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随寧容貌開始長開那幾年,曾被說太子養她是用來結秦晉之好。她有一張嬌媚柔美的臉蛋,謙遜溫柔的性子,即便她無父無母,有個太子在背後撐腰,也比起尋常人家女兒,有價值得多。
後來等随寧及笄那年參加尚書府孫子滿月宴,她走在太子身邊被幾位夫人看到,漸漸這種傳聞便少了,成為她就算不是太子妃,以後也必将得恩寵。
男才女貌,寸步不離。
作為旁人眼裏的太子軟肋,随寧現在還是一塊金饽饽。
在太後這裏看見大皇子不稀奇,他母親按輩分來說,還得叫太後一聲小姨。可宮女才送來一杯裝迷藥的茶,這時候他會出現在随寧待的佛堂,那就耐人尋味得多。
青石板地幹淨無雪,雕梁畫棟,盡顯這座空闊皇城的奢華冷寂。
沉王是皇帝兄弟,皇子們的叔叔,長輩氣勢淩人,不茍言笑,便讓人敬而遠之。別說是大皇子,就算是他枕邊人的李側妃,也不會敢違逆他的話。
他跨過門檻慢步進來,帶來的寒風讓屋裏的溫度都冷了三分,大皇子倒先開了口道:“随小姐,有人要見你,請你跟皇叔走一趟。”
佛堂垂下檀色帷幔,案桌上的紙墨還沒被動過,随寧沒動,只微微歪着頭,眼裏露着一些疑惑。
這幅神情顯得她有些懵懂的乖順,容易被人欺負,即便是大皇子現在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也忍不住想果然是個出衆的嬌媚美人,若能從太子身邊搶過來,不說她能太子帶來的影響,單論她本身,也實在劃算。
大皇子碰到沉王純屬意料,只是聽到這位皇叔替人來找随寧,才硬着頭皮帶他來,不敢在此大放厥詞。
随寧安靜擡着眸,沒問為什麽誰要見她這個太子表妹,看了一眼高大的沉王,好一會兒後,才扶着案桌輕站起來。
她想要說話,又受風寒,輕捂唇咳嗽兩聲,大皇子帶來的宮女面面相觑,被沉王看一眼,連忙上前為她披上披風,整着她裙衫衣擺。
她這模樣無人在意,大皇子額頭卻開始冒汗,要是被沉王發現随寧在這裏出事,和他脫不了關系。
他想來想去,還是沒敢久留,恭敬道一句侄兒該去向皇祖母請安,匆匆忙忙離開這是非之地。
大皇子走了,留下的沉王性情沉穩,他身形高大,身上玄袍繡着暗金紋路,筆挺地站在這裏,肉眼可見的上位者壓勢,宮女便大氣不敢出。
可随寧也沒看他,垂頭眉輕蹙,似乎有些不想離開。
她肌膚白皙,像能掐出水一樣柔嫩,純善眼眸讓人心生好感。
佛堂上的木槅門雕刻镂空福紋,外面有侍衛把守,宮女們是大皇子帶來善後,也不好多言,退到一旁,看随寧輕步上前朝沉王行了個禮,又脫力踉跄一步,被沉王扶住纖細手臂。
一瞬間的靠近,又緩緩的抽離,這些小手段被她掌握得接近完美。
宮女只看到她手按着額頭慢慢退後一步,看起來很是不舒服,但她不曾抱怨,垂着眸輕聲道句多謝王爺。
随家的這位姑娘,性子容貌都挑不出瑕疵。
宮女皆是在想可憐的小姐,還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大皇子毒手,這時候要是不趕緊跟着沉王走,待會還得遭殃。
能托沉王親自來找她,那背後這人身份,只高不低。
陰沉天空透出一絲淡淡的光亮,宮女覺得随寧運氣好逃過一劫,但随寧慢慢走在他身後,一點點拉開和他的距離。
沉王是太子親叔叔,兩人眉目間有些相似,只不過太子更英氣輕狂些,沉王則如幽深潭水,難以看透。他手背在身後,身上有一種嚴謹的自律,讓人想在床笫之私上是否也是這般冷淡。
宮闕高聳而立,漆紅大門有宮人行走,等走到平整宮道,沉王才停下步子,看着随寧緩緩走到跟前來。
沉王的小厮跟在他們後頭。
她穿的衣裙厚實,卻還是看出她纖細又瘦弱,腰若柳條般,遇事沒有反抗力,他慢慢開口道:“你表哥有事來不了,說你性子犟不聽話,托我帶你來這裏等相府的人。”
随寧微微擡着眸,太子早上才來過一趟,容她待在宮裏,這麽突然要沉王來接她,要麽是沉王說謊,要麽是太子真的去找他,但為什麽?
