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晴空萬裏, 今天是個好天氣,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連随寧這種知冷怕熱的都覺得溫度恰好,适合曬太陽。
等随寧去找貴嬷嬷的時候, 蕭玉冒犯随寧的事已經傳到貴嬷嬷那裏。
她剛跨過門檻, 正要拂開簾子進屋,就聽貴嬷嬷拍着桌子怒一聲蕭家還真是反了, 去押蕭玉過來。
随寧衣角被風輕拂起, 細長白皙的手指慢慢拂開簾子。
貴嬷嬷再不喜歡蕭玉,卻也改變不了太子決策,但她能影響太子的念頭。
犯錯于蕭玉而言, 不過是常事,若是因為這種小事去罰蕭玉引起太子心疼, 反倒得不償失。
太子護起人來, 沒有底線, 即便那個人是蕭玉。
随寧不會讓這種事出現。
她慢慢走進去,卻是無奈輕嘆一聲道:“一個兩個消息倒是傳得快, 蕭小姐回去了,嬷嬷想見她也見不到。她真沒對我做什麽,是我身子虛弱, 嬷嬷若是怪罪下去, 我也是要挨罰的。”
蕭玉冒犯這一樁事不大不小, 随寧和嬷嬷說了小半天表哥會生氣自己憂慮這種無足挂齒的小事,貴嬷嬷才沒追究, 倒沒好氣說上一句你就是太為你表哥着想。
随寧只是笑一笑, 這事就這麽過去。
太子不在,蕭玉今天好不容易來一趟都是為了讨好貴嬷嬷, 最後還是怕貴嬷嬷因為随寧罵她,被随寧找來的嬷嬷說了回去。
随寧一樁兩樁的退讓,到別人嘴裏就變成了随寧極喜歡太子殿下,喜歡到不願意讓自己和蕭玉之間的不好傳到太子耳中。
以至于太子深夜回房換衣服的時候,都有太監面露猶豫說殿下和蕭小姐在一起,對姑娘太殘酷了。
太子只站在面盆架旁擦手,一句話也沒說。
從那以後蕭玉來的次數比起以前少了許多。
又是一天深夜,随寧中途醒來睡不着,只點了燈倚在羅漢榻上,在繡帕子,問身邊嬷嬷一句關素進宮的事。
嬷嬷怕她傷眼睛,再為她拿來盞燈,道:“關家那個着實出彩,第一輪就被選上了入住鐘粹宮,封了貴人,她容貌才情都出衆,在陛下那裏惹眼,沒見什麽奇怪的,姑娘怎麽總是對她上心?”
昏黃燭光靜靜照着随寧側臉,照出美人嬌麗容顏,随寧一直在關注關素入宮進選一事,問她為什麽要打聽關家的消息,她也不說,旁人更說不清緣由,但有些消息難以打探,還得托太子那邊的人出面。
她的事那邊不敢懈怠,總會有人去報給太子,只她一直時不時問,太子那裏也起了疑,可随寧仍舊沒說為什麽。
太子從不逼問她,只讓人也關注起了關素。
這一次,随寧也沒有解釋。木幾上放着針線,她捏着針慢慢穿過繡布,緩緩開口道:“嬷嬷說若表哥在我和蕭小姐裏只能選一個,他會選誰?”
随寧這邊下人一向視蕭玉為禁忌,能不提就不提,更別說拿這種太子會選誰的事來問,當話從随寧口中說出來事,嬷嬷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夜冷凄清,無風吹過也讓人覺得後背發涼,嬷嬷一激靈,看向随寧,但她頭也沒擡,像什麽也沒有說過一樣,眉目平靜。
嬷嬷回了神,不知道随寧是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但嬷嬷尚清楚她對太子的心思,斟酌着話語道:“太子殿下到底是姑娘的表哥,蕭家那個不過下屬之女,性情莽撞馬虎,連操持家事都不會,便是當個太子孺人也難,太子殿下怎麽也不會把她放心上,姑娘用不着擔心她。”
屋子裏人影照在雕花窗上,影影綽綽,連随寧近身伺候的嬷嬷都支支吾吾不願給個明确答案,旁人更早已明了太子和蕭玉是什麽關系。
随寧輕輕擺着手,讓人退下,嬷嬷也不知自己剛才言語是否有冒犯,忐忑喚一聲姑娘,随寧只說想一個人靜靜。
在聊完這種問題想獨自待着,就算嬷嬷再傻也明白随寧是聽出了什麽,又不知道如何解釋,只能慢慢退下去。
她心裏想該不該跟太子說一聲,又怕太子覺得随寧多想,最後還是把事埋在了心底。
随寧細白手指輕收着線頭,面色平和,卻沒有別人所想的傷心難過。
這輩子會讓她崩潰的只有太子與皇位失之交臂。
她去過太子書房,發現他和沉王府有書信往來,也看到他在調查李側妃和關家往來,但她始終無法讓他禁止關素進宮,那就看看關素這一世成為皇帝妃嫔後,是否還會對太子念念不忘。
