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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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一架飛機落地倫敦。
看着車窗外僅存于課本網絡看見過的建築出現在眼前,阮濘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這裏天氣果真如傳聞所說不是很好,半空中灰蒙蒙一片下着下雨。
旁邊人一把低沉嗓子講着英文,雖然是享受,但仔細聽,阮濘實在很想打瞌睡。大致聽懂傅丞琮的話,待他挂斷電話,阮濘兩手緊握拳,看向他:“我心跳有點快,我們能不能在這玩個兩天再去醫院啊?”
“好像不行了。”傅丞琮笑,他揚了揚手機,“你舅媽在醫院門口等着我們了。”
阮濘洩氣地嘆一聲,旁邊人又開玩笑,“別怕,國外打孩子犯法的。”
阮濘本想白他一眼,忍了忍,最後兜不住,低頭笑出聲來,“我才不是挨打。我只是怕我到時候不懂事說了什麽話,又要惹周女士痛心疾首吃藥,那我罪過就大了。”
傅丞琮輕聲嘆氣,真是怕她有壓力,“不會的,你是一個懂事聽話的孩子,不要有這種莫須有的想法。”
到醫院,剛下車,便看到周女士和舅舅已經等在顯眼處。
阮濘下意識往傅丞琮身後躲了躲,手捏住他衣服下擺,目光直視:“傅丞琮,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你能不能跟着我啊。”
旁邊人立即答說:“好。”
周女士臉上掩不住疲憊,踩着高跟鞋幾步跑過來,握住阮濘的手腕,幾度哽咽。
接收到阮濘視線,她扯了扯嘴角,安慰人的話又在忙僵硬:“舅媽,你別哭了。”
不說還好,一說周伊淑繃不住淚一起湧出來。裴溫韋走過來,“丞琮,這次我家孩子又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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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待會兒你見到你媽媽,好好跟她說說話。”不等阮濘還說什麽,周女士直接一把拽着阮濘往醫院裏走,力道之大阮濘不敢反駁。
走出醫院的電梯,又是當時父親住院時,每日聞到的熟悉各種消毒水味道。
手腕被周女士拉着青紫,阮濘絲毫沒有感覺,只曉得她內心湧起強烈的緊張感,讓她心砰砰得快要跳出來。
她腳步定在病房外,透過門上透明的地方往裏看,指甲不可自抑得掐着掌心,她試圖讓冷靜下來,當周女士按下門把手。
阮濘忽然使出全身蠻力掙脫開她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舅媽,你讓我緩緩,我現在還不想進去。”
身後剛好有推着小推車換藥的護士,她慌亂往後退,傅丞琮及時握住她手臂,避免了一場相碰。
阮濘臉頰順着耳根子通紅一片,她深呼吸空氣,逃避一般背挨着牆壁。
一只手掌輕輕落在她肩膀,低沉溫和的嗓音輕慢鑽入耳朵:“阿濘放輕松,沒事的。”
阮濘仰起頭,眼圈通紅看了傅丞琮一眼,她迅速低下頭,一滴淚落在羊皮鞋上,“可我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麽。”
他站在面前,寬厚身體阻擋了後面周女士的眼神,傅丞琮拿出紙巾遞給她:“沒事,那先休息一下,你可以待會兒見到媽媽想想說什麽。不着急,我陪在你身邊。”
他沉穩溫和的聲音慢慢平複着阮濘心情。
阮濘足足在門口徘徊十五分鐘,可當她下定決心走近病房,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周伊淑一直注視阮濘的一舉一動,看她腳又停下,心裏焦急,怕她又忍不住要跑出去。
真打算上前安撫她兩句,下一秒阮濘拉着傅丞琮的手,“傅丞琮,我還是有點緊張,我需要牽一下你的手。”
一個女人靜靜躺在床上,眼神憂郁地看向窗外,潑墨烏黑長發靜靜散在枕上,冷色調得冷光灑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她皮膚病态白得近乎透明。
感應到有人在床邊,裴溫慕扭頭過來,先是疑惑,慢慢轉為不可思議、欣喜、直至熱淚盈眶,她嘴唇微微張翕,聲音輕得可以被風吹散,似在确定:“阿濘?”
枕頭很快濕了一小片,裴溫慕揚起唇角,“我還以為永遠看不見你了,謝謝你能來。”
阮濘呆呆得點頭,走過去立在她床邊,喉嚨哽住一塊難以下咽的石頭:“媽……”
“你怪我嗎?”
這個問題,一個月後,裴溫慕手術成功,母女兩在醫院花園中,共坐一排長椅曬着久違出現的太陽。
阮濘咀嚼面包動作變得緩慢,扭頭看着旁邊同樣看自己的女人。她平和地反問:“你覺得呢?”
裴溫慕輕笑搖頭,目光看向天空:“不知道。我想你怪我,又不想你怪我。當初決定要把你交給阮正恩撫養,我覺得你怪我是正常的。可是我聽說你要來看我,我希望你不要怪我。”
“怪。”阮濘咬了很大一口面包,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她站起來立在裴溫慕眼前,誠實地說:“大概從記事起,我就很讨厭你。”
接下來阮濘輕輕擁住裴溫慕,臉貼住她的。
裴溫慕的臉很冰很冰,沒有微熱溫度:“如你所想,以前我怪過你,怪你為什麽不來看看我。”
當小時候同齡孩子追在她身後一遍一遍喊她是後媽養的,當她追着爸爸哭喊自己媽媽在哪,爸爸雲姨難看臉色。
她心裏不止一邊抱怨甚至恨這位從不出現的母親。
可是當看到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白光透過光進來灑在本就是白色的病床床單上。就那一瞬間,她想到兩年前的爸爸,也是這樣躺在床上。
冤冤相報何時了,淚淌在臉頰,阮濘伸手擦了擦。
附在裴溫慕耳邊,“但是媽媽,你給了我生命。爸爸和雲姨他們用愛撫養我,讓我在一個溫馨的環境下長大,讓我我感受的幸福遠遠大于不幸。所以,這些讨厭顯得微不足道。”
裴溫慕擡起胳膊捂住眼睛,泣不成聲。
不遠處,一個華人男子站在走廊下,朝這邊看來。
他今天穿的深藍色西裝,一如他沉穩平和氣質。阮濘視線停留在他身上,心想,他現在應該在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