她打量的視線慢慢從沉王身上收回來,細白手指捏着袖子,垂下幹淨的眼眸,輕應一聲知道了。
有些疏遠的聲音,聽起來卻讓人覺得她不知道說什麽。
随寧上次在出門大病了一場,據說是有人給她下毒,害她吐了好幾次血,卧病在床。今天不如前幾天風雪交加,但寒風依舊,讓她柔弱臉龐看起來更招人心疼。
他緩緩開口問:“身子好些了嗎?”
今天不像前幾日風雪交加,偶爾還會有幾絲陽光照在地上,随寧低頭看着繡鞋上繡的一排珍珠,沒有回答,只輕聲道:“我有聽老師的,沒去招惹李側妃,但她不想我好過,今天一直針對我。”
她柔順長發搭在肩頭,讓人想起她在相府時抱着兔子與人淺笑,溫溫柔柔,自己就像只沒有心思的雪白兔子,有什麽說什麽。
實際上卻是只沒良心的小狐貍精。
半大的姑娘心思難測,以他們的關系,說起這話就像小女孩受委屈發脾氣。
沉王終是開了口,道:“李側妃擺不正自己位置,後日會啓程回殳州,你不用生她氣。”
随寧捏着衣角的動作一頓,她當年在殳州借住沉王府時就發現沉王不常進後院,他多數時候獨自歇在書房不讓人伺候,對待後院女子也如同下屬。
最開始随寧朝他請安時,若沒她父親那層關系,連他人都見不到。
“與其說生氣,”随寧輕道,“我倒是羨慕她的,每日都能和老師同榻而眠。”
若他們之間只是普通的老師和學生,這句話便多有冒犯,但她柔軟的肌膚,纖細的腰肢,都曾在過這位老師掌下。
宮裏太後壽宴,有事在忙的宮人忙得腳不着地,手上沒事的也去湊到前頭想找事做,萬一得了賞賜那是天大的好事,也因此他們在的這條路僻靜,又有小厮遠遠守着,沒有人來。
随寧在他身上用的手段不高明,卻足以讓人知道她對他有心思。
可她年紀終究小沉王太多,李側妃認的幹兒子都比她要大一歲。
沉王長身玄袍站在宮道裏,他最後只緩緩說了一句:“若你表哥對你不好,差人來告知沉王府。”
……
相府小姐是跟着相府夫人一同來的,她和随寧關系好,看到她一個人站在石燈旁,後面跟着一個陌生小厮,倒是沒多問她在宮裏發生什麽,只讓随寧上了自己暖轎,說待會去向太後請安時讓她不用進去。
随寧溫婉道着謝。
平心靜氣來說,随寧這一輩子最惋惜太子喜歡的人不是相府小姐,她這位好友生性善良,知書達理,有些天真的不谙世事,做別家夫人做得,做一國太子妃,也做得。
如此相府也會因為這層關系忠心耿耿輔佐,她也心甘情願做他表妹。
但他喜歡的人是會妨礙到他登基的蕭玉,那于随寧而言要做的事便不一樣。
她坐在禦花園的避風廊角下,雙手搭着欄杆,望着湖裏還在閑适游動的鯉魚。
假山層疊,怪石嶙峋,猶如人心異念。
東宮太子是硬茬,卻養了一個柔弱表妹,遠在殳州的人都有所耳聞。
可其實随寧養在太子身邊,更多的是學了太子的犟,倘若沉王在大皇子面前說他是替太子來找她,随寧就不會走了。
随寧不能讓太子擔下這個不孝的擔子。
太子那種散漫脾氣,給随寧那把匕首自不是用來防皇子,他要是知道大皇子有绮念,早就一腳踹進佛堂,直接把她帶回去。
但她又拗又有主見,硬來也改變不了她的念頭,所以他只會想讓她遇事就把事鬧大,讓世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他。
随寧上次想要試探太子是否清楚她的感情,當着他的面說自己有個喜歡的人,但那個人不喜歡她。
明明他對她的事事無巨細都要了解,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他該反應激烈,可那次他卻沒有窮追猛打問到底,讓随寧至今心懷忐忑,在想他猜不猜得到她說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随寧下巴輕輕靠着自己的手臂,其實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
發生過的事情難以改變,産生過的情愫也無法控制。原來她不說出來,他便會當做沒這回事。
那這樣就好辦多了。
他先是一個男人,然後才是她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