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容器

第12章 容器

陸思顏只望了一眼天際,便收回遐思,凝視起懷中的人,沐風奕愁容不展,缱绻着悲凄,微蹙的眉宇間,沉澱着種種難言之隐,他就像一塊破碎的水晶,明明聖潔美好,卻無人問津,無人關心。

男人似乎做了噩夢,開始隐隐啜泣,無淚而隐忍,陸思顏忍不住收緊了手臂,抱緊後颔首落下一吻,吻得風輕雲淡,雁過無痕。

“……”風起,吹散了他的低語,除了院落裏盛開的海棠花,和路過的晚風,無人聽清他到底說了什麽,只是一語畢,懷中的男人顫了顫,似浮萍紮根,尋到了依靠,眉頭終于舒展。

翌日,天未亮,顧行之踩着煞氣如期而至,他體內張揚跋扈的魔氣暴虐亂舞,似要沖破牢籠,破體而出,卻被一股神秘的強大力量禁锢,只能不甘心又怨恨地躲匿其中。

陸思顏瞧見他第一眼時,還以為半夜鬧鬼,哪裏來了個青面獠牙的惡羅剎,定睛一看才知是顧行之。

顧行之的臉色陰沉沉的,透着一股狠勁兒,他散盡了黑氣後,面色才柔和了些,眼中的光斑逐漸聚焦,他幽幽開口,“老家夥真狡詐,還好,最後還是死在了本座手裏。”

陸思顏見他身上多處挂彩,好心将他攙扶進屋,倏然瞥到他手裏拎着一只包裹,夜黑風高,他瞧不真切,“你拿了什麽回來?酒?”

顧行之呵呵一笑,随手把包裹扔在地上,球狀的東西滾了兩圈,撞在凳腳上,“殷無道的頭。”

不愧是顧行之的一貫作風。

“可惜屍身太重,不然本座就扛回來,讓慕塵楓親自鞭屍出氣。”顧行之說得風輕雲淡,他揉揉太陽穴,一臉倦容,“不行,本座累了,有事待本座睡醒後再議。”

顧行之繞開陸思顏,徑直走到床榻邊,他一身惡濁,滿身穢氣,他又好裸睡,當下脫了個精光,一頭載到床上,側了個身,發現身邊躺着個軟綿綿的東西,鼻尖稍微靠近,細細嗅之,對方的氣味熟悉到感動,好聞到舒心,像極了那位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沐風奕。

“阿奕……”顧行之四手四腳八抓魚似地纏上去,将人箍在懷裏,孩子氣般訴說道:“本座回來了,本座想你了。”

屍山血海中歸來,殺氣滔天,果然只有沐風奕,才能讓他歲月靜好,與世無争。

“!顧行之!”陸思顏再次大驚失色,稍不留意,顧行之就給他闖禍,他不知道床上睡着慕塵楓嗎?還脫光了睡進去,明擺着占人便宜,恬不知恥,“你給我起來!”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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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你幹嘛!”顧行之氣急敗壞,他睡得正酣,被陸思顏拖拽到地上,差點摔得屁股開花。

陸思顏簡直目不忍視,顧行之的身材和尺寸叫他一個男人都羨慕嫉妒,不對,重點應該是……“穿上!”

他把新的衣服丢給顧行之,“成何體統。”

顧行之劍眉橫豎,不情不願地穿上亵褲,還不忘顯擺下,盡顯流氓本質,陸思顏的臉色可想而知,心想如此貨色,他師弟到底看上他哪一點?令人費解,着實費解。

“把那個死人頭丢出去。”陸思顏踹準備躺下的顧行之。

顧行之翻個身,在地上随意打了個地鋪,閉上眼,用濃厚的鼻音倦怠地道:“本座已經找人來取,一會兒挂到蘇北的城樓上示衆。”

陸思顏揉開眉心,只好作罷。

顧行之一口氣睡到日落,晚暮闌珊,殘陽如血,暈得天空酡紅如醉,他難得清閑地做了個夢,夢中沒有烽煙和殺戮,只有他的沐風奕,可睜眼,月淺燈深,夢裏雲歸何處尋,明月多情應笑他,笑他如今獨自吟。

“醒了?”陸思顏坐在桌邊,螢螢如豆的火苗映照在他臉上,将他的半張臉籠罩在陰影中,“今天人間最為津津樂道的是,百鬼道尊主血洗無魍城的事。”

顧行之不以為然地道:“談不上血洗,就宰了他們城主還有幾只不識趣的惡犬罷了。”

陸思顏神色不動地道:“可駐地仙門前去查看,整座城,成了真正的死城,城中之人盡數失蹤,遍尋無跡。”

“嗯?或許躲起來了,或許逃命去了。”顧行之沒做細想,不過一群烏合之作,只要他們不再做惡,他便不再追究,瞧他多寬容仁慈,這得算在日行一善上。

“是嗎。”陸思顏聳肩,釋然一笑,“我随口說說而已,鏟除無魍城是件好事,現在大家都在為你歌功頌德。

顧行之聽罷,立馬掏出自己的功德瓶,瓶中響起水流晃動的清脆的聲音,他喜上眉梢,如獲至寶,捧在手心愛不釋手,“看見了嗎?看見了吧!本座收集到功德了。”

雀躍的,像個孩子,仿佛剝去百鬼道尊主的那張醜陋的皮,他還隐藏着另一張面孔,還是昔日那位提戈初杖節的少年郎,顧行之其實很好懂,太好懂了。

陸思顏想,對方把喜怒哀樂,貪嗔癡恨都寫在臉上……這樣的人,除了自身強大,除了仗着被某人無私的偏愛,他絕對活不到今日……早淹沒在歷史的恒流中,成了人們一笑而過的短暫談資。

顧行之伸了個懶腰,簡單活動了下筋骨,“慕塵楓呢?帶他過來見本座。”

“人回去了。”陸思顏努努嘴,朝着門外道,“一大早就走了。”

“什麽!”顧行之瞪圓了眼睛,難得的好心情洗滌一空,他氣沖沖地道:“陸思顏,本座不是叫你看着他嗎?你眼睛只是擺設嗎?”

“腿長在他自己腳上,我難道還拿鐵鏈鎖着他?”

陸思顏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至少在顧行之眼中,他這樣成事不足的,早該被雷劈上好幾遍。

“他是複活阿奕唯一的容器……”

“他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陸思顏脫口而出了多日來積壓的抑郁,出于私心,他想要複活沐風奕的信念不比顧行之弱,出于人道,這種以命換命,對後者太不公平,“顧行之,你難道沒有良知,沒有負罪感嗎?”

這樣做,真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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