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福氣
第13章 福氣
屋內,針落可聞。
顧行之何嘗不知,他走的注定是一條漆黑無比的絕路,是錯誤的,是天理難容的,是徒增殺孽的,但他必須黑燈瞎火一鼓作氣地走下去,因為他已經窮途末路,別無選擇,他欠了沐風奕一條命,一輩子,一生的清譽,他必須還。
他不是個多愁善感,悲天憫人的人,他十惡不赦,壞事做絕,是對,是錯,于他來言,他不在乎,芸芸衆生,他一生所求,唯有沐風奕,只要能令沐風奕重生,再卑劣,再肮髒的手段他都會用。
極端,瘋狂,怙惡不悛,形容他顧行之最貼切不過。
“他人于本座而言,不過是草芥刍狗。”顧行之冷漠地道。
陸思顏惆悵地垮下肩膀,雙臂垂落在腿側,他鼓動下喉結,有口難言,幽深的眸子靜靜地盯着顧行之,随後萎靡不振地離開。
顧行之莫名心煩,沖着陸思顏的背影威脅道:“如果不想修真界永不寧日,你最好識相的別來阻止本座,本座志在必行,聽到了嗎?”
潦草的告誡完,顧行之随手抓起桌上的團子塞進嘴裏,嚼了幾口,囫囵吞下,他對吃的素來不講究,落陰山崖底回來後,更加食不知味,沐風奕死了,無人叮囑督促他好好吃飯,有時候忙碌起來,廢寝忘食是常事。
對付完一頓後,他便動身去找慕塵楓,到嘴的鴨子不能飛走。
雨旸時若,風清月皎,齊氏門庭赫奕,朝歌夜弦,今日更是高朋滿座,笙簫不息,盛況空前。
原是齊秦淮八十大壽,大擺流水宴席,邀請了修真界頗負盛名的名家修士,舉杯暢飲,觥籌交錯。
然而對于顧行之的不請自來,衆人詫異的同時更覺森寒,時間仿佛靜止,每個人的表情動作都是凝固着的,直到齊秦淮敞開雙臂,熱情洋溢地迎上去,恨不得三跪九叩,默念着顧行之來者和善,別讓他喜事變喪事。
“哎呀哎呀……什麽風把您吹來了。”齊秦淮一大把年紀,恬着老臉曲意逢迎,“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顧行之讓開,不讓齊秦淮碰到自己,也沒客氣,開門見山地道:“本座今日前來,是來問你要一個人。”
“哈哈哈……尊主上座,先喝幾口酒,等宴席結束,別說一個人,只要尊主要的,老朽定雙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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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行之環顧一圈,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中,有懼意和冷漠,還有排斥和憎惡,就連佯裝好客的齊秦淮,此時額上也冒出了熱汗,瑟瑟發抖,生怕他答應下來,真的入席與他們暢飲。
客氣話而已,陽奉陰違而已。
在場的諸位,誰不想他立刻馬上消失呢?
“呵……”顧行之冷笑,直言不諱道:“少和本座假惺惺的,本座問你,你府上有個叫慕塵楓的嗎?”
齊秦淮尴尬直擦汗,眉心跳了跳,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回尊主,老朽府上确有一個叫慕塵楓的小子,恕老朽鬥膽一問,他是哪裏冒犯了尊主,還是……”
顧行之斜睨眼齊秦淮,其他人都不敢看這邊,埋頭管自己夾菜,飲酒,可耳朵各個豎得極高,光明正大的偷聽牆角。
“本座看上他了。”顧行之故意放大聲音,心中竊喜,他知道這群正道人士,皆自诩正直,最見不得有悖人倫之事,尤其他的龍陽癖,從他們口中說出來,那是龌龊,是淫亂,是天理難容的禁斷,他睡男人,和他們睡女人有什麽區別,他愛上的不過是與自己同性別的人而已,怎麽就不堪入目了?
