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窗間垂紗簾,美人秀色堪憐,垂下青絲襯着白膚,窈窕淑女。
随寧靠在太子懷裏,大夫跪在地上為她把脈,眉一時皺一時松,擡頭想打量随寧眉目,又見她頭埋在太子懷裏看不清,只能先說一句無大礙,好生休息。
随寧這一咳,又把東宮大夫咳了過來。
太子怕她在宮裏被大皇子下的藥犯了。
但大夫走之前,挎着藥箱把太子叫出內室,壓着聲音道:“殿下若有時間,讓蕭小姐少來幾日,多陪陪随小姐吧,她心思太重了,以她身子這樣拖下去恐怕要不好。”
這是第二次有大夫說随寧心思重。
太子站在原地,沒有回話。
檀帳輕紗,梅瓶木幾,清淨之所。太子今天是休沐,能在東宮處理政事,有的是時間陪人。随寧伏在枕頭上休息,察覺到有人在摸她的腦袋,她安安靜靜,只輕輕回蹭,白皙面龐透着溫順的聽話。
“我今日見了關家小姐,覺得關家有些蹊跷,李側妃是關家人,又是沉王側妃,我不懂他們會不會有關聯,”随寧道,“表哥聰明,從不需我提些什麽,但我思來想去,總覺其他皇子今年動靜會多,你今年一定不要跑去外地,當我求你。”
随寧想用見關素一事讓太子注意到關家,沒想鬧這麽興師動衆。
楚及徽頓了頓,修長手指慢慢撥着她的發絲,說一聲知道了。
就在随寧以為他又想問自己知道什麽時,她聽到他輕得快要聽不見的一聲嘆息,不懂是惜她孱弱的身子,還是嘆她不戳破的喜歡。
她手不由自主抓着枕頭,睫毛微顫。
這半天,便這麽安詳的過去,楚及徽則靠在一旁,陪她入睡。
随寧靜靜看着他的睡容,沒有說話,她慢慢伸手去摸他腰間玉佩,卻也只是輕碰着。
楚及徽倒是一頓,道:“怎麽?喜歡?”
随寧輕輕搖頭。這塊玉佩是他從小帶到大,倘若她說喜歡,想要,太子不會不給,可巧取而來的東西,比不上他自己動心思親自送蕭玉。
随寧要養着身子,在書房歇不了多久,但她走之前,楚及徽懶懶跟她說了這麽一段話。
“平日你總想讓随家幫我,我也想讓他們知道你重要,等你去随家給父親上香時,秘密同随二夫人說聲先別讓二女兒議親,沉王今年會續弦,他的王妃便從你随家出,這高人一等的富貴顯榮可遇不可求,不是誰都能攀得上,讓他們想想拒絕的後果。”
随寧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反應過來。
皇帝賜婚的那個人是她,不是太子說是誰就是誰,可他既然這麽說,便已經是在為她想對策。
但他前世沒跟她商量過這件事,等随寧知道沉王續弦這件事,皇帝的聖旨都已經賜到随府,沒有商量餘地。
宮裏掣肘牽涉多方,這一世真要等随寧賜婚的消息下來,得是她生辰後了。
……
随寧曾告訴随家她要做太子妃,倘若二堂姐還能嫁做沉王續弦,随家能高興擺好幾天天流水席。
權勢地位,代表在別人面前的底氣。
可惜随寧心裏另有所圖。
随寧的那只兔子最終被太子那邊太監抱了回來,想是随寧見到蕭玉時的失神也被報了上去,太監提到蕭玉便小心翼翼,一邊說蕭玉臭着臉讓她高興寬慰,一邊又說太子殿下不會讓她受委屈讓她放心。
随寧坐在扶手椅上,手裏輕撫着手裏白兔,輕道一聲是我讓表哥為難了。
她不同于蕭玉說話不着調,更不喜歡在大事瞞着說謊,太子給她的信任不是誰都能比。
太監遲疑許久,才同她道:“不知是不是宮裏的事煩擾,殿下最近興致似乎不怎麽高,吃飯都比平時少,他忙碌,蕭家那位來了也見不上他。”
随寧微擡眸,有太子在的地方多數時候有蕭玉,蕭玉在,那旁人大抵也能看見随寧身影。
蕭玉會因随寧不合時宜的在場咄咄逼人,面上露出不高興神色,但真說起她對随寧做過什麽,是兩個字,沒有。
她父親或許會想對随寧動手,蕭玉卻沒那個心眼。
随寧開口道:“你同表哥說一聲,我想學廚藝,日後學好了,讓他來嘗嘗。”
太子來她這邊吃飯是常有的事,只要一句話就能把人招來。但随寧尋個學廚藝的由頭,難免讓人想到前陣子蕭玉為太子熬了碗粥,太子說難吃。
太監倒也聰明,沒在随寧面前露着其他臉色,應聲說是。
随寧垂眸看着懷裏茕茕白兔,她很喜歡相府夫人和小姐,不希望相府有背叛太子之舉。
到底是誰在她落魄後持續不斷的要她這條命,随寧想知道,卻不執着答案,前世的建京太亂,死傷的人太多,她甚至不知道很多人的結局是什麽。
随寧只想要太子活着的消息。
這一世她活着,蕭玉該認清太子和她這個表妹關系不清不楚,他極大可能做不到與別人一生一世。