朝堂政事不是單個人能左右,牽一發而動全身,任何涉及儲君之位的異動,都該被太子察覺。
她既不能說,那便只能讓太子自己注意。
蕭玉能倚仗的只有太子寵愛,她若是要鬥,是鬥不過在太子身邊耳濡目染朝堂政事的随寧。
……
貴嬷嬷回京,太子因為忙于郊區視察只來得及早上抽空去探望一面,等他閑下來時,今年殿試又要他這個太子在,人忙得像陀螺四處轉,停不下來。
他精明幹練,整副心思都在政事上,貴嬷嬷反倒不好到他跟前說蕭玉和随寧的事,偏偏随寧又乖巧,不覺自己受了委屈,她便當了回偏心的,不允許別人帶蕭玉來見她。
平靜安然的日子就這麽過下去。
但某一天的傍晚,東宮突然戒嚴,庫房失竊,丢失先皇後留下的一顆稀世夜明珠,太子大怒,下令徹查賊人,閑雜人等未得傳令禁随意出入東宮,違者大刑伺候。
這條禁止令沒指出要對誰特別對待,便是會把蕭玉這個蕭舍人女兒攔在門口。
消息傳到随寧院子時,她身邊嬷嬷大喜,說太子殿下早就該如此,随寧卻只是倚坐在窗臺前,撐頭看着草長莺飛,一句話也不說。
嬷嬷頓了頓,試探道:“姑娘怎麽興致不高?是有東西放庫房嗎?”
窗外餘陽斜斜照在地上,明黃澄淨,随寧緩緩搖着頭,道:“沒什麽,把今天新送來的茶葉勻出來一份,我去找表哥。”
嬷嬷不解,卻還是退了下去。
随寧手慢慢往下滑,下巴靠在手肘上,她有時候希望自己骐骥的事情發生,也有那麽些日子,她想珍惜這些平淡的日子,不想任何記憶中的事情到來。
別人不知太子這突然的禁令是為何,但随寧清楚。
前世太子在下朝回來路上遇襲,刺客與他随行侍衛暗中勾結,意圖暗箭傷人,被太子敏銳察覺,躲過一劫。
他沒受傷,這事也沒什麽人知道,也沒人猜到太子那條禁令,指在徹查東宮近衛。
那時候随寧也不知情,她甚至還是從蕭玉口中得知這件事,大受打擊。這一世想得透徹,便也猜到蕭玉會知道太子遇襲,不是親耳聽太子說,是因為有一個當太子舍人的爹。
太子一回來便回了寝宮,随寧披上件披風,帶着茶葉便去找太子喝茶。
守在寝宮外的老太監見随寧過來,連忙上前迎接,道:“姑娘身子可好些?怎麽突然過來了?”
春暖該換薄衫,但随寧身體越來越差,比上一輩子還要差得多,連太醫都查不出緣由。
随寧體态輕盈,纖瘦腰肢若柳枝,不堪一握,美人倒是美人,身體不好看起來也是我見猶憐。
她輕輕停下步子,開口問:“殿外侍衛比起平時怎麽少了許多?出什麽事?”
老太監想是知道些內情,但也不好吓到随寧這個病秧子,只左右四顧,壓着聲音道:“天氣轉暖,換值時間也有變,侍衛該是剛換值了。”
他在哄随寧,随寧也只是輕輕颔首,不多問,道:“我來找表哥喝茶,先進去了。”
老太監想攔她一下,又想起他們表兄妹關系非常人能比,正好太子回來時神色淡淡她可以勸勸,最後還是把手收了回來。
随寧進到寝宮時,就察覺到殿內沒有一個伺候的宮人,她慢慢把茶葉匣放在檀木幾上,纖指輕拂簾走進內室,也沒見到太子。
豎立屏風隔絕視線,裏面的楚及徽在沐浴,他耳朵靈,撐着頭聽得到有人走進來,只不悅道不想死就給孤滾。
随寧腳步一頓,有一瞬間像回到了前世她被禁足前的那一刻。
她已經很久沒聽到他用這麽淡漠的聲音和自己說話。
她身子為什麽差,随寧其實心中有數,卻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前世太子失勢,一直有一夥人在追殺随寧,随寧不知道這夥人到底和她有什麽仇什麽怨,但她清楚蕭家在外做不到那麽大手筆。
可随寧如今仍身在東宮,太子舍人有權查東宮人員調動,想對她下手,比在外面簡單得多。
蕭玉沒犯大錯,只要她真得太子喜歡,就算她惹惱了太子,恐怕哪天太子也會放下臉面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繼續和她吵吵鬧鬧。
但太子若親自查到蕭家暗害他表妹這具孱弱的身子,那便不一樣。
能害她,便也能害他,再愚笨的人也該清楚這種人不能留。
寬敞大殿寂靜無聲,楚及徽要人出去,随寧便也輕嗯了一聲。
她這輕輕的一應,倒把楚及徽驚得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