所以顧行之就是要“惡心”他們,他們不如意,他便惬意。
齊秦淮再次抹了把汗,心悸到哆嗦,他就知道姓顧的魔頭是來鬧事的,娘希匹,狗東西,心裏是問候完了顧行之的祖宗十八代,面上還是熱忱熟絡地道:“原來如此,那勞煩尊主稍等,老朽馬上命人把人帶過來。”
顧行之挑了張就近的桌子坐下,桌子上的人吓得不敢妄動,呼吸都沉緩了下來,生怕自己呼吸過重,惹惱了這位大人物,他可是有屠殺半個修真界惡貫前科在的。
很快,沐風奕被帶了上來,抓着他的仆人還不忘惡狠狠地踹他一腳肚子,逼迫他下跪,随行而來的還有之前院中的三個大漢。
為首的大漢告狀道:“掌門,這個小賤人敢偷東西。”
“他打算偷我們的東西逃跑,瞧,這是證據。”一名漢子把包袱抖開,丁零當啷摔落了一地破銅爛鐵的雜物和碎銀子。
齊秦淮的眉心再次劇烈跳動,就差吹胡子瞪眼告誡這三個蠢貨閉嘴吧,別惹事。
三個蠢貨仍是你一言,我一語,說得不亦樂乎。
沐風奕打斷道:“我沒偷你們東西,是你們栽贓給我的。”
“你還敢頂嘴!”這群人平時在後院橫行霸道慣了,是仆役中的惡奴,現在見沐風奕頂嘴,巴掌又要招呼過去,卻被顧行之徒手攔下。
衆人屏住呼吸,看好戲。
齊秦淮眉頭深皺,靜觀其變。
顧行之扭斷了大漢的手臂,大漢捂住手臂凄厲慘叫,剩下兩個敢怒不敢言,直覺告訴他們,眼前的人他們絕對惹不起,一旦招惹,定會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打你了?”顧行之扶起沐風奕,沐風奕斛觫,咬着下嘴唇不語,“哪只手打你的?”
“不……”沒等沐風奕制止,那個平日裏為非作歹的漢子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一條手臂不翼而飛,衆人吓壞,沒見過世面的人甚至跑到一旁嘔吐。
“這裏還有誰欺負過你?”顧行之又問。
已有不少人,腦海裏拼命回憶自己有沒有得罪過眼前的少年,更有甚者,腿肚子打顫,腥黃的尿液尿濕了整條褲子。
顧行之真是個瘋子,本以為沐風奕死後,他的瘋病好了些日子,沒想到,最近又開始發作了。
齊秦淮嗟嘆。
“塵……塵楓啊……”齊秦淮露出相當慈祥的表情,“這位是顧尊主,你福氣啊,被他相中,以後你就跟他回去,好生伺候在他身邊……”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一人風塵仆仆走來,冷嘲熱諷地嗆聲道。
齊秦淮要不是有數十年的修為加持,換做尋常老頭,被今日接二連三的意外刺激,早爆血管了。
“陸思顏。”
“是陸思顏?”
“他還沒死?”
“這個欺師滅祖的畜生。”
人群竊竊私語,議論紛紛,他們對陸思顏的讨論,不像對顧行之那樣只敢在背後,或是心中,畢竟陸思顏仙修出身,且答應過他師尊改邪歸正,否則……
“吵死了。”顧行之摳了摳耳朵,那群人悻悻然閉嘴,他側過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沐風奕,語氣平緩卻不容置喙,“你呢?可願意跟本座回六禦之巅?”
沐風奕十分無語,今日他離開客棧,本想一走了之,躲到一個顧行之尋不到的地方,采菊東籬,靜穆一生,誰曾想,先是在街上被那幾個壯漢纏住,拖到了傍晚,又值晚宴當差,拖到了現在……現在顧行之真找上門了,看樣子是看中了他,問齊掌門要人來了,他若不答應,齊氏難免遭殃,他若答應……今後必定風僝雨僽,不得安生。
“我……”沐風奕把心一橫,齊氏雖然蠻橫,但好歹是蘇北駐地仙門,幾百年來庇護着蘇北一帶,叫他看着齊氏遭殃,身陷囹圄,他做不到,那麽只好……“我跟你回去。”
到最後,一切都沒有改變,他和顧行之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注定從上輩子牽扯到了這輩子,前世尚且無力,一敗塗地,今生呢?一介凡人,血肉之軀,拿什麽與堂堂至尊博弈。
顧行之眉開眼笑,難得對方知情識趣,省了他不少功夫。
除了陸思顏,在場的其他人都如釋重負,尤其是齊秦淮,面上洋溢出來的欣喜若狂都快撐爆了褶皺的五官,一邊恭喜顧行之,一邊誇沐風奕懂事,好不容易磨破了嘴皮子,笑得嘴角抽筋,顧行之才帶着沐風奕離開。
陸思顏沒和昔日那些老熟人打招呼,随着顧行之一同走了。