而太子也該知道蕭玉乃至整個蕭家都容不下随寧這個柔弱表妹,即使她什麽都沒有做。
随寧父親祭日到的那天,太子親自送随寧去随府上香。
随二爺急急忙忙出來,生怕自己來晚了會讓太子覺得懈怠,帶着二夫人便來迎接。
随寧下了馬車,回頭看太子。
太子坐在馬車上,給她遞上個暖手爐,笑道:“貴嬷嬷快要回了,她回來要是知道你身子不好該擔心,注意身子。”
貴嬷嬷作為皇後奶嬷嬷,是一直照看太子和随寧那個人。
随寧輕嗯一聲,道:“你慢些走。”
太子目光又掃過随二爺,道:“我尚有事,便不進去了,随寧身子差,還望随卿多擔待。”
往日他對随家都是不假辭色,不僅是朝堂政事上多有針對,平日見面也沒個正臉,今年因為随寧求到他跟前,怕他在救災一事上累倒,怕他被人算計無人可用,讓他別樹敵,她滿臉憂愁,他不想看到才給了随家好臉色。
如今太子能在随二爺面前心平氣和說出這話,實在少見。
随二爺慌張行禮,太子只淡淡擺了手,讓随寧進去。
直到随寧與二夫人一同進了府,看不見人影,停在外面的馬車簾幔才被放下,馬車慢慢離去。
随二爺前段時間因為回答不上來皇帝一時興起提的問題被罰府內反省,但遇雪災做世家主動施粥赈濟的第一人,倒贏下美名,得了皇帝一通稱贊。
二夫人是在宮裏見識過太子對随寧的恩寵,笑道:“寧兒說的果真對,你堂哥實在是個聰明人,讀書了得,先生給他出題,他每回都答得老先生贊不絕口,直呼狀元之才,你二叔還得多謝謝你。”
随寧只有堂姐,沒有堂哥。算起随府人裏她能叫誰堂哥,便是随二爺新認下的未來狀元郎。
那位心性高,但能去酒樓答皇宮燈謎,心底便不是一個甘于平淡的。
今年科舉兩個有才之士都有志于向太子投誠,沉王與東宮看起來也要開始合作,大皇子那裏傷着腿正在治,太後因為侄兒進大牢丢盡面子,至少一切都是朝好的方向走。
但誰也不敢保證一年後的事。
随寧慢慢開口道:“人各有志,殿試還有十多天,二嬸讓府裏莫要去擾他。”
二夫人道:“這你二叔也說過,我專門收拾了一間小院給他讀書用,他也是個知恩圖報的,對你二叔和我十分敬重。”
随寧緩步而行,她穿得素淨,說話也是平靜,道:“表哥對他印象不錯,若他真能得用,對府裏只好不壞,即便不能用,我也會幫他說話。”
她不知道這位狀元郎是否會報知遇之恩,但随二爺能得爵位是走了好運,直到現在也只有一張巧嘴讨皇帝歡心。
太子最不喜歡無能之輩,若他當了皇帝,随二爺這種人是萬萬入不了他的眼,官運到頭,前世随二爺會選擇與人同流合污污蔑太子,也變得情有可原。
總該讓随府有個盼頭,讓他們覺得自己和太子是一體的。
二夫人也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說:“寧兒風光,府裏也跟着沾光,你二叔和我還是知道的。今天就該讓太子殿下來給你父親上柱香,要是等以後你嫁進去,他一次沒來拜祭過你父親,你父親在天有靈也得氣一陣。”
二夫人想太子和随府關系親近。
随寧腳步慢慢停下來,眼眸看向二夫人,道:“二嬸,不該說的話,不能說,傳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她語氣淡,二夫人也沒敢再說什麽。
太子以前進随府是機緣巧合,但随寧從随家搬出去後他就沒再來過,若遇事他只會送随寧來,到約定的時候親自把随寧接回去。
只不過他不在,那跟在随寧身邊丫鬟就會一堆一堆,去年随寧才說人太多,出行不便,太子這才由了她不讓人跟。
臣子與君到底有別,随寧父親死得又早,與太子素昧平生,他不來也正常。
即便是随寧,也只是在懷念一些模糊的記憶。她啓蒙早,兩歲多便開始記事,那時候身邊只有一個父親在。
但随寧對父親印象也不深,只知是個清冷孤高的瘦長男人,和随寧母親是恩愛夫妻。
當初他因為随寧母親的離世大受打擊,對随寧疏于照看,随寧又不懂事,到最後濃重刻在她小時候記憶裏,便只剩族中給他和祖父辦喪禮時大片的白幡。
随寧上次回随府時便同二夫人說此次拜祭不要從簡,随府便請了和尚來念誦經文,吩咐丫鬟小厮着衣不可豔麗。随寧跪在蒲團上,聽着梵音陣陣,上了三炷香,對小佛堂裏的牌位合手而拜。
這時候有丫鬟小跑進來同二夫人說:“夫人,沉王來了。”
随寧沒什麽反應,她約過沉王來給父親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