可掬,随了它們古靈精怪的主人。

阮濘盤腿坐在茶幾前面,上面俨然成了她的書桌:書本筆記随意扔在上頭,數支筆湮沒在其中,定制瓷色馬克本顯得弱小。

“阮濘,”傅丞琮揉了揉眼角,後背倚着靠背,“你将來有什麽打算?”

疑惑的眼神看向沙發上的人,阮濘嘴裏叼着米飯,含糊着:“什麽什麽打算?”

傅丞琮平靜看她:“你現在大二,還有兩年畢業,有沒有做過人生規劃,是繼續深造還是工作。”

阮濘回答的很幹脆,悶頭扒飯,“沒想過。”

現在一部分年輕人,沒有鬥志,閑散度日,時不時對以後感到迷茫,呼籲着當一條鹹魚也不錯。阮濘就是其中典型例子。

“這不還早嘛,我還在觀察當中。”阮濘的回答冠冕堂皇,她說完蹙眉。

傅丞琮發現她的小動作,“怎麽了?”

阮濘搖頭,低頭扒飯的速度慢吞吞的。

“我現在還沒想好自己到底喜歡什麽,我怕我去做了,第二天早上起來就沒興趣了,空歡喜一場。”

“那就慢慢想,不急。”傅丞琮聲線溫潤平和,他也只是善意的提個醒罷了。

阮濘看着他站起身,身材颀長投出一片黑影,“阮濘,我只是不希望你正值青年過得糊塗無趣。那樣,你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

阮濘垂頭,随即傅丞琮舒緩語氣:“快開學了,這幾天你好些休息,到時我送你去Y城。”

我送你去Y城。

阮濘愣了一下,幾個字清晰地敲入腦海,一瞬化作黑白琴鍵在她心裏叮咚起彈。

她小聲說:“不需要你送。”

傅丞琮輕笑,調侃着,“怎麽,怕我看見你‘男朋友’啊。”

談戀愛,這是傅丞琮第一次松口且主動提出來。

阮濘莫名煩躁打斷他,蹙眉學着他方才解釋與程席雅的關系。“我跟郭子淦只是同學關系。”

“嗯?又不喜歡人家了?”傅丞琮瞧見阮濘臉頰紅了,還玩笑地揭短,“當初是哪個小丫頭為了那小子拼命讀書,挑燈夜讀到深夜十二點。”

阮濘成績不好不壞,高二下期突然發憤圖強用功讀書。長輩都喜聞樂見孩子學習努力。傅丞琮沒有多餘話,只偶爾星期日強制帶着她外出散心。他一貫思想,學習固然重要,但有健康的身體才是重中之重。

阮濘隐隐惱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努力學習不是為了他。”

傅丞琮笑意溫醇,開始道別,“阿濘,晚安。”

氣他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阮濘不想同他道別,抱着橘子往沙發去不搭理他。

門從外面輕輕阖上。

十秒後被人從裏面打開。

“傅丞琮!”

阮濘緊緊看向樓梯中的男人,手握着門把上,“傅丞琮,你別來送我了。你一來,我怕我就不想走了。”

随後,不容他再說話的機會,紅色防盜門“嘭”得一下關上。

阮濘摔在沙發中,橘貓也跟着跳了上來,窩在她腳邊。

距離有尺,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阮濘不得不承認,她後悔了。當初高考後的意氣風發,自以為很潇灑。

可是,當初把所有志願填得離A城遠遠的時,她是認真的。為了遮掩她內心龌蹉不為人知的情緒,不想看見某個人時也是認真的。

傅丞琮足足注視阮濘五秒種,回答她來詢問自己将要去Y城求學的意見,“阿濘,我不會做你的決定,你長大了,該是面對的事,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

阮濘別扭地絞着手指,“嗯,我想好了,老師也說我的成績上Y大的視覺傳達設計可行,而且……那裏離我雲姨近。”

那裏什麽都好,就是離A城遠。

人來人往喧鬧的機場,離別重聚日日在上演。

阮濘坐在大廳發呆。

“傅先生呢?”

她發呆進入忘我境界,虞绫坐在阮濘身邊問了兩遍這人才慢動作擡起頭,外面太陽漸起,陽光太刺眼了。

阮濘低首揉了揉眼圈:“沒見過他啊。”

“怎麽可能?”虞绫不可思議地瞪眼,“周湛說傅先生問了你出租屋地址沒找到你,還問了你最常去的地方。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又去問周湛,他說傅先生帶你回裴家了啊。我以為你們關系緩和了,就沒打擾……”

瞧着阮濘眼圈慢慢發紅,虞绫噤聲,展開雙臂心疼地抱住阮濘,“沒事沒事,反正Y城離這兒也就三小時飛機,你要是想我了就發個消息,姐妹立馬飛過來陪你。”

拍着阮濘後背,虞绫明明是來送人的,可一想到小姐妹高考後很沒義氣地跑到千裏之外的地方讀書,一年見面時間也只有兩次,虞绫如鲠在喉,眼裏唰唰地掉。

“別哭了,我又沒死。沈晏之都沒把你惹哭,這太拉仇恨值了。”

阮濘壓住情緒,很是平靜地從口袋裏拿出紙巾給虞绫擦淚,“以後,我去了哪裏,你們A城的人最好別來找我,我看見你們就煩。”

話落,虞绫一個接一個的粉拳捶在胸口,下手極重。阮濘疼得悶哼一聲。

她把眼淚留作離別物抹在阮濘衣裳上,抽泣控訴:“阮濘,你丫的不是人。”

廣播提示飛往Y城的航班乘客開始安檢。

“好啦,我走了。”阮濘笑了笑,起身拿好自己的登機牌,給她擦眼淚,“真是的,被臭男人寵壞了,一點小離別就愛哭了。等我下次回來真的帶你去浪。”

阮濘最見不得離別,哭哭啼啼的傷感還不如一個人灑脫的走來得自在。

當初臨去Y城,她也是故作潇灑對傅丞琮說,“我不要你來送,也不要來看我,等放假我自己回來就好啦。我這不是都長大了嘛,鳥兒長大了就得飛出去啊。”

阮濘刻意停了一下,餘光往最近的出入口看,那裏人來人往,依然沒有熟悉的身影。她任命地搖搖頭,往入檢口去了。

——別的小朋友都有家人送。阿濘,我說過無論何時,在我這兒,你都可以任性一些的。你這時候可以任性一些。

這話在腦袋上繞成一個圈,阮濘牙齒咬着下唇緊緊不松,背着手快速摸了把淚。

嘴欠!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撤回啊。

往登機口去。

“阮濘”後頭是虞绫的驚呼,“傅先生來了!”

身體行動快過腦子,應聲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将她的思緒絆住,她的氣息也下意識屏住。

被目光鎖住的男人身材颀長,淺色休閑裝氣質坦然。他在朝這邊走來,紮在人群中很顯眼。

幾個外國金發妹子,大方地攔住傅丞琮,試圖要他的聯系方式。被他含笑着婉拒,目光看過來,于阮濘遙遙對視。不知與那些外國人說了什麽,那幾個妹子一臉羨慕看向阮濘,笑笑離去。

阮濘怔怔立在原地,扯了扯嘴角,拉起一個想哭又想笑的弧度。

四年半不長不短,足夠一個人反複成長。

廣播聲在繼續,當傅丞琮真真立在面前,清楚看見他眼角眉梢的溫柔意,阮濘不經想,自己怎麽認識他的,是為何來到這裏,怎麽“唰”一下飛過,就是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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